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八年元月九日,法蘭吉耶納省波爾多地區右岸,槍火迸發在多爾多涅河畔的清晨薄霧中。
白山營的斥候騎兵並未想到比隆元帥來的這麼快,法蘭西王軍也沒想到明軍的偵察兵會走得這麼遠。
發生戰鬥的地方離波爾多足有一百二十里遠,斥候騎兵與偵查騎兵相遇,便用槍火拉開一場戰爭的序幕。
三天之後的十二日傍晚,在多爾多涅河距斥候遭遇戰位置偏西四十五里的北岸,出現大隊法蘭西王室兵馬排兵佈陣的景象,他們將藍色的旗子紮在河畔。
比起斥候交戰的地點,這裡離波爾多更加接近,但顯然指揮官並沒有通過石橋跨過河流的打算。
因爲他們的斥候早就知道,河對岸的樹林中,隱藏,那基本上就沒有隱藏,一隊隊只應該出現在新大陸現在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黑奴兵正等在那裡。
他們不需要藏,在黃昏中確實就不太容易發現。
在兩個時辰前,十幾名率先抵達的騎士扛着大旗趾高氣揚的通過石橋,旋即被林中成排的冷槍打得人仰馬翻。
並且還有一個客觀原因約束着行軍,此時的歐洲,除了意大利之外沒有任何專門爲軍事通過而修建的道路與橋樑,這些東西都是民用的,因此作戰時大多數時期需要軍隊專門修造浮橋與道路,並且在軍隊通過之後,一切都恢復原樣……因爲浮橋的木頭被帶走了。
尤其在此時戰亂持續許多年的法國,根本沒有資金來做這件事,真正出現用於軍事的道路要等到一百年後的路易十四。
迎接王軍的是楊策與他的海盜部隊。
自後方聞訊趕來的楊策從望遠鏡裡看到的是一支娘裡娘氣的部隊。
兩個步兵大方陣,士兵們有着貧窮的穿着與苦逼的臉,看上去除了傷痕之外一無所有。
有些人連傷痕都沒有。
灰撲撲的夾克衫與襯衣,不是紅色就是綠色的細腿褲和尖頭鞋,大約每個方陣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帶着火繩槍,還有三分之一的步兵胸口掛了塊劣質護胸甲。
在最前面的幾個連隊,看上去都是老兵,衣着看上去要筆挺得多也更加統一,也終於有了像樣的胸甲或板甲衣與不是那麼娘炮的靴子。
楊策端着望遠鏡,給他們作下‘精銳’的定義,陳九經對他說過,在歐羅巴,如果一些軍人能穿着顏色統一的兵服,那就是精銳了,至少這意味着有錢。
內戰斷斷續續持續二十多年的法國更是如此,這可能是他們最貧窮的時候。
河對岸的其他人就不能讓楊策用戲謔的眼光去看了,軍陣中數百名騎着高頭大馬的鐵皮人在軍陣中走動,黃昏將他們身上的鎧甲照得熠熠生輝,大多數騎兵有着相同的服飾與板甲。
他確信自己看到的只是敵軍騎兵的一部分。
而在戰陣最前,似乎專門爲了展示力量,超過一百門火炮被炮車推着一字排開,視覺效果極爲震撼。
楊策並不能確認其中的一部分是否屬於常規意義上的火炮,因爲他從未見過好像把十幾根銃管焊在一起的扁平炮車;除了那些怪模怪樣的玩意,最多的是他熟悉的佛朗機炮,口徑都不大,但成規模的使用想必非常適合於野戰。
軍陣之後很難發現的地方,還有幾門楊策不能確定數量的巨大的射石炮,估計在十門上下。
之後則是漫無邊際的農夫與輜重隊伍正在紮營,看上去他們打算在河對岸至少睡上一宿。
“看着就不太好惹。”
楊策搖了搖頭,扶着樹幹招呼身邊南洋諸國血統的軍官,吩咐道:“傳我的令,讓西邊和東邊那兩個千戶帶着部隊向波城撤,這應該就是法蘭西的軍隊主力了,我們也準備撤退。”
“不打麼?如果他們試圖追擊,我們怎麼辦,他們有太多騎兵了。”
“你只看到他們的騎兵?”楊策撇撇嘴道:“看到那些火炮沒,能隔着河岸把這片樹林轟平……本來還想過來撿個便宜,別便宜沒撿着卻把命丟這了,走吧。”
“放心!”
楊策拖着長音對部下笑道:“看看你的兵,你能看見他們嗎?敵人也一樣,他們不敢夜裡跟我們打,天黑了我們就走,告訴每個小旗,看好我的兵,誰都不要掉隊。”
兩支軍隊的首次交鋒,以楊策隱藏在林間的非洲軍打死打傷十二個敵人而告終,當天夜裡他們排着隊每個人都跟着前面士兵的腳步一步步沿着小路小西南方走去,走出二十里才舉起火把。
如果首次戰鬥以火把亮起的時候作爲終結,那麼應當是法國人損失七個人,楊策損失六十八個人,在這之後的一個時辰,有十二名小旗報告他們的隊伍多出一兩個人。
最終在楊策次日夜間趕至波爾多右岸郊外睡覺時,他手下有五十四名士兵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撤退的七個時辰後,河畔橋上一名騎士扛着大旗攜帶書信抵達南岸卻撲了個空,其實這個時候比隆元帥還在趕來的行軍路上。
王軍去年冬季派出十幾個由上尉、中士、鼓手組成的募兵小隊姍姍來遲,複雜的道路與長途行軍讓不少馬車、牛車壞在路上,大量通過薪水誘惑、赦免罪犯、強徵以及欺騙來的士兵充斥後方作爲補充兵力,他們與輜重部隊帶來無盡的麻煩。
這個募兵官帶着手下剛剛學會怎麼端長矛的士兵姍姍來遲,上一個募兵官集結過來的士兵已經跑了大半,運輸糧食的牛被逃兵殺了吃肉,幾架重炮車壞在路上,抽菸的大傻逼把火藥桶點着炸死了周圍所有人自己卻沒事。
一切都令比隆元帥與他的幕僚們忙昏了頭。
而在戰場另一邊的波爾多,成功進駐城池的陳將軍剛鑽進溫暖的小被窩,聽了楊策的報告渾身冒冷汗,發了狠的讓士兵連夜從戰船上卸下七十六輕重火炮,並將四百支火箭下發到白山營每個百戶部。
在那個不眠之夜後的兩天裡,白山營、西勇營、托萊多軍團與復國軍,他們依照各部隊自己的方式把波爾多左岸挖出一條條戰壕,並將楊策的艦隊順着海口駛入吉倫特河開進其支流的多爾多涅河與將波爾多城一分爲二的吉農河。
正如陳九經教給瑪格麗特王后的那句話一樣,兵兇戰危。
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