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杜玉樓把話說完, 沈棠就說:“來得及,肯定來得及,只要是好日子就成。”他還真就把急切寫在了臉上。
杜玉樓好笑的看着他, 又看看顧盼, 顧盼俏臉飛紅, 但並沒有拒絕, 杜玉樓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於是放下黃曆就道:“既如此,那就定下月初八,咱們這就來計劃一下……”
“大伯母, 先吃晚飯吧。”顧盼打斷杜玉樓的話笑道:“您看王媽已經準備完了,可別等菜放冷了, 婚禮的事一時半會也說不完, 哪能餓着肚子說?”
“婚禮?誰要結婚呀?”王媽正走出廚房想問問什麼時候開放就聽到這麼一耳朵, 頓時笑了。
“還能有誰,自然是盼盼, 咱們家也終於要有喜事了。”杜玉樓笑道:“菜做好了?那就開飯吧。”
王媽聞言樂呵呵的點了點頭,和陳姐兩人準備開飯,顧盼沈棠一左一右坐在杜玉樓兩邊,三人圍在一起,等王媽陳姐把飯菜端上來, 杜玉樓讓兩人一起坐下邊吃邊順便給兩個要結婚的人拿些主意, 王媽陳姐推拒了一回也就在下首角落坐下了。
幾人一邊吃一邊談, 倒也其樂融融, 顧盼的意思是不要大辦, 就請關係好的吃個便飯做個見證就好,但沈棠卻堅持飯店啊、婚紗啊、首飾啊、以及婚禮的各項儀式都不能省略, 人可以少一些但該買的該花的都不能省略,顧盼還要反對他就一句話堵住她的嘴:“我不能讓你太委屈了!”
杜玉樓也贊成沈棠的話,覺得女孩子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哪能馬虎,於是兩人就把事情該定的就定了。
因爲李世羣和李南柯的喪事,沈棠顧盼最終決定舉行西式婚禮,穿婚紗不穿鳳冠霞帔,免得衝撞,杜玉樓也告訴他們哪家的繡活、首飾做的最好,明兒就帶着顧盼去訂做婚紗婚鞋打首飾,沈棠則負責訂酒店。
一頓飯吃完,婚禮的細節也商量的差不多,杜玉樓顯得興致很高,在看到沈棠帶來的那些名貴禮物樣樣都是她喜歡的之後就更滿意了,直到把兩人送出門去的時候,杜玉樓還很高興的對顧盼說道:“盼盼,大伯母很高興你讓我來操辦你的婚事。”
“大伯母你這麼說讓我慚愧了,我知道其實不該在這個時候麻煩你的。”顧盼輕聲說:“你不怪我,還樂意幫我,我真的心裡很感激。”
“說什麼傻話,我是心裡難受,換誰遇到這些事都不好受,可他們都不在了,我總不能也不活吧?要活下去總得往前看,有事情忙起來也好,尤其還是這麼讓人高興的事,我正好可以換換心情。”杜玉樓拍拍顧盼的肩膀:“時間不多了,你呢好好照顧自己,別多想有的沒的,什麼事情都等結了婚之後去忙去想,好好保養皮膚,到時候做個漂亮的新娘子,知道了嗎?”
杜玉樓的表情看起來欣慰極了:“你爹孃泉下有知肯定特別開心,你大伯也是,可惜他們都……”
“大伯母別說了。”眼見杜玉樓眼圈再次發紅,顧盼打斷她的話低聲道:“你也回去歇着吧,趕明兒開始就要忙起來了,您可別把自己累壞了。”說着她又囑咐王媽陳姐好好照顧杜玉樓。
杜玉樓側過頭擦了擦眼睛又對沈棠說道:“你的婚事啊跟丁主任提前打個招呼,丁主任就差沒把你當兒子看了,你要結婚他肯定出錢出力,到時候讓他太太和我來替你們操辦,你們也省得沒經驗忙壞又不討巧。”
“好的李太太,我知道了。”沈棠摸摸後腦勺,一副恍然大悟的傻乎乎樣子,和他平時的樣兒差了不知道多少。
杜玉樓笑嗔了他一眼,打趣道:“還叫我李太太嗎?”
沈棠倒也不含糊,立刻改口:“大伯母,有勞了。”
“你都叫我一聲大伯母了,我也是應該的,沒什麼勞不勞的。”杜玉樓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快回去吧。”
等沈棠顧盼上了車離開了,杜玉樓打發了陳姐王媽回到自己的房間,才臉色陰沉了下來。
顧盼要結婚了!
杜玉樓看起來和剛纔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她臉色難看但心思卻縝密得很。
李南柯自盡而死,還把責任全推給了李世羣,可他真正掩護的到底是誰?他最初只肯見顧盼,見了顧盼之後就同意見他們夫妻兩了,但沒幾句話就一副高高興興去送死的樣子,他這是爲了什麼?
杜玉樓不相信這一切和顧盼沒關係!李南柯知道了真相,覺得對不起顧盼,這她相信,可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他真的在軍統有那麼大的權力和地位嗎?真能策劃那麼大一場行動嗎?
可如果不是李南柯,又會是誰?謝長空?顧盼?
還有後藤哲哉又在當時扮演了什麼角色?
另外,沈棠!
杜玉樓從沒把懷疑的目光放到沈棠身上,畢竟和顧盼牽扯不清的是謝長空,後藤哲哉又是個日本人,就算是個不主戰的日本人,也不可能去破壞自己國家的利益,那麼就是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謝長空了。
他和顧盼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顧謝兩家如今雖然交惡,可也是他們一手設計的,早年他們之間可是好的跟一家人似的,誰知道是不是李南柯露出馬腳讓他們知道了真相反過來利用李南柯呢?
還有,沈棠,顧盼竟然沒跟謝長空舊情復燃而是跟沈棠結婚,那是不是代表當時的事沈棠也摻和進去了?
杜玉樓眉頭深鎖,覺得每個人看起來都可疑極了,可又想不通最關鍵的一個地方。
那就是顧盼!
顧盼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盯着,杜玉樓曾想過連她一起殺了算了,但李世羣不同意,加上她也覺得顧盼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隨着他們擺佈,也就沒當回事。
後來顧盼在日本結識了後藤哲哉和井上智子,這一層關係給他們帶來了許多好處,顧盼又完全被矇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當年的事又早就被掩蓋掉了,杜玉樓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想着動顧盼,可如今看來,這個顧盼根本就是個紅顏禍水,蠱惑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到最後……
想起李世羣和李南柯的慘死,杜玉樓握緊了拳頭,她的直覺這一切和顧盼有關,可顧盼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還有井上智子的死,南倒是沈棠嗎?可沈棠又是……
杜玉樓想的頭都痛了,可如今她手上能用的人太少,李世羣的死讓她一下子斷了所有的臂膀,成了孤家寡人,明明一肚子懷疑卻無從調查起。
就在這個時候,房中的電話響起了,杜玉樓皺眉,這個時候到底是誰給她打電話?沉默了許久,電話鈴聲卻很執着地響着,杜玉樓終於起身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熟悉但很久沒聽到的男人聲音,帶幾分沙啞低沉:“兩個小時後令公子和夫君的墓前見個面吧。”
杜玉樓一愣,她只覺得這個聲音熟悉無比,可一時她又想不起來,而且約的時間地點有那麼詭異,她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能告訴你,來不來隨你。”男人卻沒有說自己的身份就掛了電話。
杜玉樓還想追問,卻只聽到電話裡的嘟嘟聲。
她放下電話,站着想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去赴約——事到如今她還怕什麼呢?大不了不就是一個死麼?
顧盼和沈棠並不知道杜玉樓這裡發生了什麼,他們還沉浸在即將成婚的快樂中,顧盼看沈棠把車開得飛快,卻並不是兩人各自家的方向,不由疑惑的看着沈棠。
沈棠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很快的車子就到了顧盼熟悉的地方:“這不是……”這是上海老城區一條著名的商業街,素來生意興隆,但來這裡的往往不是什麼達官顯貴以及如今上海的上流社會人士,以普通市民爲主。
原因無他,這裡賣的都是傳統的一些東西,價格也不貴,入不了那些所謂上流人士的眼,但在小老百姓眼裡這卻是個好地方。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顧盼被沈棠拉着下了車,好奇地看着這個點了依然熱鬧的夜市。
“我知道你其實更想辦一場中式婚禮,但礙着杜玉樓,你也不好說,所以我帶你來定做鳳冠霞帔和中式禮服、婚鞋、還有首飾。”沈棠拉着顧盼熟門熟路的推開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蔡大娘在嗎?”
“在,喲,是沈大少爺啊,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一位三四十歲穿着文雅看起來幹練的婦人一掀簾子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沈棠就笑了。
“這是蔡大娘,這家店的老闆,她這兒做嫁衣是上海灘上最好的,刺繡更是一絕。”沈棠對顧盼介紹道,隨即又跟蔡大娘介紹顧盼:“蔡大娘,這是我未婚妻,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想在你這兒加急做一身禮服,從頭到腳都要,下個月初七之前一定要完工,成嗎?”
蔡大娘聞言看着顧盼上下打量,隨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真是個標緻的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有教養有氣質,你小子眼光不錯呀。”蔡大娘滿意了,立刻爽快道:“沒問題,我這就給你定下樣式回頭讓繡娘裁縫一起趕工,來來,小姑娘叫什麼名字,過來看看喜歡什麼樣式的?”
“蔡大娘,我叫顧盼,不算小姑娘了。”顧盼微笑着走過來,順便自我介紹了一下,蔡大娘笑道:“在我眼裡你們都是小姑娘,看看,這些樣子可有喜歡的?若不喜歡也沒事,你把自己喜歡的說出來,我來畫。”說着蔡大娘準備起了紙和筆。
沈棠對顧盼點點頭讓她別客氣,顧盼於是低頭看了起來,沈棠時不時的出點意見,蔡大娘也會在顧盼那張樣式看得多兩眼的時候介紹一下,最後三人選定了花樣,蔡大娘又帶他們去看料子,大抵是跟沈棠很熟悉的緣故,蔡大娘毫不藏私的拿出最好的料子來,顧盼家裡也是做這個起家的,一見之下就知道那是最好的雲錦,無論是料子還是染色都極爲出衆,價格絕對不便宜。
顧盼雖然知道沈棠不差錢,可也知道如今這樣的東西並不常見,於是有些遲疑。
沈棠和蔡大娘見狀都笑了,蔡大娘道:“顧小姐不用擔心,其實小店本就是沈大少爺的產業,東家要結婚,自然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繡娘最好的繡線,不費事的。”
顧盼聞言轉頭看向沈棠。
沈棠點了點頭:“我家雖早就已到南洋,但我娘名下一些產業當時留給舅舅打理,後來我回國,舅舅他們離開前又把一些對我用得上的交給了我,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些,等回頭我慢慢告訴你。”
顧盼聞言笑了起來:“是該老實交代,免得我總擔心把你變窮光蛋了。”
“真沒這麼容易,儘管花,我樂意。”沈棠很坦率,就是也有那麼點兒欠揍。
顧盼失笑,於是也不再客氣,便定下了嫁衣的料子,又跟蔡大娘商量好了嫁衣上面要繡的圖案,沈棠插嘴鳳冠霞帔上要用的珠寶他另外送過來,讓顧盼和蔡大娘再決定好上面用些什麼東西,好不容易這些全定下來,沈棠又吩咐蔡大娘趕出新婚用的大紅被子枕頭以及家裡貼的一些喜字,全吩咐妥當這才拉着顧盼又去了一家同一條街上的珠寶行。
沈棠熟門熟路叫來掌櫃給顧盼定做手勢,又將嫁衣裳要用的珠寶清單給了掌櫃讓他最晚明天早上給蔡大娘送去,顧盼已經麻木了。
她同樣不算窮人,可沈棠的真實手筆還是讓她大吃一驚。
等做完這一切離開,沈堂將顧盼送到家的時候,顧盼還是有些猶豫的開口道:“這樣真的不破費嗎?”她還是覺得太奢侈了一些。
“怎麼就破費了。”沈棠拉着顧盼的手很認真地說道:“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我想給你最好的,到時候我們就把婚房安排在顧家,用傳統婚事的方式佈置起來,我想哪怕你父母不在人世,看到你紅紅火火的出嫁也會瞑目的。”
“至於我那邊,怕是到時候要招待丁主任那些人,反而不方便這麼佈置,不過我跟蔡大娘說了,大紅被子枕頭都要兩套,等婚事辦完,兩邊都換上。”沈棠安排的井井有條很是周到。
顧盼心裡暖洋洋的,沈棠什麼都爲她考慮到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看着顧盼的臉,沈棠目光微暗:“真想現在就到下個月八號,還有這麼多天呢,可真是難熬。”
顧盼啞然失笑,一把推開沈棠一邊大笑着跑回家去了。
“大少爺,外面有兩個日本人說是來找你的。”比起顧盼沈棠這邊其樂融融,謝家那邊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謝長空回到家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周菲嘆着氣,考慮要不要把小兒子的婚事提前辦了也好給家裡沖沖喜,總覺得最近事兒一樁接着一樁讓人難受,可又怕婚事讓大兒子更受刺激,畢竟他剛剛被顧盼明確拒絕了。
“老周,你說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呢?”周菲忍不住對周伯說道。
周伯是周菲的陪房,跟着周菲嫁到了謝家,不論是謝家最輝煌的時候還是最落魄的時候,他始終都在周菲身旁勤勤懇懇,是周菲最信任的人,有時候甚至在周菲心目中周伯的地位超越了兩個兒子,什麼話都可以對周伯說。
“小姐。”周菲嫁了這麼多年了,兒子都要結婚了,但周伯仍然習慣叫她小姐:“您並沒有做錯什麼,當初您也是別無選擇罷了。”
周菲聽着失神,喃喃自語:“是啊,當時我別無選擇,只能狠下心來,可是如今看來……”
“此一時彼一時,大少爺的緣分也許並不在顧小姐,小姐何必強求呢?等有一天大少爺的緣分到了,自然一切都好了。”周伯這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始終這麼一板一眼,非常冷靜。
周菲這一次卻並沒有聞言安心,反而嘆了口氣,丈夫的仇如今算是報了,真相也揭開了,也因此她心頭的陳年舊恨也就沒那麼強烈了,到時反而能夠想清楚了許多事。
她耽誤了長空的感情,周菲第一次把事情看得那麼清楚,她有些懊悔自己當年的固執,也明白兒子恨她更恨自己的原因,就算是謝經綸這個小傢伙,在她那麼高壓下還是和顧盼保持着聯繫,只有他,這個曾經和顧盼談婚論嫁要過一輩子的人,說走就走沒有一句交代。
他們一起寒了顧盼的心,在那個時候就斷絕了這份感情的前途。
本來這沒什麼,可偏偏謝長空始終不能忘情,曾經絕情的人如今就受到了反噬,偏偏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因爲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孽怪不得別人。
而素來運籌帷幄的周菲也毫無辦法。
爲此,周菲也好,謝長空也好,都感覺到無能爲力。
就這樣母子兩人各自沉默了一下午,到了晚飯時分,卻突然來了兩個日本人找謝長空,他們是九條派來的,周菲不喜歡他們卻也不能阻攔他們,她心知肚明兒子的身份,雖然擔心極了卻也知道不能壞事。
周菲讓人去請謝長空下樓,一邊讓周伯安排去給來人泡茶。
來的日本人很倨傲,雖然保持着對周菲的尊重,但是那不屑卻寫在眼底,周菲本就氣悶,若不是謝長空及時下樓,周菲怕自己真要受不了,謝長空是知道自己母親的,見狀就找了個藉口打發她上樓,自己接待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之後,謝長空上樓去找周菲。
“媽,接下來幾天我可能不回家了。”謝長空拿出行李箱裝了幾件日常換洗衣服邊對周菲說道。
周菲一驚,連忙問道:“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