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景維仁就搬進沈家大宅,沈航也跟着搬了進去。總不能客人都住進去,主人還在外面晃盪。要不是沈媽媽在,沈航肯定會讓景維仁自生自滅。
沈家大宅的建築格局是每一層樓都是一間客廳和小廚房,每一層都可獨立使用。既然要當工作室用,沈媽媽便把三、四樓的小客廳改成二個獨立的工作室,沈航堅持和景維仁分開使用。訂購可拆裝的辦公組件,組合成辦公室桌。網線都是現成的,以沈媽媽的嚴謹態度,還讓人專門安裝了路由器並調試完成,以確保完整的辦公場所。
三天下來,已經初具規模。沈航十分佩服老媽的辦事效率,從辦公場所到居住條件,都妥妥當當,一絲不苟。按老媽現在的狀態,再工作十年也沒問題。應該讓獵頭來挖角。有一些人,註定是天生的領導者,即使在生活的舞臺上,也能發揮所長。
最麻煩的不是別人,正是景大設計師景維仁先生。住的舒舒服服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沒幫上什麼忙,卻總是挑三揀四。當沈航把每間房都巡視一遍過後,他笑嘻嘻地湊上前,“阿姨說過讓你帶我到處轉轉的,咱們什麼時候去啊?”
沈航沒理他,走回房間去洗手。
“我還有些東西要買,帶我去吧。”景維仁痞痞地說。
“車在樓下車庫,鑰匙在五層樓梯口的鞋櫃裡,腳在你身上。”
“可是我不知道地方。”景維仁繼續進攻。“你送我出去,把我放下來。今天是週六,我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事小,撞到人的話……”
“閉嘴。”沈航把擦手的毛巾往他臉上一扔。“好的不說,專挑不吉利的說。”
“走吧。你也好幾天沒出門,出去走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確實好幾天,那晚之後都沒見到慕彤,去暮色碰碰運氣。“說好了,我可不陪你進去的。”
到了暮色,韓萱告訴沈航,慕彤去超市幫她買東西,而且還是和袁雷一起去的。袁雷,相親的對象,沈航微微皺眉。
“我和你一起去超市。”沈航又把景維仁塞進車子。
景維仁不解地看着沈航,“你中邪了?”往暮色裡瞄過一眼。
“你廢話真多。”沈航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不知道是沈航沒有生活常識,還是超市實在是大得驚人。沈航轉了一圈居然沒找到慕彤,韓萱明明說的就是這個超市,看來是運氣不佳。
“我說,沈航,你是來超市轉圈的嗎?”景維仁把需要的生活用品都扔進購物車裡,準備結帳。“你最近好這口嗎?”
“買完了?”沈航眼前的購物車滿滿的。“那走吧。”運氣不好,那就再回暮色。
“沈航,你到底在找什麼?很不對勁的。”
“有嗎?”沈航拉過他的購物車,“去結帳。”
倚在門口的收款處,沈航還是不死心地往裡搜索。景維仁已經把東西都裝好袋,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沈航看見慕彤和袁雷有說有笑地推着購物車走出來,感覺很親密的樣子,兩個人一起推着車,象在一起很久的樣子,家人的親暱。
“小慕大媽。”沈航怕她沒看到自己。
“沈航,你也來買東西啊。”慕彤熱情地打招呼。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購物車裡都是麪粉,低筋的、中筋的、高筋的,還有膨鬆粉、麥粉。“能拿得回去嗎?”
“剛纔散步過來的。沒想買這麼多東西,看到特價,我就塞了一車。”慕彤有些懊惱,“袁雷也沒勸我,還幫着我搬。這下好了。”
“你自己一直說,特價實惠,萬一明天沒有了,我才都搬上來的。”袁雷也有點後悔。“那這樣,結完帳,把購物車推到門口,我去開車過來。”
“只能這樣。”慕彤點點頭。
沈航覺得心裡酸酸的,自己即將要研究的對象,怎麼變得如此溫順,她的爪子呢?這兩個人似乎很有默契感,這些天不見難道發生什麼了嗎?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開車過來的,順路帶你們一起。”景維仁發現沈航的異樣,開口救場。兄弟這麼多年,這點東西還看不出來嗎,用手捅了捅發呆的沈航。這點小事也會當衆發呆,又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實在是有問題。
“這位是……”慕彤這才發現沈航身邊還有一個人。
“你好,我是景維仁,沈航的朋友。”有些人在陌生人面前,都是刻意表現出風度翩翩,家教極好的模子。無疑,景維仁就是這樣的人。
“你好,我叫慕彤,這位是袁雷。”出於禮貌,相互的介紹着。沈航卻是一臉的不樂意,介紹自己就好了,還得把袁雷帶出來,就跟介紹家屬似的。
“這位?”袁雷用眼神詢問着慕彤。
“啊,這位是沈航,我們社區的大財主。”慕彤熱絡地再次介紹。
“那麻煩二位。”袁雷第一次對慕彤的印象極好,前二天致電邀約,慕彤很爽快地答應,只怪社區最近的創辦任務實在是太艱鉅,想要加深瞭解就必須見縫插針。
把慕彤和袁雷送回暮色,把東西搬進去之後,沈航沒有再多做停留,直接打道回府。看着慕彤和袁雷的相處方式,很自然,自然是就象認識很久。不象慕彤對他,總是客客氣氣的,帶着一點點的疏離,除了那晚的宵夜之外。
第一次見到慕彤,她在睡夢中,沒有任何防備的表情,可愛中帶着點傻氣,有一點點有暴力傾向。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想了解睡醒之後的她,又會是何種表情。
第二次,是在暮色相親。刻意打扮之後的慕彤,呈現出與睡夢中完全不同的表情,甜美的女人味,有一點慵懶,舉止大方得體。
第三次,在社區的小路上。對工作盡職,對他的行爲有點不屑,並且嫉惡如仇,表情豐富。和相親時的那份淑女氣質有着天壤之別的潑辣與果敢。
第四次,在社區的辦公室。工作環境之中,故意表現出狗腿般的勢利與公式化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豐富變幻的臉部表情中看出她的喜怒。
第五次,與死黨相處下的慕彤。開懷的大笑,孩子氣的調皮,沒有任何心機,快樂而自在。
還有帶着社區老人們去體檢時的細心照顧,體貼關懷,在收到好友求救信息時的關切,還有那一晚不知名的悲傷。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沈航想更多地瞭解她。瞭解她每一個笑容背後的快樂與悲傷,瞭解她每一個表情蘊含的真實,瞭解她每一句話特有的深意,並且願意試着去了解更多的她,沈航相信每一個用笑容掩飾喜怒哀樂的人,並沒有看起來的快樂。
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每一次慕彤都帶給沈航不一樣的感覺。每一個人都是多面化的,在工作上、生活上,與朋友的相處或陌生人、同事的相處上,都是顯示不同的態度。而讓沈航好奇的是,在對待戀人或是家人上,慕彤所表現出來的又會是哪一面?甚至,沈航相信,不管是哪一面,慕彤帶給別人的,都會是最真實以及最快樂的一面,還有沈航從未有過的安定。
“航,你有心事咯。”回家之後就沒看到沈航,身爲兄弟的景維仁當然知道在哪找他,地點就是露臺。
“別這麼叫我,很噁心。”沈航惡狠狠地瞪着他。
“咳,咳,”景維仁捏着鼻子,伸手打散因沈航抽菸而造成的空氣混濁。“這露臺上,你都能把這裡弄得烏煙瘴氣的。”
“我沒請你來。”沈航掐滅手上的煙。
“想過安定的生活?”無視沈航的表情,景維仁嚴肅地問。
沈航一愣,沒有回答。安定,很模糊的概念,在慕彤的身上,他看到這一特質。
“沉默就是承認。”景維仁沒理他,“象我們這種人,別人看我們都跟看天之驕子似的,認爲我們都過着奢華且逍遙的生活。殊不知,所有的名聲的背後,埋葬的都是我們的青春,還有所有的私人空間。在不同的城市中游蕩,我都快忘記自己的故鄉,人家說鄉音未改鬢毛衰,我連家鄉話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沈航依舊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
景維仁抓起沈航放在一旁的煙,點燃。“有時候,我會問自己,這麼折騰自己爲的是什麼?成功?我已經很成功,工作檔期安排到三年的。大獎我拿到手軟,賺到的錢足夠的過下半輩子,只要我不亂花的話,我完全可以不用工作。我還努力工作爲什麼?”
“因爲空虛。”沉默很久的沈航,終於輕輕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嘆了一口氣。
“航,你長大了。”景維仁一臉鄭重的表情,重重地拍着沈航的肩膀。
沈航手臂一屈,手肘重重地撞上景維仁的腰側,景維仁悶哼一聲,手離開他的肩膀。“是你沒長大,別把我拉下水。我們所擁有的是別人所羨慕的,有些人努力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榮耀與掌聲。所以要珍惜今天所得到的一切,因爲我們爲之奮鬥過。難道你忘了最初在各大事務所當跑腿的經歷?”
“靠,航你會說人話啊?”
“要珍惜,就得努力工作來維持。我們還年輕,還不到歸隱的時候。工作充實,內心空虛。”輪到沈航不理景維仁。
“你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繼續工作,繼續做牛做馬。”
“那慕彤呢?”景維仁樂呵呵地點破。
沈航的腦海中一晃而過慕彤那睡夢中的表情。“休假的時間太長,讓我開始有幻想的舉動。”一個長期漂泊的人,是不該有太多的想法。“插曲而己,你也看到的,人家有對象的。”
“沈航,你剛纔在超市的表情很象怨夫,你確定只是幻想和插曲而己嗎?”認識沈航這麼些年,千年不見的表情都顯露出來,還死鴨子嘴硬。
“話多。回去睡覺。你還能睡2天,抓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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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彤接受袁雷的邀約很大程度上是爲了古厝拆遷上的一些法律問題,幾次的相處下來,感覺並不壞。用慕媽媽的話來說,門當戶對的是婚姻最堅實的基礎,感覺那種東西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失。只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環境、相同的家庭,纔會讓彼此找到生活中更多的共同點,牢固彼此的情感。而這一份情感卻不一定是愛情。
在婚姻問題上,慕彤已經被慕媽媽潛移默化。或許袁雷是不錯的選擇,既然媽媽喜歡,雙方家長也都默許,那就試試看。愛情這種東西,慕彤看淡了許多。畢竟深深的愛過,甚至爲之放棄過最寶貴的東西。那一道被手錶擋住的猙獰傷痕,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東西,承諾是愛到濃時的胡話罷了。
慕媽媽結束出差回到家中,聽聞女兒與袁雷的交往,甚感滿意,心裡的石頭砰的一聲落地,總算有着落,整個人清爽許多,打鐵趁熱。“彤彤,袁家那邊的意思呢,希望你和袁雷年底就結婚。”其實這完全是慕媽媽的意思。
“媽,古厝那邊要徵地拆遷,我哪有心思想這事,袁雷人是不錯,但沒必要這麼着急吧。”慕彤時下最擔心的還是古厝。
“拆遷就拆遷吧,老宅子不拆,過幾年也是危房。”慕媽媽比慕彤看得開。
“媽,你怎麼這麼說,我答應過外婆的。”慕彤有點不太高興。
“房子拆了,又不是就失去房子,到時候還有一套新的房子。你可以租人或是自己住,又沒什麼損失。”對古厝這幾年的付出,慕媽媽還是頗有微詞。
“想我結婚可以,但必須在保住古厝的前提下。”如果要結婚的對象對古厝也是老媽這樣的態度,慕彤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還是找機會和袁雷挑明。
“胡鬧。”慕媽媽正色地吼。“放棄一樣東西,去保有另一樣的完整。這樣的蠢事,你已經做過一次,可結果呢?兩敗俱傷,你還想歷史重演,或者你想讓我和你爸一輩子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