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啊,厲害!”
陳璘還是老樣子,鳳翅兜鍪下依然是青色袒肩寬袍罩鐵扎甲,趁水軍把總上岸休整補給時登澳,頓時就被陳沐停在船廠加以修補的蜈蚣船吸引過來。
“兩艘蜈蚣船,一艘福船一艘雙桅番夷夾板船,這四艘小的還有香山那五艘快船。我聽說俞總兵還要再給你調一艘大福船過來。”
“你早算到了吧,陳二郎。”
陳璘從船尾依此拍着十七門青銅佛朗機炮走到船頭,回首略有調侃之意指向陳沐,伸出的手卻不是有輕蔑意味的指,張開五指笑道:“我說你怎麼讓總督衙門請下調令,不讓人打濠鏡這兩條船的主意——你香山所的戰船,比陳某底下兩個水師把總的船力還強!”
說這話時陳璘忍不住羨慕。
他守備部下四個把總滿編兩千營兵,二水二陸,四條福船、八條快船、二十餘條火船糧船炮筏各色戰船,巡視新安、香山二縣海域。
兵力不算少,各式火磚火銃等火具火器裝備很多。
但唯獨炮,射程超四百步的炮,添一起剛剛十五門,十二門都是佛朗機,發熕僅有三門,是專門裝在福船上掛在炮筏上的,臨戰要吊放到外面海上才能打響。
“先見之明,就這兩條蜈蚣,放在廣州府能把參將引出來搶食,要不是總督下令你保不住。”
“怎麼樣,濠鏡澳的事平息了?”
見陳沐只是在船上矜持地笑,陳璘擺擺手不多說這些,朝北方指了指問道:“我聽說爲防備曾一本,你請命調白靜臣的千戶所協防香山,他也要過來?”
“是啊,上陣親兄弟,曾一本這樣擁百十條船的巨寇大匪,殺到香山來我旗下仨瓜倆棗哪兒能擋住。”
陳沐笑笑,現在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樂呢,對可能襲擊廣東的曾一本,他並不感到擔心,那充其量是防禦戰,香山和清城兩個接近滿編千戶所的兵力,就算野戰擋住同等數量的倭寇也不在話下。
守禦之責不成問題,要是水師成型,說不得憑這兩條蜈蚣船還能在海上撈些戰功。
“曾一本區區草寇耳,行事不夠周密,事未定而先泄,如今廣州府兵將雲集,俞湯二總兵皆至,各路參將摩拳擦掌。”陳璘提起曾一本時滿滿不屑,手扶船首搖頭道:“他不來也就罷了,只要敢來沿海——就是活戰功!”
湯總兵指的是湯克寬,拓林兵變時就是他與吳桂芳徵調葡人平亂,爲後來葡人生變造出事端。
陳沐雖然不知道廣東各部兵馬在近海如何配備,但手下有了這兩條船,心中底氣足了許多,對陳璘拱手道:“那在下就預祝陳兄海上大捷!”
“捷不捷的,你濠鏡澳的事辦妥就好啊!”
陳璘搖頭大笑,這才說道:“總督衙門下調令,兩個把總的水師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
“如今你也有船,我陳某人也能放心,回頭給總督衙門報上一本,趁早調水師上岸休整半月,以備不測。”
“大恩不言謝,等靜臣兄過來,小弟做東,好生款待請水師的營兵兄弟飲美酒食佳餚。”
陳沐這話說得誠心實意,哪怕真做東請兩個把總的水師近千號人大吃一場,花上二三百兩銀子他都在所不辭。
陳璘的水師在海上給他幫了大忙,爭取時間,更是一種停泊在海外的震懾,不論對內還是對外。
他這次賺的大,是有陳璘水師的功勞的。
何況今後還少不了事情要麻煩水師,他還發愁怎麼和陳璘部搭上關係呢。
“千戶!”
遠處岸邊道上黃土路蕩起煙塵,有傳令旗軍躍下馬背神色疲憊卻不敢有絲毫耽擱快步跑來,拱手道:“總督衙門命您速回廣州府議濠鏡之事,務必三日後抵達!”
這道命令下得陳沐分外無奈,他和周行議論的事都遞交廣州府衙門,管理濠鏡的方法都寫在手本里,還用把自己調去親自問詢?
要調也要調周行啊,調他一介武夫幹嘛?
陳沐這邊剛拱起手,陳璘就笑道:“你我被人稱作廣東二陳,你又稱我一聲兄,我肯定要幫你。總督相召你就放心去,這幾日水師在濠鏡休整,既有你的旗軍,也有我營兵彈壓。”
“走是什麼樣,回來還是什麼樣。對了,不過有一事我得提醒你。”
陳沐還沒說話,陳璘就已經把他想說的應了下來,起初說着還笑呢,後面突然嚴肅,讓陳沐也正經起來拱手道:“多謝兄長,小弟洗耳恭聽。”
“背後嚼人舌根子不好,就這一次。你知不知道,你任香山千戶前,香山並非直屬都司,屬廣海衛?”
陳沐眨眨眼,思慮片刻才說道:“真沒聽人提過,就我過來之前,香山屬廣海衛?”
廣海衛他知道,衛城就在新會,下轄新會、海朗、新寧、順德四個千戶所,香山西邊全屬廣海衛;就像東邊從化、大鵬、東莞三個千戶所全屬南海衛一樣,把香山千戶所包在中間。
以前他還納悶,周圍千戶所全部有所轄制統管,搞得他連能一起籌劃聯防的同僚都沒有,現在陳璘一說他明白了……鬧半天他這個守禦千戶所是被老總督吳桂芳硬生生分出來處理濠鏡事宜的!
但他還是不太明白,這個時候陳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拱手問道:“兄長的意思是?”
“現在整個廣東兵將都防着曾一本,也都盯着倭寇來送戰功,廣州府的兵力,有七八年沒湊得這麼足了,這你是知道的。”
陳璘並不把話說透,又說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來:“廣海衛各千戶所鬆懈久已,四個千戶所至多能湊出五百旗軍,調集整個廣海衛,戰力恐怕還不比你麾下副千戶鄧武橋。”
“武官要立功纔有出路,陳某就說到這,告辭了!”
陳沐緩緩點頭,拱手跟陳璘一道下船,送到道旁等陳璘上馬這才說道:“多謝兄長,等我從廣城回來咱們再見。”
陳璘長笑策馬,帶隨從營兵一路向濠鏡港口水師駐軍處行去。陳千戶看着他的背影,咬緊牙關。
他聽明白陳璘的意思了。
廣海衛是想把香山千戶所收回去,一下戰力就能強上好幾倍,等到和曾一本見仗,名正言順調派他上陣死戰。
別管他陳沐在香山是如何旗軍自募兵甲自籌,打出什麼戰功都有廣海衛一份!
“我呸!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