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的嘟嘟囔囔雖然令趙宋官家心煩意亂。
但他沒忘記爲何將珍愛的玉斧賠進去的原本目的。
好在這次相當順利,與上次已大不同。
【回放功能已授權……
本次是否開啓回放?】
趙匡胤瞧了瞧身旁的兩人:
趙光義不再嘟嘟囔囔,眼睛睜大讓擡頭紋都顯了出來,顯然很是好奇。
趙普用期盼目光看着他,又看了看他右手,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官家還寫不寫?不寫讓臣來代勞!
此時再將兩人攆出去顯然已不現實,於是趙匡胤只能暗歎一聲,在趙普失望的目光下伸指寫了“開啓”兩字。
確認之後,入目所及的便是密密麻麻排列的一行行標題。
想起來赤壁時兩人交談時對時局如出一轍的判斷,以及後來頗有分寸的書信來往,此時再聽聞孔明所說,魯肅幾乎是脫口而出道:
“我與孔明如何稱不上摯友?”
敷衍的點點頭,趙匡胤一邊嘗試在石桌上將這目名寫出來,一邊則是忽然想起來:
趙匡胤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初看到光幕時講的是什麼內容來着……安祿山?
“然不合燭影斧聲之說。”
從這副地圖上看,毫無疑問是陸地更大,但既然孔明這麼說了……而且再聯想到此前那宋皇唐皇與孔明三人的問答。
下意識的,魯肅瞄了眼孔明身後那東起羅馬西至華夏的地圖。
《從戰略上分析蜀漢統一的可能》,啓動!
“官家,當依諸葛武侯所說,觀那以豪強世家爲書目之……”
一番侃侃而談有理有據,令李世民信服:
貞觀英傑何其多也,後輩以爲不說,自己這些先人就不知了嗎?當下讚道:
不過將光幕記要拿走時,杜如晦依稀間似乎看到這褚遂良手邊還有一冊,而且看其樣式……起居注?
這個想法趙普略微研究了一下便知道不可能,因爲從光幕上的字來看,是要從其中擇一而觀,於是便不耐催促道:
“另有南齊蕭寶卷,凌虐社稷親信宦官。”
與新至的褚遂良道了聲歉,杜如晦便將這光幕記要拿過來重新訂正了一下。
畢竟講道理,無論是前漢的平帝還是今漢的少帝,或是其他死於非命之漢帝,大多死於毒殺。
而那燭影斧聲,怎麼看都像是一樁謀殺。
“若說被殺君王,則晉末後有三。”
而在確定了陛下記憶不怎麼牢靠之後,貞觀文武乾脆選擇了最簡單一個方法:從第一篇章慢慢看便是。
也是此時,杜如晦才忽然驚覺,這次新至甘露殿的褚遂良竟這般沉默?
房玄齡對史冊還是比較熟悉的:
“南燕慕容超,後秦姚泓,二者皆爲宋武帝劉裕所殺。”
但燭影斧聲又是個什麼意思?
……
房玄齡拱拱手,與老友對視了一眼,於是杜如晦瞭然,起身道:
“如今臣以爲,親手與陛下作記之前之光幕,皆需一觀。”
對於後世所說的被砍死的皇帝,劉備打從一開始,便不認爲是漢朝之君。
“那今日所復觀,便由玄齡來選。”
若後輩所說的砍死是被斬首而死的話,指的應當是隋唐前的十六國之君王罷。
孔明一揮扇,臉上滿是灑脫:
“我欲與子敬爲摯友久矣。”
於是廳內俱笑,龐統更是對着孔明調笑道:
“看來子敬不欲拜師矣。”
“玄齡博聞強記,可稱唐之瑰寶也。”
然後杜如晦做了惡人,拉着李世民對照最早時其口述之記錄,大概徹底濾清了大唐皇帝獨觀的究竟有幾期。
難怪一言不發呢,合着這褚左螭能一邊錄光幕記要,一邊還有餘裕觀陛下言行記起居注?
咂咂嘴,杜如晦直覺好險:
若是此前觀安史之亂時這褚左螭便在此……
是地更廣還是海更闊?這是春秋先賢們思考過但並不知道答案的問題,莫非孔明等人已知曉?
那在此前未看的倒是多矣,不知此次回放能否於此日盡觀?
那王莽倒是被砍死的,不過也是死於義軍當中被斬首裂屍。
李世民啞然,這應當便是因大熊貓之疏漏,故而恐此前之簡述有所錯漏了,不過還是強辯道:
“此前於《搜神記》內不過寸許見方,朕非如玄齡一般強記,有所疏漏實屬正常。”
這麼一想還有點小期待是怎麼回事?
……
“蕭衍夜破建康城時,近侍趁其熟睡將其梟首,或便有燭影斧聲之說。”
故而此事轉眼就被漢長安的主臣拋至腦後——需勞心之事多矣,何須再多一樁?
至於眼前嘛,看着魯肅臉上一副好奇的神色,不需劉備開口,孔明便笑道:
“子敬倚東海而南下,久漂宿於舟船識天地之大。”
正常正常!房杜二人與長孫無忌一起敷衍的點點頭。
這幅地圖並不是什麼秘密,但他也知曉,即便天地再如何廣闊,也還是須先令華夏歸一才行。
“既如此,子敬可知,陸與海,孰大?”
魯肅笑笑也不回答,乾脆也學着孔明撕了個紙條,然後將《從豪強到世家再到門閥,百姓讓你們體面》諸字以俊逸的筆跡寫了上去,隨後起身將其拋投進了光幕。
這話一出,廳內的笑聲也愈發熱烈。
熱烈當中摻雜了魯肅的一絲絲後悔——上次回放了那威震逍遙津之後,還沒看那所謂的水淹七軍威震華夏的下文呢!
結果此時便又挖了個新坑,想要知荊襄之戰詳細始末,便須再等三個月。
即便是在海上,魯肅也從未感覺到時間有這般難熬!
不過選都選了,也只能重新捋平心態,將當下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
他當然想知道孫侯爲何被玄德公輕鄙。
但同樣也想知道,這廣袤之天地究竟是何般模樣!
而且這標題所說的豪強世家之言……想起來江東的豪族,魯肅表示簡直不要太懂!
再瞧瞧孔明嘴角噙着的笑意,魯肅也不由猜測,或今天之所得,能遠超自己所想?
重新將注意力專注到光幕上,眼看着前漢酷吏與豪強的血腥鬥爭,魯肅對其也並不陌生。
但很快,魯肅的臉色便嚴肅了起來。
今漢的雲臺二十八將多有豪強,魯肅自然清楚,但從沒想過立朝之初便難斬斷的豪強最終竟是引出張角的“線頭”。
而在後輩口中,備受清流名士推崇的袁、楊、崔、陳、荀、曹等大氏,並沒半點尊貴,反而稱其乃是左右逢源的世之蠹蟲。 以財顯名,以名取官,再動權斂財,復取功名,可謂是生生不息,如此看來如今之亂世反倒是亂的“理所應當”了。
“難怪……”魯肅低語道:
“吾在江東時亦聽大姓非議,稱左將軍對大姓之手段頗爲酷烈。”
“何來酷烈?”劉備不同意:
“吾不過是點其財,察其田,令其愛護百姓奉公如法。”
“不傷其身不害其命,依漢律行事,吾非加害,而是欲救彼輩。”
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百姓打着黃巾的名頭掛到城牆上去了,劉備心裡嘟囔道。
魯肅拱了拱手,光幕上的話語並不快,但幾句話便跨越百年,雖有此前龐統爲他說明朝代更替之變,但此時理解起來還是頗爲吃力。
後世將孫氏類比爲呂布馬超,令魯肅哭笑不得,覺得若是孫侯在此,定然會覺得後世辱他。
對三君、八俊、八顧、八廚等等名士的調侃,也讓魯肅在心裡贊同。
而直至聽到九品中正制的出現,以及後輩隨口點評稱:
“有利階級會不惜毀壞制度,以社稷倒退爲代價換取本身的壟斷地位世襲”。
這句話宛如黃鐘大呂在魯肅腦內敲響,親眼見過江東大姓如何營私,魯肅對其可以說再明白不過,但經後世之口,大姓這種醜態終於被清清楚楚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蠹蟲……”魯肅輕吸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
龐統嘴角咧了一個笑容:這才哪兒到哪兒?
洛水放屁鑄就荒唐兩晉,世家稱國傾軋五胡亂世。
門閥鬥富以民爲錢,奢靡亡國追玄求空。
眼看着魯肅因爲門閥的所作所爲逐漸張大了嘴巴再難閉上,龐統心裡卻也十分清楚。
後世對這兩晉南北朝的簡述,恐怕不及其亂之一成。
幾個大姓諸侯便足亡漢而逐天子之名,這兩晉五胡十六國南北朝能亂成什麼樣子,龐統也大概有所猜想。
魯肅那緊鎖的眉頭與張大的嘴巴隨着光幕上的進度逐漸推至唐,才終於安定了下來,不過看着有關佛教之述說逐漸生出了幾分好奇:
“這是如笮融一般起浮圖淫祠,銅爲人黃金身,衣錦採垂銅槃九重之輩?”
孔明此刻是實實在在的挺好奇:
“子敬見過?”
“江東離徐州頗近。”魯肅解釋道:
“當初浴佛會盛大,江東亦有所耳聞。”
“且笮融身死後,那些僧兵法師奔逃江東多矣,有不少投大姓爲門客供驅使,閒時講佛法以安奴婢,在江東大姓間頗有口碑。”
孔明等人面面相覷,劉備嘆道:
“這江東之輩……”他想起來一個後輩用的詞兒道:“挺超前。”
魯肅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因爲光幕上驟然又出現後世之景,已經讓他目不暇接了起來,再沒閒心餘裕去聽玄德公說什麼了。
等到魯肅再回過神來,無論是已經酥麻的膝蓋小腿,還是門外已經偏西的金烏,都提醒着他,離今日光幕徹底結束已經過去很久的時間了。
往右邊扭頭,上首位置空空。
“玄德公已出去巡查,如今天氣漸冷,要保證城西那些遠來的考生無凍餒之患。”
驟然響起來的聲音讓魯肅嚇了一跳,已經跪坐發麻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驟然驚嚇下當即仰身栽倒。
好在差點出丑時被人穩穩攙住,魯肅也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
“孔明?”
孔明攙扶着魯肅讓他由跪坐變爲臥坐,一邊大笑道:
“子敬終於回魂矣!”
魯肅不由得有點臉紅,現在他也想起來,從見到後世那不夜長安的一座座塑像開始,他的心思便已完全不在此處了。
閒暇時龐統這個舊日同僚曾經跟他說過後世那匆匆一瞥的魯肅祠。
不得重用,驟然病亡,江東衰亡,最終雖有後人爲自己作傳說名,但最終還是須要功業稱名才行,而他有多少可堪一說的功名呢?
因而在看到那燈燭輝煌長街上的一尊尊頌功勒名的塑像時所生出的豔羨心思,魯肅覺得相當正常,恨不能立身其中。
但光幕上內容轉變之快,讓他有目不暇接之感。
煌煌盛唐在一個私鹽販子的手下轟然倒塌。
匹夫何懼黃巢來,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天街踏盡公卿骨!
天子連夜西逃,秦婦城中悲吟。
世家亡,百姓解,開蒙通學合千年之見,科學進階造文化開路。
一樁樁新奇之見令魯肅大腦已來不及思考,對世家與百姓之新解令魯肅內心戰慄。
無怪乎玄德公於荊益與大姓反目!無怪乎漢中老叟亦念漢恩令兒從軍!無怪乎玄德公麾下有種種新奇之物!
那能從海中吊起巨舟的龐然巨物更是令魯肅失色,難以估其偉力。
但很快,光幕上衝天而起的盛景便再度讓他思緒繃斷。
以星辰載功,以月宮記名,造天宮以近神話,再行揮師星辰大海。
百姓所制的天宮上再度回首而望,他看到了一個湛藍瑰麗的偉大星辰。
諸子百家的辯想在他腦內轟然奏鳴,千萬先賢燧木燃火締華夏方至有終,那些勒名於經書當中的先祖們,可曾會想過有這一日?
由造字燧木求活的太古,至探海問天的後世,一幅前所未有的瑰麗畫卷在魯肅面前徐徐展開。
魯肅由此生出了一個強烈念想:他想要在這副畫卷上,將自己名字寫的更大更亮一些!
“子敬怎麼又癡了?”
一雙手掌在眼前晃了兩下,也讓魯肅終於回過了神,他急切的將這雙手捉住問道:
“孔明……左將軍…不,玄德公何時回返?肅請一見。”
孔明微笑,用空餘的手拍了拍魯肅的肩膀道:
“子敬之意,我曾有之,士元亦曾有之,孝直、憲和誰未有過?雲長將軍與元直駐荊州鏖戰一年,亦曾有過子敬之所想。”
“道相合,志相同,子敬真乃亮之摯友也!”
心態徹底放平之後,魯肅也逐漸回想起來孔明給自己寫的信的更多內容。
當下也是苦笑道:
“孔明此前心中所言種種難以置信之言竟皆爲真,可笑我還欲從中判斷玄德公意在何處,真乃買櫝還珠之舉。”
孔明搖頭道:
“彼時說與汝,如何能信?”
“不過眼下,子敬欲盡心,當先做好科舉之試也。”
魯肅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