丫鬟突然覺得,剛纔那句“不敢受”倒還算客氣了!
這話說的才叫人無地自容呢!她只覺自家公主定要掩面而奔了。
李慧芝只是僵了片刻,便垂眸輕嘆,“將軍鐵骨錚錚,實在叫人佩服。若有紅顏知己,可抒情懷,才……”
景延年忽而擡頭,猛的看了她一眼。
李慧芝的話音頓時僵在口中,這是什麼眼神?質疑?鄙薄?嘲弄?
她踉蹌了一步,丫鬟連忙上前扶住,在她耳邊小聲說:“公主,咱們走吧?”
李慧芝卻推開了丫鬟,半蹲下身子來,看着景延年的側臉,“壽昌郡主已經寫了休夫書了,將軍還不死心麼?當初她有多喜歡你,如今必然就有多厭惡你!你這般糾纏,和當初的壽昌郡主有什麼區別?”
景延年並沒有看她,語氣微冷,“請公主自重。”
李慧芝倒吸了一口冷氣。
丫鬟連忙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這可是在御書房外頭,聖上雖然不在,但多的是聖上的耳目。
李慧芝臉面白了白,叫丫鬟撿起地上的銀灰色披風,她又看了景延年一眼,轉身而去。
“公主別難過。”宮女小聲安慰說。
李慧芝步履飛快,臉上卻並沒有羞慚悲慼之色,卻還帶着淡淡笑意。
遠離了御書房,她猛的停步轉身,宮女險些撞進她的懷裡。
“我爲什麼要難過?”李慧芝緩聲問道。
宮女張口結舌,半晌才遲疑道:“是景將軍不識好歹……”
李慧芝垂眸輕笑,“我知道他會拒絕。”
“那公主還去……”自尋其辱麼?宮女瞪眼難以置信。
李慧芝遠遠眺望御書房的方向,語調很輕,“父皇乃是生性驕傲之人,你說倘若父皇見景將軍如此看不上他的女兒,會有何反應?”
宮女瞪着眼,歪着腦袋,似乎一時未能明白。
“蕭玉琢已經休夫,倘若父皇重新賜婚,景將軍還能抗旨不尊麼?”李慧芝廣袖一揮,腳步輕快的向回走去。
宮女又在原地愣了一陣子,才提步快追,口中小聲道:“這法子實在是太冒險了……”
六公主剛出現在御書房外頭,聖上便得了消息。
他眯眼望着窗外,默然一笑,“雖沒了壽昌郡主,但若是能叫延年成爲朕的女婿,豈不是更好?”
伺候聖上身邊的內常侍樑恭禮垂頭沒做聲,不多時便傳來消息說,景延年沒給六公主好臉色,生生把六公主給臊走了。
聖上聞言,不由大怒,“他仗着朕寵信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跪在御書房外頭逼迫朕也就罷了,竟然這般不將朕的女兒放在眼中?呵,朕的女兒,倒比不上壽昌郡主嗎?”
樑恭禮上前爲聖上捏肩放鬆,“聖上息怒。”
聖上冷哼一聲,“他看不上六公主?呵,朕偏要將六公主許配給他!壽昌郡主乃是我那兄長賜婚,他倒護得緊!朕倒要看看,是朕的賜婚重要,還是朕那兄長賜婚重要?!”
爲聖上捏肩放鬆的樑恭禮諂媚說道:“聖上真是曠古仁君!歷朝歷代膽敢有人如此蔑視皇威,有多少也被拉出去砍了!景將軍還能攤上迎娶公主的好事兒,實在是聖上憐恤呀!”
聖上聞言哈哈大笑,擡手指着他,“你呀你,果真是什麼都不懂!景延年如此年輕,就有勇有謀,假以時日再多加歷練,朕東征新羅高麗,西伐吐蕃的報復終將實現呀!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朕手裡有這樣難得的人才,難道要折在這一點點兒女私情上頭?”
樑恭禮連忙跪地,“奴才當真是狗屁不通……”
“粗俗。”聖上笑了一聲。
“唔,奴才近來聽說紀王和越王都和景將軍走得很近,紀王先前向蕭家娘子提了親,要納爲側妃。或許是越王叫自家妹子前來關懷景將軍也未可知呢?”樑恭禮憨憨的笑了笑,“或許真不是什麼兒女私情,是越王殿下惺惺相惜……”
樑恭禮話未說完,聖上心頭倏爾一震,他眯眼看着樑恭禮。
樑恭禮憨憨而笑,面無城府。
可他的話,卻偏偏句句都直指要害。
一點兒女私情倒是沒什麼,倘若是紀王和越王想要故意拉攏景延年以結黨,那就太不將他這個爹放在眼裡了。
聖上不由迅速冷靜下來,緩緩說道:“延年對六公主不假辭色,倒是一片忠心。”
樑恭禮看着聖上的白底靴,臉上只有茫然。
“去叫侍衛將他打走就是了!這都快四個時辰了,再跪下去,膝蓋跪壞了,日後還怎麼替朕打仗?”聖上吩咐。
樑恭禮領命退下,出了大殿,他臉上茫然懵懂全然不見,清清淡淡似還有些許笑意。
“聖上有令,將景將軍打走!”
雖是打走,卻頗有憐憫之意。
這般逼迫,聖上卻並未追究其罪責,可見恩寵。
景延年被幾個侍衛架出了宮門,他想翻身上馬,卻是不能,兩個膝蓋已經跪的麻木僵硬,渾身更是時冷時熱,戰慄不止。
廖長生見狀,心疼的不行,連忙備了馬車來,將景延年扶上馬車。原本結實強壯的將軍,此時卻臉色煞白難看。
他伸手探向景延年的額頭,警覺他竟發了高熱。
剛硬生生扛着捱了一頓打,又在那冰冷的漢白玉地面上跪了三四個時辰,秋日烘烤着,秋風吹着,可不得病了麼?
廖長生咬了咬牙,沉默了一路,回到將軍,他卻忽然憋出一句話來,“將軍究竟是利用郡主,還是真心捨不得郡主?”
景延年一直闔目躺着。
聞言,他猛的睜開眼來,目光銳利如劍,冷冷看了廖長生一眼。
廖長生一抖,低下頭來。
可廖長生問出口的話,卻一直縈繞在兩人的心頭。
究竟是利用?
還是捨不得?
景延年閉目抿嘴,並沒有回答之意。
他回到將軍府,果然是病了一場。但他身強體壯,在牀上躺了大半日,便又生龍活虎起來。
大夫勸他多多休息的話,他絲毫不放在心上。
竟親自挑選過目,又給蕭玉琢送去了好些人手。
功夫極好的護院,放心妥帖的僕婦丫鬟。
他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要看好了。
蕭玉琢看着將軍府送來的一羣人,不耐煩的叫菊香全都打發回去。
都不是夫妻了,她要他的人幹什麼?就算不是郡主,她也沒落魄到那個份兒上吧?
“將軍送來的護院,功夫定是很好的。”竹香小聲勸道。
梅香和菊香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蕭玉琢搖頭,“不要不要,我難道要他來接濟?”
將軍府送來的人羣中,卻又一個小小的聲音輕喚道,“娘子,留下婢子可好?”
蕭玉琢皺眉,誰這般大的膽子,竟敢毛遂自薦?
尋聲看去,卻見一張熟悉的臉,“陳妙妙?”
小姑娘被十幾個人高馬大的護院擋的嚴嚴實實,只探頭探腦的露出半張小臉兒來。
聽到蕭玉琢喚她的名字,連忙從人堆裡一躍而出,福身行禮,“娘子還記得婢子!”
蕭玉琢點頭輕笑,“敢在佛寺之中烤魚,還烤的那般美味,我豈能忘了你?”
陳妙妙滿面激動欣喜。
蕭玉琢想到自己的計劃,再看向陳妙妙,不由心頭一動。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陳妙妙的廚娘天賦,簡直是孃胎裡帶出來的!
正是她如今需要的人才呀!
“護院留下四五個,陳妙妙留下,其他全都送回將軍府去!”蕭玉琢拍板。
陳妙妙喜滋滋的跟在蕭玉琢身後。
蕭玉琢一面沿着迴廊往二進走,一面時不時的回頭看她。
“娘子看什麼?”梅香都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了。
蕭玉琢停下腳步,上下打量陳妙妙,“妙妙哪裡都好,唯獨……”
陳妙妙一聽,立時緊張起來,福身行禮道:“郡主不要趕婢子走,婢子哪裡不好定然會改的!爹爹聽人議論過娘子準備的燒尾宴上的菜式,嚮往已久,婢子只盼着能得娘子指點……”
這個熱忱勁兒叫蕭玉琢不由一樂。
“沒說你不好,只是你年紀太小。”
“婢子三歲幫父親燒火,四歲學父親切菜,五歲開始掌勺……婢子今年都十四了!”陳妙妙急道。
梅香笑道:“呵,你瞧着不大,卻已經是十年的老廚娘了呀?”
陳妙妙撓頭。
蕭玉琢笑而不語,提步繼續
往內院走去。
她道陳妙妙年紀小,倒不是信不過她的手藝,只是她有個想法,需得一個能震得住場面,且有經驗的人來做。
陳妙妙做廚娘,她自是不擔心的,可是她還需要一個人來……
“娘子,有位姓樑的郎君拜訪。”
蕭玉琢還未行進內院,廊外便有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來說道。
“姓樑?莫不還是那個……”梅香眉頭輕皺,扶住蕭玉琢的手,“如今別院之中,可還有郎君的人手,娘子若是見了那樑生……”
蕭玉琢渾不在意的一笑,“我既留下他送來的護院,也就沒打算瞞着他什麼,我已經休了他,便與他再無關係了,我和誰交往,還用得着他來管教?”
蕭玉琢轉身便去了前廳見客。
來的正是樑生,他身後還跟着魏子武。
樑生這次倒不是空手來的——他還帶了三大筐的禮物。
“喲,這是蜜桔呀,東市都還沒的賣呢!”梅香看着魏子武掀開來的一大筐蜜桔,小聲嘆道。
蜜桔只有南方產,彼時交通不便,東市一斤成色一般的蜜桔,比一匹上好的雲錦還貴。
正可謂長安城的貴族水果了。
蕭玉琢看着眼前的三隻筐子,另外兩個上頭還打着絳紫的布,“郎君太破費了!”
三筐子蜜桔,東市還沒有得賣,這樑生就能弄來,成色還這般漂亮,看來南平公主說的沒錯,他來歷不簡單。
樑生微微一笑,“娘子客氣!”
魏子武順手將另外兩個筐子上的布也揭了開。
蕭玉琢卻微微一愣,並不都是蜜桔呀?
“咦,這是……”梅香瞪眼望着中間那筐子,擡手咬着指頭尖。
她是長公主府上的家生子,打小就伺候主子,也是見過世面的,可中間那一筐黃橙橙,亮堂堂,像橘子又不是橘子的東西,她還真沒見過。
“這是甜橙?”菊香忍不住問道。
“是甜橙。”魏子武呵呵一笑。
梅香立時扭臉看着菊香。
菊香低聲解釋:“我在宮裡學醫的時候,在貴人主子宮裡見過。”
“宮裡才能見着,那是貢品呀……”梅香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樑生,“那……那個筐裡的又是什麼?”
蕭玉琢也向最後一個筐子看去,黃燦燦,一頭尖一頭圓,有腦袋大小。嗨,柚子唄,梅香怎麼連這個都不認識?
她正要開口,免得自己的丫鬟太丟人,顯得她堂堂郡主,連這點兒世面都沒見過。
魏子武卻先開口道:“這是香欒,北邊兒沒有的。”
哦,這會兒還不叫柚子。
“這都是南方的水果,長安城裡不常見。”魏子武嘿嘿笑着說。
蕭玉琢擡眼看着樑生,“物以稀爲貴,樑郎君能拿得出手這些水果,想來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不知郎君今日到訪,有何貴幹?”
樑生聽出她話音裡的客套疏離,連忙起身拱手,“娘子莫要誤會,小人只是聽聞坊間傳言,娘子得罪了將軍,被聖上擼去封號,收回田莊……”
梅香聽聞此言,臉色立時一變,“我家娘子如何,用不着樑郎君操心!”
魏子武看了梅香一眼,也略略皺眉,“我說哥哥,一大早我就勸你不要來!好心也會被人誤會!你不聽,看看?”
蕭玉琢擡手叫梅香後退。
樑生臉上溫厚的笑容卻是一絲未變,“娘子莫要誤會,小人只是因爲心中愧疚,想要彌補,卻苦無門路。實在不知自己能爲娘子做些什麼,唯有這些新鮮吃食尚能拿得出手,所以送來給娘子嚐個鮮,斷然沒有別的意思!”
“我哥哥一片真心,不求領情,但求娘子莫要誤會了我家哥哥!”魏子武也拱手說道。
蕭玉琢看着地上放着的幾筐子水果。
這東西擱她穿越前那會兒,算什麼呀?滿大街都是呀!可放在她身處這時代,那是比赤金還矜貴的東西。
倘若誰家待客送禮,能拿出這麼新鮮的南方水果來,那還真是很長臉的一件事兒呢。
可叫她爲這麼幾筐子水果,承下樑生一個人情,那還真是……有點兒牙疼。
“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先前松竹館還開着的時候,我手裡有些積蓄,便在豫章郡買了個莊子,這是我那莊子上出產的,不值什麼。”樑生似乎看透了蕭玉琢的心思,連忙說道。
蕭玉琢這才微微一笑,“樑郎君既這麼說,那我就收下了。”
樑生連忙拱手,還大爲鬆了一口氣道:“多謝娘子,娘子若是拒絕或是心生誤會,小人才是深感不安呢!”
他以前是開松竹館的,縱然自己不接客,但迎來送往,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差不了。
蕭玉琢正要婉言送客,忽而想到她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呀!
“樑郎君剛剛說什麼?”
樑生微微一愣,看了魏子武一眼,“說,小人深感不安?”
“不是,不是,”蕭玉琢微微一笑,“你說你想彌補愧疚之心,卻苦於無門?”
樑生含笑點頭,“莫不是娘子憐恤,要給小人這個機會?”
他這般客氣,蕭玉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樑郎君快請坐,坐下慢慢說。您以往是松竹館的掌櫃,見多識廣,結交的人脈定然不少吧?”
樑生到沒有謙虛,十分誠懇道:“娘子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小人絕不推諉。”
“我想尋個善於經營的掌櫃,最好是忠厚誠信之人,可我認識的人中,並沒有合適的,不知樑郎君可有合適的人選?”蕭玉琢緩聲問道。
她身邊丫鬟,一聽就愣了。
蕭玉琢看着樑生。
樑生垂眸思量片刻,拱手道:“這事兒簡單,我認識的人裡恰好有個現成的,有過幾年當掌櫃的經驗,恰好東家不幹了,他正賦閒在家無所事事,也正爲此着急呢。”
“那感情好,麻煩郎君介紹我與他認識?”蕭玉琢問道。
“娘子!”梅香着急,輕拉了拉蕭玉琢的袖子。
娘子就算沒了封號,食邑和田產,也用不着與民爭利吧?士農工商,爲商者賤!
蕭玉琢並沒有理會丫鬟,滿目期待的看着樑生。
樑生垂眸一笑,“小人在此,不知娘子可能看得上?”
蕭玉琢一怔,連連擺手,“郎君這是玩笑話,郎君能在豫章郡買下莊子,豈會低頭給旁人做個小掌櫃?”
樑生拱手,眼目誠摯,“以往開着松竹館的時候,我和舍弟手裡確實還有些餘錢,松竹館那種地方,看起來收益不少,可多數都要歸了朝廷的教坊司,更要上下打點,能落在我們手裡的,實在是極爲有限。我和舍弟買下豫章郡的莊子,是打算養老有個去處……也是花盡了積蓄。”
蕭玉琢看向魏子武。
樑生這話她是不信的,可他臉上太過平靜,叫人望不出端倪。
魏子武性格爽直,定會露出破綻。
沒想到,魏子武也是一臉哀慼,還跟着點頭輕嘆。
當真如此?
“我兄弟二人早就想擺脫松竹館,可入行容易出行難,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樑生拱手道,“如今好容易擺脫了,再也不想重新陷落到那種境地。可我們兄弟二人也不會別的,總的有個謀生之道吧?”
蕭玉琢瞪眼看着樑生。
她原本是要求他幫忙,介紹一個能當掌櫃的穩妥人手。
可轉眼之間,卻是他求她給他們兄弟二人一個謀生之道。
她這請人幫忙的,卻成給人生路的恩人了?
樑生真是不動聲色的將她給好好恭維了呀!
“也不是什麼大鋪子……”蕭玉琢猶疑。
“我兄弟二人但求有個安身立命的活計。”樑生連忙說道。
這真是謙虛了。
以魏子武的伸手,鏢師,武師,護院能幹的多了去了。
但見他二人拱手作揖,表情誠摯,蕭玉琢還是猶疑的將她想在東市買個鋪子的想法說了。
“我手裡餘錢不多,也不想求到阿孃那兒叫她擔心。”
樑生拱手應下。
蕭玉琢還是覺得自己佔了他的便宜。
可樑生似乎並不這麼覺得,他倒比她還高興似得。
掌櫃和鋪子的事情,就交給樑生了。
蕭玉琢和陳妙妙就琢磨着各種新奇的點心。
長安人好吃,乃是出了名的。坊間甚至有傳言說,先皇因爲一頓燒尾宴太好吃,想要給那上燒尾的大臣再次加官進爵,好再嘗一嘗他家的燒尾宴。
長
安城裡無論東市西市,哪裡只要開了新的食肆,那生意定然火爆無比,客滿爲患。
這就是商機呀!
蕭玉琢身爲資深的吃貨,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商機。
樑生買下鋪子,前來將契約文書交給她的時候,她和陳妙妙甚至鼓搗出一個碩大的方形“烤爐”出來。
蕭玉琢將自己想開一家點心鋪的想法跟樑生這麼一說。
樑生立即就心領神會,曾經是松竹館裡賣藝不賣身的頭牌,樑生一手丹青漂亮的緊。
他連忙畫出自己的想法。
蕭玉琢只驚歎,比她構想的還完美,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兒。
鋪子的事情,完全交給樑生去辦。
她把各種點心的做法告訴陳妙妙。
陳妙妙一開始不會用這烤爐,點心烤糊了一爐又一爐。
整個別院裡都瀰漫着一股子焦糊的味道。
梅香幾個膽戰心驚的看着悶頭跟烤爐過不去的陳妙妙,“點心烤壞了也就算了,你別把自己再給烤熟了!”
點心要用糖,用酥酪,用精磨的細面。
彼時這些東西都貴的飛起。
陳妙妙一爐一爐的烤壞,而蕭玉琢如今境況她也知道,不是以前可以大手大腳的郡主,更不是將軍夫人。
郡主看似大大咧咧,其實骨子裡很驕傲,她不會向景將軍低頭,更不願向孃家伸手。
否則,她怎會做這與民爭利的事情呢?
正是明白這些,陳妙妙更是憋着一股子勁兒,烤壞一爐,就猛捶自己一頓,記下經驗教訓,然後一言不發的重新來過。
她折騰了幾爐子之後,蕭玉琢忽而動了動鼻子,“這次似乎成了?”
陳妙妙端上來一盤火候恰到好處,烤的焦香漂亮的點心。
模子還未鑄造好,點心樣子算不得漂亮,但這香味,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蕭玉琢嚐了一口,就不由豎起了大拇指,連聲讚歎。
她剛說賞給丫鬟,幾個大丫鬟便把點心哄搶一空。
蕭玉琢忙着自己的生財,爭取早日獨立的大計。
全然不知有人正不懷好意的唸叨着她的名字。
城郊的將軍府田莊上,楊氏拍着腿道:“妹子呀,我說了你可別着急,那蕭玉琢呀……”
景夫人猛的擡頭,目光涼涼的看着楊氏,“直呼其名諱,是爲不敬。”
“什麼不敬呀?她如今已經不是壽昌郡主了,妹子還不知道呢吧?定然是年兒瞞着你!”楊氏咧嘴道。
景夫人皺緊了眉頭。
楊氏輕哼一聲,“妹子知道她爲何不是壽昌郡主了麼?”
景夫人緩緩搖頭。
“唉,年兒好面子,我就說嘛,這事兒他肯定不能叫你知道!莊子上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若不是我留意叫人打聽,如今咱們都被年兒矇在鼓裡呢!”楊氏拍着腿說道。
這說法叫景夫人異常不悅,“究竟是什麼事,嫂嫂直說吧?”
“蕭玉琢休了年兒,你知道嗎?”楊氏問道。
景夫人聞言深深一愣,她狐疑的看着楊氏,以爲自己聽錯了,要麼就是楊氏糊塗了。
“玉玉休了年兒?嫂嫂說的是哪裡的話?”
“妹子也覺得不可思議吧?事兒還真就是這麼個事,我活了幾十年了,見過聽過的事也算是不少了,從沒聽說過有女人休了相公的!人家蕭玉琢就做了!”楊氏斜眼看着景夫人,陰陽怪氣的嘆道,“不服不行呀!她真就敢!”
景夫人越發不相信。
“妹子若是不信,就將年兒叫回來,當面問問?看年兒如何說?我還會撒謊騙你不成?年兒他也算的我半個兒子呢!”楊氏信誓旦旦的說道。
景夫人抿住嘴,好半晌都沒說話,她望着楊氏一張一合的嘴,只覺耳中嗡嗡作響。
“不過,這倒也是個好事兒!”楊氏話鋒突然一轉。
景夫人緊跟着又是一愣,“嫂嫂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氏這才靦腆的笑起來,“壽昌郡主不過是個郡主,如今我年兒已經是聖上親封的懷化大將軍!她那臭脾氣,配我年兒豈不是虧了年兒了?”
景夫人皺眉,只覺的接下來的話不是什麼好話。
“我也是在長安城裡參加過許多宴席的夫人了,年兒孝敬,長安城裡的夫人們也都高看我一眼,”楊氏擡眼看了看景夫人,笑嘻嘻道,“有位公主,暗中透口信給我,說早就相中咱們年兒了!可惜叫那蕭玉琢橫插一腳,搶了先!如今她不是休夫麼?正好!叫年兒迎娶了公主……”
“不行!”一聲厲喝。
景夫人柳眉倒豎,聲色俱厲。
楊氏只見她溫和親切,從未見過她這般嚴厲的樣子,當即嚇得一軟。
半晌她才拍着心口,緩過一口氣來,“妹子嚇了我一跳!我知道你念着蕭玉琢的好,可她不念你的好呀?她表面對你恭敬,背地裡指不定多麼看不起你呢……”
“嫂嫂不用說了。”景夫人冷下臉來,“公主的事情也不用再提。”
“嘿,你怎麼是一根筋呢?那蕭玉琢如今已經不是郡主了!”楊氏面上急切。
景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是不是郡主,她都是年兒娶進門的妻。”
楊氏一臉嘲諷,冷哼一聲,“你當她是你兒媳婦,卻不知道她如今根本就看不上你家兒子了!她勾搭了松竹館裡的男娼,踹了年兒,如今長安城裡都傳遍了!你還舔着臉把她當年兒的妻呢!”
景夫人聞言大怒,擡手就想給楊氏一個耳光。
她好歹當年也是伺候在長公主身邊的人,還沒人當着面說過她這般難聽的話呢。
楊氏立即把臉往前一湊,“妹子,你還想打我?來你打呀?你打呀?叫你哥哥看看,我們夫妻二人照顧你們母子這麼多年,照顧出什麼來了?不求你們感激也就罷了……”
景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舉起的手掌。
楊氏輕哼,“公主豈不是比郡主尊貴的多?娶了公主,你也是公主的婆婆了!”
“我不同意。”景夫人垂眸,攏在袖子裡的雙手不由攥緊。
楊氏猛然起身,“你不同意?我去跟年兒說!這般好事兒,旁人家裡盼都盼不來!你這是耽誤兒子的好姻緣!”
景夫人眉頭皺緊。
楊氏扭着屁股向外走去。
景夫人連忙叫了蕭玉琢先前送給她的兩個丫鬟進來。
伺候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鬟甚是漂亮,她拿過自己做的小衣裳,交給丫鬟似錦,“你去把這些小衣裳給嫂嫂家的孫兒送去。”
似錦微微一愣,“夫人適才不是還和舅夫人吵了兩句,怎麼舅夫人剛走,就送東西過去?”
景夫人沒說話。
似錦小聲道:“只怕舅夫人還以爲,夫人是低頭認錯了呢……”
景夫人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你只管把衣服送過去,旁的不用管。”
似錦年輕漂亮,楊氏的兒子早就眼巴巴的望着呢。
但楊氏的兒媳婦厲害,知道他的賊心,將他管的嚴得很。
楊氏自然看不慣自己的兒子受兒媳擺佈,常常跟兒媳掐起來。
景夫人這時候叫似錦去送東西,楊氏的兒子兒媳正好在家。
因爲似錦,他們肯定又要吵起來。
那楊氏必然脫不了身。
她得在楊氏撮合兒子和公主之前,見一見兒子,問問他玉玉休夫究竟是怎麼回事?
“去將軍府,去找年兒,就說……叫他速來見我!”景夫人吩咐莊子上的人道。
景夫人心中焦急的在院子裡踱着步子。
隔着不遠的楊氏院中,果然傳來爭吵謾罵的聲音。
楊氏和她兒媳的嗓子,一個比一個尖細嘹亮,那罵人的話都不帶重樣兒的。
景夫人約莫過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要問一遍時辰,問的丫鬟都慌了神兒。
長安城通往莊子的大道上,卻遲遲不見景延年策馬而來的身影。
黃昏將至,才見那莊子上被派去的人,打馬回來,未進院子就翻身下馬,慌忙上前道:“回夫人話,將軍不在府上,小人等了一日也不見將軍,府上人說,將軍去軍營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府。”
景夫人眉頭一皺,想了片刻才鬆了口氣。
她既然都見不到年兒,那楊氏必然也不能見到,她想慫恿年兒娶公主的事兒,一時半會兒也成不了。
景夫人不曾想,楊氏和兒媳吵鬧一番,聽說她派了人去將軍府上,當即也慌了。
楊氏一夜沒睡,思來想去,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