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中的某個極爲輕鬆且疲憊的時刻,陳九經確實想過把瑪戈娶回家,但轉眼就讓他跟着手中捲菸一同掐滅了。
不可抗力太多了。
法蘭西王室瓦盧瓦家族都是些什麼人啊?工於心計的王太后雖然長相是歐洲有名兒的無鹽女,但觀其所爲在混亂的法蘭西稱得上‘母儀天下’,對王后或王太后來說,這遠比驚豔的容貌更加重要。
可王太后的孩子們,真的一個比一個有問題,儘管都繼承了來自其父亨利二世的美貌,兒子都是歐洲出名的美男子,兩個女兒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但都是些什麼性格?
嫁去西班牙的姐姐與哼老三前邊當法王的兩個哥哥暫且不提,剩下兄弟姊妹仨,好色是通病,兄長亨利將囚禁弟弟妹妹的思路進行到底;弟弟安茹公爵與妹妹納瓦拉王后則時刻準備越獄並堅信這是最後一越。
妹妹找個情人,兄長就要想方設法把他幹掉;哼老三對弟弟的態度也是一絕,早年他在和納瓦拉亨利聊天時談起認爲自己一定做下極大的罪孽,以至於有阿朗鬆這個弟弟,將來寧可把王位傳給納瓦拉亨利也不傳給阿朗鬆,後來聽說納瓦拉沒繼承權還生氣來着。
弟弟妹妹的迴應也不弱,過去的阿朗鬆公爵如今的安茹公爵動不動就要起兵幹他哥;妹妹走的是曲線,時刻琢磨着把他哥這個大花瓶摔得四分五裂。
壞基因是後話,當陳九經那一丁丁點兒終成眷屬的想法出現在腦子裡,轉眼就想到他那位做南洋軍府左都督的親爹,爲了避免被親爹打死,下一刻他就把這想法掐熄了。
虎毒還不食子呢,要害的親爹陳璘一怒之下落下如此罵名,他陳九經豈不是大大的不孝?
豈能如此!
瑪戈確實被陳九經的話氣着了。
當天就被氣得讓僕人在城裡租了個房子搬了進去,一面生着氣、一面讓衛士和侍女日夜不停地打探着陳九經的消息。
她可以自輕自賤乃至自嘲地說自己高貴的出身令她厭煩,事實上瑪格麗特確實不止一次向陳九經表達過如果有機會,她希望能一輩子遠離巴黎、遠離法蘭西,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下去。
就像她可以自己視王室出身是個累贅,但那其實只是想讓自己顯得更加高貴的話術,別人不能跟着看不起。
更何況她認爲陳九經不識好歹,長於宮廷的瑪格麗特自小就懂得如何借勢,陳九經確實有雄厚的兵力,十個伯爵加在一起都沒有他一個掌握的常備兵力多……哪兒有貴族會拿出自己所有收入去養活成千武夫呢?
但對歐洲來說遙遠明帝國的顯赫出身在這片土地上影響力並不比瑞士與德意志的傭兵團頭子大上多少。
從這個方向考慮,他希望陳九經能通過即將到來的戰爭加強他在法國的影響力,這樣一來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不過瑪戈僅繃了三天就繃不住了——在第三天的清晨,本該去海岸向漁民買回牡蠣的侍女跌跌撞撞跑回屋裡,驚訝地對女主人描述着她見到一切。
兩艘她從未見過的巨大戰艦駛入比斯開灣,高大的紅色船帆下船殼用黑紅白三種顏色漆着,三層甲板伸出數不清的粗大火炮;兩艘旗艦各帶三艘戰船八條武裝商船,共二十四艘船艦連成一片停靠進畢爾巴鄂的海港,就連停在港口的西班牙船爲給它們讓開位置都駛向近海。
僕人根本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向瑪戈描述從船上走下來的戰士,侍女說:有幾千名步兵帶着火槍推着火炮從船上下來,他們穿着反射陽光的盔甲以至於無法讓人看清他們的長相,除了步兵還有更多的騎兵,戰馬被從各個方向的船上牽出來送到海岸等候的騎士身邊,在她離開之前,碼頭緊急招募的搬運工仍往返於棧橋搬運一箱箱貨物。
有一個箱子因搬運失誤摔開了露出裡面的綢緞與天鵝絨,乾脆就被軍人們像放一塊普通的亞麻布一樣疊在別的箱子上。
顯而易見,陳九經的兵力更多了,這不禁讓瑪格麗特想到更加深遠的問題——這是西班牙的土地,菲利普二世究竟爲什麼允許這麼多別國軍隊停留在他的土地上?
帶着這個疑問,瑪格麗特坐上去往軍營的馬車,不過在路上她便已得到切實的消息:來自新大陸的艦隊向陳九經運送了一千六百名大明帝國的戰士,在這只是短暫停靠補充給養,而他們之中有一位大明帝國皇帝親封的國王。
似乎是爲了歡迎這位國王的原因,瑪格麗特發現這一次陳九經並未刁難她進入軍營,在他們蓋起那棟像木質王宮般的中軍大營內,瑪格麗特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陳九經和那位來自大明帝國的國王,並得到一個排在幾名將軍之後的座位。
可是,那個國王爲什麼長着紅頭髮、白麪孔和滿胳膊粗毛,看起來那麼像歐洲人?
而且在瑪格麗特的認識中,陳九經及其身邊白山營將領們是極有尊卑意識的,比方說座位、先後、語言與姿態,統統都有一套儀制,無人可以逾越。
那麼爲什麼宴會上陳九經和那位穿着紅色綢緞的國王一起坐在上面,而且看上去陳九經比那位國王更加尊貴。
陳九經倒是沒想到瑪格麗特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不過來了他是一定要介紹的,微微欠身後爲二人介紹道:“大王,這位是法蘭西王亨利的妹妹、納爾瓦王國的王后瑪格麗特,是我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瑪戈,這是我們的艾蘭國王,他在新大陸住了幾年,要回到他的國家,我向吉斯公爵租借港口就是爲了讓國王的船隊能確保安全地停靠在那,不然他的軍隊對法國來說不太安全。”
“法蘭西,瓦盧瓦家族的公主?”朱曉恩對歐洲的瞭解其實也就這點兒了,他大部分認知都停留在愛爾蘭與不列顛,他笑道:“看來年輕的陳將軍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向我描述你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我已經瞭解了……能有陳將軍這樣的好朋友,真是法蘭西的幸運。”
在朱曉恩看來,有陳九經在,法蘭西的國家算是保住了。
可這話讓兩個年輕人都在心中狠狠地尷尬了一下……就在兩個月前,瑪戈還竄動着陳九經率軍去巴黎揍他哥呢。
“您真是見多識廣,我的父親是法蘭西國王瓦盧瓦亨利、母親是美第奇的凱瑟琳,三個哥哥分別是法蘭西的國王弗朗索瓦、國王查理與現在的國王亨利,姐姐是西班牙前王后、弟弟是安茹公爵,丈夫是波旁家族的亨利。”
貴族見面即開始互相吹捧,瑪戈恭維着笑道:“我想,看您的樣子是來自歐洲的王室,也許我們是親戚。”
不是也許,而是歐洲的王室們一定是親戚。
卻沒想到朱曉恩微笑着搖頭,向陳九經拱了拱手,道:“託陳將軍義父的福,我受天子親封艾蘭王,與諸國王室並無血緣,哪怕在我大明的皇室裡我也是獨支,不過要按皇室玉碟算,我與同受陳將軍義父陳帥大恩的呂宋王朱萊曼爲兄弟,乃當今天子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