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樑詩蘭的身上,那眼神中包涵的含義,樑詩蘭一點都不想弄清楚,此刻她只覺得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本想低調合理地離開,甚至還爲自己找好了理由,卻沒想到,太夫人會做得這麼絕,竟然連一塊遮羞布都不給她留,將她跟那些貪生怕死的下人混爲一談,若是傳了出去,她可就真得沒臉活了。
趙涵秋輕蔑地看了樑詩蘭一眼,恭敬地對秦姝說道:“太夫人,妾身自從嫁入秦家的那天起,就從未想過要離開,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妾都會與秦家共存亡。”
有了趙涵秋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表忠心,絕對不會離開云云。
就連周真兒都在王楚柳的提示下,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蕭如萱也躬身說道:“妾也一樣。”
頓了頓,蕭如萱突然說道:“太夫人,有一句話,妾身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姝聞言一愣,笑道:“你直說無妨。”
蕭如萱卻沉默了一下,她才直起身來,恭敬地開口道:“太夫人,妾覺得,您放走這些人,實在有些不妥。”
“哦?”秦姝不但不生氣,反而感興趣直起了身子,並且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眼臉色突變的一部分人,不辨喜怒地問道:“有何不妥?”
樑詩蘭則是猛然擡頭,又驚又恐地盯着蕭如萱,眼神裡還隱隱透着幾分恨意。
蕭如萱的神色沉着而又冷靜,開口說道:“我們秦府待這些人不薄,甚至,在他們窮困之時,給了他們一條生路,可關鍵時候,他們卻只想着要逃走,完全對秦家對他們的恩德棄之不顧。太夫人您心善,還讓他們帶走他們的財物,可妾卻完全沒有辦法接受。”
說到此處,蕭如萱擡起頭來,看着秦姝說道:“妾是您親自選擇的賢妾,更是被您賦予重任得以執掌中饋。聖人說過,在其位,謀其政,行其權,盡其責。所以,妾身處這個位置,就必須爲自己的身份負責,並嚴格履行自己的職責,行使自己的權力,就算太夫人您要怪罪妾身,妾身也必須要這麼做,否則,妾寧願不當這個賢妾,不做這個執掌中饋之人。”
說着,她便向着秦姝的方向跪了下來。
並非她在脅迫太夫人,而是,她本心就是如此。
當初,太夫人召見她時,曾經問過她如何理解孝道,她曾經說過,孝要建立在敬的基礎上,而孝道並非一味的順從,在長輩有錯時,也要及時提醒更正。
現在,她就覺得太夫人犯了錯誤,她有必要,也有義務提醒她。
聽到蕭如萱的話,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當然,也有不懷好意的嘲諷,等着看她的笑話。
秦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說道:“哦?那你想怎麼做?”
蕭如萱冷着臉,一板一眼地說道:“妾身以爲,這些人都該直接處死。一來,是他們臨陣脫逃的背叛之舉;二來,是怕他們出去之後,擾亂民心。若是百姓們知道,連大元帥府的小妾和下人都落荒而逃,他們會怎麼想?”
話音未落,樑而詩蘭以及那些打算離開的下人,均是臉色煞白,又驚又恐地盯着蕭如萱,下人們更是兩股戰戰,幾乎被嚇癱了,心中後悔不已,而其他人則是長舒一口氣,暗道僥倖。
原本他們心中還有點後悔沒有提出離開,現在,只剩下了滿心的慶幸和敬畏了。
秦姝沉默良久,才冷聲開口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忤逆我?你明知道我已經下了命令,你還敢這麼說,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太夫人放在眼裡?”
其實,她說的這點,秦姝早就想到這一點了,不過,她也有應對之策,甚至,她計劃下一步,就是要安撫百姓,只是此話便不必說出來了。
蕭如萱的提議也是不錯的,挺合她心意的。而且,效果極好。這樣一來,簡直就像是一人扮黑臉,一人扮白臉,看看底下那些人,一點小心思都不敢有了,以後只會一心做事,再也不敢弄什麼幺蛾子。
而且,蕭如萱此舉,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可是她依舊這麼做了,這份心意,着實難得,果然應和了她當初說的那番話。
秦姝心裡雖然欣賞,但也不會立即同意,對她言聽計從。
被當衆掃了面子,她“應該”生氣纔對,無論蕭如萱本意如何,她這麼做也的確是犯了忌諱,決不可輕輕放過。否則,她這個太夫人,就真得要威信大失了。
“妾身有罪,但妾身絕非有意忤逆太夫人,對太夫人更無半點不敬。”蕭如萱叩首道,“但是這些話,卻不得不說。”
“即便賠上你的性命?”秦姝問道。
蕭如萱身子一顫,斬釘截鐵地說道:“是!即便賠上妾的性命,妾也無怨無悔。”
秦姝靜靜地盯着她,院子裡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半晌,秦姝才彷彿倦了一般,懶懶說道:“罷了,看在你一心爲大元帥府着想的份上,我饒過你這次忤逆之舉,下不爲例,起來吧!”
“是,謝太夫人饒命之恩。”蕭如萱這才徹底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秦姝輕哼一聲,似是不悅地說道:“不過,你剛纔那番話,也的確有些道理。”
“太夫人饒命,蕭姨娘饒命啊!”一聽秦姝這話,原本還有一絲僥倖的那些人,立即跪了下來,砰砰砰地給她們個頭,口中說道:“小人錯了,小人願意留在大元帥府,不敢再提逃走的事情了,還請太夫人饒命……”
蕭如萱無動於衷。
樑詩蘭臉色鐵青,神色僵硬,整個人宛如被凍住一般,一吭也不吭。
秦姝冷冷說道:“晚了!大元帥府難道是你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嗎?真是不知所謂。不過,我剛纔所言,依舊算數,你們還是可以離開,只是,不準帶走大元帥府一針一線,我會將你們驅逐出秦家的勢力範圍,作爲對你們的懲戒。”
秦家的勢力範圍,已經很大了,包括兩淮江浙等地,南邊不準去。他們只能往北去,進入大周,哦不,現在應該是大焱的地盤了。
那裡跟這邊簡直是兩個世界,處處都在抓壯丁,既荒涼且混亂,百姓們都很苦,秦姝剛從那邊過來,對此一清二楚。驅逐出秦家的勢力範圍,也就是說,不再受秦家隱形的庇護,直接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這些下人對此也有所瞭解,誰不知道北邊亂啊,甚至有些人還是從北邊逃荒來的,一聽這話,簡直像是死了娘一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哭聲裡滿是悔恨之意。
蕭如萱正要再次說話,卻被秦姝打斷了。
“你不必再說了,我主意已定。”秦姝擡手笑道,“不只是他們,就是百姓們要逃離,我也會將他們驅逐出境,他們既然要逃,那就逃個徹底。”
是要去過那種顛沛流離、擔驚受怕的日子,還是竭盡全力拼搏一下,守衛自己安定富足的家園,讓他們自己選擇。
“來人吶,將他們拉下去,連夜驅逐出境。”秦姝淡淡吩咐道。
立即有護衛上前,將幾乎癱掉的人拉了下去。
此時此刻,整個院子裡都噤若寒蟬,所有人都低着頭,不敢看秦姝,甚至恨不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太夫人也將自己驅逐出去。這也讓他們驟然想起了秦家的好處來。不得不說,在秦家的庇護下,百姓們都生活的很好,甚至讓他們恍若生活在盛世之中,秦大元帥關心百姓,簡直稱得上是愛民如子,這樣的秦家,值得他們所有人的擁護。
若是秦家倒了,好日子就真得一去不返復返了。
想到這段時間他們的所作所爲,心裡不由又悔又恨,恨不得直接扇自己兩巴掌,心裡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與秦家共存亡,太夫人說能應天能守住,就一定能守住,他們要充滿信心纔是。
秦姝收回目光,脣角微微翹了翹,又看了垂頭而立的蕭如萱一眼,心中着實愉快,對於安撫城中百姓,也有了相當大的底氣。
秦姝輕咳一聲,又看向樑詩蘭,突然喊道:“梁氏——”
樑詩蘭猛然回神,看向秦姝,滿臉驚恐之色,好像生怕秦姝也將她驅逐出境一般。
秦姝見狀哂笑道:“安心吧,你是樑家之女,身份與那些下人不同,我自不會那樣對你。你回樑家去吧。”等戰爭塵埃落定,她的休書也會送到,所有協議自然作廢。
這些不必言明,樑家自會明白,希望他們不要後悔。
她不相信,這件事是樑詩蘭一個人的主意,樑家必然也有此意,否則,樑詩蘭沒有這等底氣向她提出這種事。
當然了,樑家或許只是想要讓樑詩蘭回去住幾天而已,或者有人心疼女兒自作主帳,無論是哪種原因,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甚至懶得去教訓她。
樑詩蘭只是大元帥府一個不重要的妾室而已,就算臨陣脫逃,也動搖不了什麼,她,根本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