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夫人抿了抿嘴,收回了手,“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非要動手?小時候我就告訴過你……”
“小時候你告訴我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可旁人都嘲笑我,說我是野種……唯有拳頭才能叫人心服!”景延年冷冷說道。
“你……”景夫人被他噎的沒話說,想到過往,不禁擡手抹眼,“是,你兒時的屈辱,都是因我而起,我不知廉恥……我當初知道自己有孕就當投河死了,還厚顏活下來做什麼?”
景延年一聽這話就皺了眉。
以往母親從來不在他面前說這些的,便是那段最艱難的日子,母親也是微笑面對。
母親雖柔弱,卻柔弱中帶着別樣的剛強,不管旁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們,母親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
“原來母親一貫的堅強,不過是僞裝?心裡也恨極了那時的自己,恨極了那時的我?”景延年垂眸看她,目光微涼,“恨我成了您的累贅?”
景夫人聞言一怔,仰臉呆呆的看着景延年,好半晌她才嘆出一口氣來,“人老了,難免觸景生情……我從沒當你是我的累贅……我們相依爲命走過來,能看到你今日成就,我心裡高興又驕傲。我只是不想你和玉玉越走越遠,讓你的孩子,也經歷你兒時的那些……”
景延年皺眉,忽見上房熄了燈。
廊下走出兩個丫鬟來。
梅香福身道:“娘子說頭疼,已經歇下了,請郎君和夫人先行回去吧,若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景夫人關切看着丫鬟,“玉玉她不要緊吧?”
菊香福身,“只是氣鬱攻到了心上,歇一歇,緩一緩就好了。”
景夫人哦了一聲連連點頭,“你們照顧好娘子,告訴她好生休息,待她心情好些了,再說旁的事情。”
景延年陰沉着臉站在院中不肯走。
景夫人拽了他兩次,他都堅若磐石紋絲不動。
“年兒!”景夫人也急了,“你已經將她氣倒了,連緩口氣的功夫都不給她嗎?”
景延年這纔不情不願的離開。
蕭玉琢聽說景延年已經走了,又掌了燈,爬起來梳洗換衣之後,才安安穩穩的睡了。
次日蕭玉琢剛起來,正在園子裡散步,思量着如何才能說服景延年,放了樑生和魏子武。
畢竟櫃坊的事情,他們才商量出眉目,這時候正要有許多事情讓樑生去奔波操辦。
景延年這關頭上,把樑生給抓了,不是斷她的財路麼?
她走的有些快,便是天陰沉沉的快要落雪了,她仍舊走出了一身微微的汗。
“娘子,景夫人來了。”
蕭玉琢正打算回屋裡歇歇,就聽丫鬟稟報。
她不由心慌,還沒想出怎麼說服景延年,景夫人這叫她覺得愧於面對的人,卻已經找上門來了。
“就說我……”
“玉玉。”
蕭玉琢話還沒出口,景夫人便甩開小丫鬟,兀自走來。
蕭玉琢連忙行禮,“見過景夫人。”
景夫人站在兩步開外,目光溫柔的落在她身上,“果然還是叫我景夫人了……”
蕭玉琢垂眸,“景夫人也不必見外,雖然我們沒有了婆媳的緣分,但景夫人一直對我很好,我濡慕景夫人依舊,夫人只當我是半個女兒,當這裡是自己的家就好。”
景夫人輕嘆一聲,“玉玉,有些問題,我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和年兒之間也許有些誤會。所以有些話,我想問問清楚,若是聽明白了,想明白了,我絕不多勸。可以麼?”
景夫人沒有一上來就強硬的讓她回頭,這叫蕭玉琢頗爲感動。
她又這般通達情理,比長公主孃親還溫和體貼,蕭玉琢心裡一時間平坦多了。
“夫人這邊請。”蕭玉琢和景夫人坐在了暖閣裡。
丫鬟端上了紅棗茶,和五芳齋的點心,便退了出去。
暖閣裡只坐着這兩個和景延年關係最爲密切的女人,彼此相望。
景夫人握住蕭玉琢的手道:“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蕭玉琢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你以往想要成爲年兒的妻,後來發覺他性子彆扭,又只想要他的孩子。如今你有了他的孩子,卻要和他分開。你究竟想要什麼?”景夫人滿面疑惑。
蕭玉琢這思路,她似乎理解不了。
蕭玉琢舔了舔嘴脣,“呃,我想要獨立,想要不用依附任何人活下去,不知道我這樣解釋,您能不能明白?”
景夫人微微皺眉,“女人在這世上,想要不靠男人,自己打下一片天地來,那……你知道會有多麼艱辛?好,就算你不怕艱辛,不怕困難。你就不怕你的兒子將來也是沒爹的孩子?你就不怕他怨怪你?”
蕭玉琢微微一笑,反握住景夫人的手,“景夫人,在這一點上,我尤爲的佩服您。當年,您爲什麼就有勇氣生下景將軍?您爲什麼有毅力將他撫養長大?甚至不願過繼給他的舅舅?”
景夫人怔怔的看了一眼蕭玉琢,“我這是沒辦法……並不是故意……”
“景將軍的父親究竟是誰?爲什麼您寧肯一個人揹負所有的流言蜚語,就是不願說出那人呢?”蕭玉琢笑問道。
景夫人有一瞬間的失神。
“別說您也不知道是誰,您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這我看得出來。”蕭玉琢說道。
景夫人皺眉搖頭,“我不想提了……”
蕭玉琢道:“當年您是我母親身邊得力之人,阿孃的性格我知道,她向來最是護短,您若是被欺負了,被那人負了心,阿孃定然不會棄您於不顧。只要您開口,阿孃定會爲您討回公道。”
景夫人連連搖頭,眼眶微微泛紅,嘴脣卻抿的緊緊的。
蕭玉琢又道:“可我聽說,當年不管阿孃怎麼問您,您偏要一味的袒護那男人,寧可自己被逐出公主府,也不說出那男人是誰。”
她頓了一頓。
“能告訴我,您是圖什麼嗎?”
暖閣裡霎時安靜下來。
紅棗茶冒着嫋嫋熱氣。
白玉盤中的點心,撒發着糯糯甜香。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各自轉開視線。
蕭玉琢望着淡褐色茶湯清亮的紅棗茶。
景夫人眼中卻空洞沒有焦距,默默發呆。
“景夫人,如今我再多問您一句,景將軍的爹究竟是誰?”蕭玉琢緩緩開口。
暖閣裡太安靜。
景夫人只覺耳畔都是這句話的迴音。
一遍一遍的問着她,是誰?是誰?究竟是誰?
她霍然起身,神色複雜的看了蕭玉琢一眼,動了動嘴脣,卻什麼都沒說。
蕭玉琢見她面色,微微一僵,“景夫人,您別往心裡去,我沒有別的……”
她話沒說完,景夫人就頭也不回的小跑出了暖閣。
景夫人在暖閣外頭還差點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她擡頭看了那人一眼,一言不發,垂頭跑走了。
蕭玉琢從暖閣裡追了出來。
她沒想刺激景夫人來着,只是就事論事罷了,沒曾想……
迎面看見站在暖閣門口的景延年,蕭玉琢只覺一陣牙疼,“嘶……我不是故意氣景夫人,只是……”
氣跑了人家母親,還叫人家抓了個現行。
蕭玉琢只覺,她的福氣大概是在得了那一頃之地以後就用完了,所以這兩天在接二連三的倒黴!
“我問過她很多次。”景延年垂眸開口。
嗯?
蕭玉琢擡眼看他。
他提步進了暖閣。
蕭玉琢也只好跟了進去。
“她從來都不說,不管我如何逼問,甚至衝她發脾氣,她都不肯吐露一個字。”景延年緩緩說道,“小時候有次我被幾個年紀大的孩子揍得很慘,臉上身上都是淤青,我跑回去問她,我說,你再不告訴我我爹是誰,我就再也不回來了,寧可在外頭被人打死。”
蕭玉琢忍不住一聲唏噓。
“可她寧可寸步不離的守着我,放下手裡所有的活兒,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寧可看着我,也不告訴我。”景延年臉上露出沒有溫度的笑。
蕭玉琢微微嘆息。
“問的次數太多了,我也就絕望了,只怕這輩子也不能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了。”景延年擡眼看着蕭玉琢,“你想讓他也和我一樣嗎?被人罵,被人瞧不起,處處受人白眼?”
蕭玉琢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自己隆起的肚子,她皺眉搖頭,“我的孩子不會的!我會保護好他!不會讓人這樣傷害他!我也會告訴他,堂堂景將軍就是他的親爹,但是你得把樑掌櫃和魏郎君還給我!”
“爲什麼?”景延年看着她的眼睛,“你離不了他們麼?”
蕭玉琢猛拍了一下桌案,“景延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離不了他們!那是我僱來的掌櫃!幫我經營的掌櫃!我得力的合作者!”
“你不需要。”景延年簡短打斷她。
蕭玉琢氣的笑出來,“我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不是你能做主的吧?”
“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需要地,我可以幫你買,需要人手,我可以幫你安排。”景延年看着她,“你需要什麼,只管跟我開口就是。別的男人,你不需要。”
蕭玉琢瞪眼看着他,這人能溝通嗎?這人還有跟他溝通的必要嗎?
“你根本就不講理!不可理喻!”
景延年搖頭,“不可理喻的是你,你根本不需要操勞,不需要鑽營,只需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將軍夫人就好。”
“呸!”蕭玉琢恨不得大耳刮子扇醒他,看他身高腿長,一身精煉肌肉的份上,還是算了,“你就想要一個處處看你臉色過活的小女人,處處都要小心翼翼討好你,以夫爲天的小女人。我告訴你,你趁早放了我,找別人,想叫我做那樣的女人,送你三個字——不,可,能。”
景延年眸色疑惑的看着她。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以爲你抓走了樑生,抓走了魏子武,我就會向你妥協嗎?我告訴你,就你這樣強勢!霸道!不講理!這些個惡習不改,我們之間不能有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關係,我們就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你再怎麼糾纏也不會有結果!我寧可我的孩子被人叫沒爹的孩子!”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觸怒了景延年。
他忽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蕭玉琢哼笑,“你不是要抓走樑生和魏子武麼?既然你喜歡,抓走就是了!一個掌櫃而已,我找不來第二個嗎?這點兒小事兒都被你打敗了,我看我趁早也不用再長安混了,直接回蘭陵老家得了!”
景延年皺眉,薄脣緊抿,目有薄怒。
但蕭玉琢卻從他臉上,看到了適才未曾有過的一點點——喜色?
她是看錯了吧?他有什麼可高興的?
還是說,他被她凌厲的氣勢震住了,嚇傻了?
蕭玉琢哼了一聲,學着他霸氣的樣子,霍然起身。
不過她腰身笨重,險些閃了腰。
她連忙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托住腰,“將軍讓讓,話我說的很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她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大搖大擺的向外走去。
走出了暖閣,她才偷偷齜牙。
景延年這人根本不是肉做的吧?渾身的肉都是鐵打的吧?
撞得那一下,他面不改色的,她的肩膀好疼啊!
蕭玉琢嗆了景延年一通之後,有兩三日都沒見到他的人影。
倒是景夫人有事兒沒事兒總會做些好吃的給她送來,還做了些小衣裳,小褥子,小鞋子。
景夫人手巧,做的東西也精巧。
便是蕭玉琢都拿着愛不釋手。
那日在暖閣裡,她將景夫人氣走的事情,兩人都沒有再提,好似從來沒有過那場不愉快一般。
蕭玉琢幾次想問景夫人,景延年是不是被她氣得幡然醒悟,準備再也不來糾纏她了?
可這話實在沒法問,問的委婉了,人還以爲是她回心轉意了。
問的太直白了,只怕景夫人恨不得賞她倆耳刮子。哪個當孃親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人嫌棄吧?
蕭玉琢沒問,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卻不曾想,第三日午後,樑生竟然上門了。
她怔怔的看着坐在廳堂裡的樑生,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見過娘子!”樑生拱手行禮,她纔回過神來。
“樑掌櫃?你,你,你……”怎麼從景延年手底下跑出來的?
樑生微微一笑,“景將軍叫我回來,給娘子幫忙。”
“啊?”蕭玉琢一陣詫異,是她幻聽了?
還是他們中有一個人吃錯藥了?
樑生拱手,“櫃坊的事情,娘子還要做麼?”
蕭玉琢一聽這事兒,立馬就來了精神,至於究竟是誰吃錯藥了,這會兒也不必去計較了,“做,當然要做!你比我瞭解長安城的經濟形態,也熟悉經營裡頭的彎彎繞繞。如今正在做櫃坊生意的,想來你也有認識的人,這事兒交給你去辦,有了具體的做法,你書寫於案,叫我看看便可。”
“是,小人明白了。”樑生答應下來。
見他這就想要告辭,蕭玉琢連忙留住他。
“你說景將軍叫你回來幫我,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蕭玉琢眉梢輕挑。
樑生狐疑看她,“不是娘子在景將軍面前求了情麼?”
“啊,我……是,可他那會兒,什麼都沒答應啊?”蕭玉琢茫然說道。
樑生微微一笑,溫潤面頰上的笑容卻頗有些深意,“男人嘛,很多時候都會口是心非,男人好臉面嘛。”
樑生又對她一番道謝,解釋說魏子武在家養傷,所以未能前來。
蕭玉琢過意不去,送了好些名貴的藥材給他。
這還是長公主怕她過不好,偷偷給她送來的。
樑生不收,她板了臉,樑生才勉爲其難的替魏子武道了謝。
櫃坊的事情,一步一步操作起來。
樑生果然是得力干將,蕭玉琢什麼心都不用操,只是把她來自現代社會那銀行啊,集資啊,投資擔保分紅,利益最大化的那一套理論知識簡單的一講。
樑生融會貫通,領悟的比她這老師還透徹。
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有經營的天賦吧。
蕭玉琢省心之際,忽然發現她似乎有許多天都沒見過景延年了。
那天一番話,他究竟是怎麼理解的?不但放了樑生和魏子武,也不在她面前晃盪了?
他是覺得,她做不了他羽翼之下的小女人,所以打算放棄了麼?
·
蕭玉琢正在園子裡散步,菊香說,現在堅持鍛鍊,保持好的體力,將來生孩子會少受些罪。
她一面閒想着,一面慢慢走。
忽而有錚錚琴聲,隔着院牆,傳了過來。
蕭玉琢腳步一頓,狐疑擡頭,往琴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她算不上懂音律,原先的郡主也比她強不了多少,可這段時間沒少聽景延年給她彈琴,她一下子就分辨出啦,“這是景將軍的琴音吧?”
梅香點點頭,“是從那院子傳過來的,可……將軍這麼不過來彈琴啊?”
蕭玉琢心頭一動,是因爲那天她的一番話麼?
“不用管他,他想隔着院子彈,就讓他彈。”蕭玉琢勾了勾嘴角,目中有幾許笑意。
琴聲持續了有小半個時辰,便停了。
蕭玉琢這才說自己走累了,回去休息。
之後便日日如此。
每當她在院中散步的時候,隔壁院子裡都會有琴聲傳來。
不知是他彈的太用心,還是蕭玉琢聽得多了,領悟的本事有所提高。
竟能從他的琴音裡,聽出些許的感情來。
有一日,景夫人聽着這琴音,還偷偷掉了眼淚。
蕭玉琢也被那琴音裡,鏗鏘之中透出的俠骨柔情般的思念,感動的微微溼了眼眶。
“將軍的琴藝,是景夫人教的吧?”蕭玉琢問道。
景夫人輕嘆了口氣,“琴藝可教,情卻教不了,他多年不曾摸過琴了,如今經能有這般琴藝,乃是用情至深。”
蕭玉琢聞言,微微一怔,用情至深?
她連忙晃晃腦袋,不再深想。
櫃坊的手續辦得十分順當,樑生說,似乎有人在暗中相助,幫着疏通了不少關係。
她只當樑生是謙虛客套。
櫃坊的店面,及庫房都已經租用妥當。
蕭玉琢便趁着年節,往蕭家去了。
年節走親訪友是其一,順便給她的櫃坊拉儲戶是其二。
蕭玉琢先拜訪了大伯,大伯母他們。
年節,朝廷已經放了假。
大伯正在家中,似乎心情非常好
,見到蕭玉琢也是滿臉笑容,“如今朝中休息,偏偏羽林軍不能休息,景將軍辛苦,玉玉也多體諒。”
蕭玉琢一一笑着點頭應了,並未說她已經多日沒有見過景延年的事兒。
這是她自己的事兒,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拜了年,蕭玉琢便開口往正事兒上繞,“大伯孃掌着府上中饋,想來這過年最是要操心的了,大伯孃定是十分辛苦吧?”
蕭家大夫人一聽這話,滿臉都是笑容,“你祖母年紀大了,我們這些晚輩分憂也是應該的,不敢說什麼辛苦。”
“我原本不當家,不知這其中辛勞,各方各處都要照顧到,哪裡有一處做的不好,你費了心,到頭來還被埋怨不周到,當家的人最是勞苦功高了,偏偏下的力氣,還不容易被看到。”蕭玉琢笑着說。
幾句話說到了大夫人的心坎裡。
她看向蕭玉琢的目光不由透着喜歡和熱切。
蕭玉琢見氣氛渲染的差不多,便轉而道:“當家之人都想着讓人過的好,份例一個個都越多越好,聽着下人們抱怨份例太少,過年了,打賞太少……這當家之人心裡,倒比他們還難過呢!豈不知,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家裡頭上上下下多少張嘴,多少雙手都巴巴等着呢!”
“可不是!可不是!”大夫人連連點頭,被人說中了心中委屈,幾乎要淚眼望着蕭玉琢了,“玉玉真是長大了!長大了呀!這般懂事了!”
蕭玉琢微微一笑,“如今我倒是知道個生財的法子,既不用冒風險,又能得來利錢……”
“你說拿去放貸呀?這可不行,你別攙和,這事兒風險大!”大夫人連連搖頭,並不贊成。
“不是放貸,”蕭玉琢解釋,“乃是存於櫃坊。”
“我聽岔了吧?櫃坊我知道,往那兒寄存東西錢物,乃是要收保管費的,蕭家最然人多,但咱們家的宅子,放個東西還是放得下的。”大夫人搖頭,以爲她不懂。
蕭玉琢就將新開的這種新式櫃坊解釋了一番,何爲定期,何爲活期,如何獲利,如何有保障。雖然沒有拿去給人放高利貸掙得多,卻保險的多。
她說了一番,眼看大夫人有些心動的時候。
卻有下人稟報說,越王到訪。
蕭玉琢一愣,李泰來了?
如今是年節,走親訪友的,也是正常,便是王爺,也可趁着這個機會往大臣門閥家中走走,聯絡感情。
平日裡或有約束,御史言官們都盯着,一個不小心倒可能落了“結黨”的名聲。
年節倒是不用忌諱這些了。
蕭玉琢可不想見越王。
上次險些因爲他,讓她死在了宮裡頭,九死一生逃出來,她早想明白了“珍愛生命,遠離越王”。
“我還沒有去看過阿孃,伯孃慢慢考慮,我先去給阿孃請安。”蕭玉琢趁着越王沒來,連忙告退離開。
出了院子,遠遠瞧見小廝正引着越王往廳堂這邊來。
蕭玉琢怕和他打照面,他看着她時候,那沉涼的眼神,真叫她受不住。
她連忙拐上一旁的小路。
年下正熱鬧,便是小路上,也是張燈結綵,灑掃的乾乾淨淨。
蕭玉琢肚子裡揣着孩子,穿的是軟底鞋,走路又慢,便無聲無息的。
丫鬟們扶着她的手。
她思量着攬儲的事兒,沒說話,丫鬟們也都垂頭沒做聲。
主僕一行安安靜靜的,倒是冷不丁的聽到假山後頭,院牆那兒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蕭玉琢擡眼往假山後頭看去。
假山遮擋之下,只瞧見一身鮮紅亮麗的衣服一晃,身形卻瞧不清楚,更無從判斷出是誰來。
“噓——”蕭玉琢衝丫鬟們指了指。
梅香小聲道:“鬼鬼祟祟的,是幹什麼的?”
“過年時候,氣氛熱鬧,人心最是不穩。這時候府上最亂了,也不知是哪院子的,可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菊香小聲問道。
“那還用說!肯定是!”梅香皺眉。
“我們且走近了,瞧瞧是誰再做判斷。”蕭玉琢緩聲說道。
一行人悄悄繞過假山。
只見一身穿紅色披風的小娘子,踩在丫鬟的肩頭,趴在院牆上,向院子外頭張望。
那小娘子帶着披風上的兜帽,卻是看不清臉面。
她下頭踩着的丫鬟搖搖晃晃,似乎已經站了不短的時間。
“來了來了!”上頭的小娘子驚喜的低聲叫道。
“什麼人?幹什麼呢?”梅香高喝一聲。
丫鬟一驚。
“啊——”一聲尖叫。
丫鬟腿一軟,撲倒在地。
踩在她肩頭的小娘子,噗通一聲就栽了下來。
那聲嘹亮高亢的尖叫,就是摔在地上那小娘子口中發出的。
丫鬟顧不得自己,連忙爬起來,去看那小娘子,“娘子,娘子您沒事吧?有沒有摔着?”
那小娘子被丫鬟扶起來。
蕭玉琢這纔看清楚她的臉,“十六娘,你在這兒做什麼?”
蕭十六娘一擡頭,看見蕭玉琢的臉,登時滿面怒氣,“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蕭玉琢哼笑一聲,“到底是誰鬼鬼祟祟的?”
“你!”蕭十六娘擡手指她。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趴在牆頭上,幹什麼呢?庭院有門,你怎麼不從門走?”
蕭十六娘,臉上可疑的泛起了紅暈,“我幹什麼要你管?!”
蕭玉琢搖頭,“我纔不管你,不過是來提醒你一下,年節裡頭,來往家中的男客頗多,叫人看見你這般樣子,可是太丟人了!”
蕭十六娘登時大怒,“我丟人?我再怎麼丟人也比不上你呀,先是倒追男人,如今又有休夫之舉,你都成長安第一人了,誰能跟你比?”
“休要口出不敬!”梅香立時呵斥道。
“呵,一個小丫鬟,也敢呵斥我?”蕭十六娘冷冷一笑,“你以爲你是誰?還是壽昌郡主嗎?你如今不過是個棄婦罷了!若不是仰仗着你肚子裡的種,誰還會將你放在眼裡?”
梅香氣紅了眼,恨不得上去撓了蕭十六孃的臉。
蕭玉琢卻微微一笑,“是啊,不管我憑藉什麼,照養可以活得自在。不像你,想幹什麼,還得偷偷趴在院牆上!”
蕭十六娘臉面更紅。
“我也真是好奇,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趴在這外院的牆根兒上,究竟是想幹什麼呢?想學那‘一隻紅杏’你也不夠格呀?”蕭玉琢笑意盈盈。
蕭十六娘被她氣的嘴脣都在哆嗦,“你才紅杏出牆!你才鮮廉寡恥!你……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你還去風月場裡找男娼呢!你不要臉!”
梅香大怒,“竹香,還不撕了她的嘴,由得她這般辱罵娘子?!”
竹香也早就聽不下去,看了蕭玉琢一眼,立時上前。
“竹香!”蕭玉琢卻微微一笑,“跟個扒牆頭的小丫頭計較,我豈不跟她成了一路貨色了?休要理她,咱們趕緊走吧,別耽誤了人家扒牆頭兒的正事兒了!”
“什麼貨色?你說誰呢?”十六娘沉不住氣,先前就漲紅了臉,這兒會更是青紫一片,“你纔是貨色!你纔是爬牆頭的!”
她說不過蕭玉琢,只覺得讓蕭玉琢在嘴上佔了她的便宜。
將牙一咬,十六娘就衝了上來,想要撕打蕭玉琢。
竹香還未來的及上前,便見一道身影一閃。
似有掌風推在十六娘肩頭。
只見她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噗通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十六娘驚愕擡頭,“你竟敢……”
話音未落,瞧清楚了站在眼前的人,她立時臉面漲紅,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她話都顧不得說,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垂着頭,揪着自己的衣角,那欲語還休,嬌羞萬方的樣子,還真是叫人……
“越王殿下怎麼……”十六娘飛快的擡眼看了眼李泰,滿面羞怯,又連忙低下頭去,盈盈福身,“見過越王殿下,祝殿下新年大吉,萬事如意。”
蕭玉琢微微皺眉。
她猜到蕭十六娘是扒在牆頭上看男人。
這麼大的小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整日關在閨閣之中,關得住她的人,哪裡能關得住一顆萌動的心?
只是沒曾想,她看的正是李泰。
更沒想到李泰會聽聞了這邊爭執的聲音,直接躍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