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有着與明軍差不多的編制,準確地說更接近蒙古人的編制。
蒙古帝國孵化了沙俄,在金帳汗國以前,不存在沙俄、莫斯科公國、甚至沒有莫斯科,只有互相征伐的羅斯諸部,而莫斯科也是一個百十戶人口的小集鎮。
金帳汗國促成了羅斯諸部的統一,爲了收稅,爲百姓置辦了戶籍;爲了管理,設立了八思哈也就是縣官;爲了軍事與情報,全境設立了驛站。
屯田制、稅收制、管理體制都是羅斯諸部不曾聽過見過的東西。
正如同鐵路出現以前,廣佈俄羅斯土地上的驛站就是龐大疆域的血管一樣。
所謂‘扒開一個俄國人,會發現裡面其實住着個韃靼人’正是這麼來的,這個國家即使到十九世紀、二十世紀,畫風依然和歐洲鄰居不一樣。
而由北方脫逃農奴組成的哥薩克人,則有着與大明旗軍相同的軍事體制。
準確的說伊斯凱爾城派出的夜襲部隊不是兩個百人隊或所謂的中隊之類亂七八糟的翻譯編制,就是兩個百戶部。
由二百名士兵、二十名沒旗子的小旗官、四名沒旗子的總旗官與兩名百戶組成的兩個百戶部。
二百二十六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這兩名百戶分別是葉爾馬克的親信馬維特與勺子麥舍利雅克。
勺子爲科裡佐招募了四十人的部隊,但由於他乖戾的脾氣,科裡佐擔心他去卡拉恰首領的部落再殺人沒有帶他,因此逃得一命。
他們早就發現城南額爾齊斯河對岸廢棄的楚瓦什堡來了新客人,但城內留守的百戶們都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
敵人兵力比他們多,進攻無從下手;而看上去他們又正在集結之中,短時間內不會進攻,自然也無從防禦。
只能派人划船北上尋找葉爾馬克,把消息告訴他,最後還是遠在額爾齊斯河北部流域的首領遠程指導他們夜襲。
用葉爾馬克的話說:就像過去對付這些韃靼人一樣,夜襲,他們夜裡看不清東西,只用兩個百戶就夠了,他們聽見槍聲就害怕,打完抄起斧頭跟緊長官誰都別掉隊,直朝最大的帳篷殺過去。
衝進最大的氈帳,把裡面的人都砍死,他們自己就散了。
這氈帳裡頭要是躺着庫楚汗……想想心裡還有點小興奮呢。
單桅方帆小船兒伴着這樣的遠大理想被哥薩克們喊着號子推入額爾齊斯河。
這些早年是農奴、縴夫、船伕、伙伕、奴僕的人物如今雖各個得了羅剎國伊凡四世的精良武裝,卻沒忘記自家的老本行,划起船來尤其賣力。
不多時,他們便藉着月光趟過及膝的冷水與沿岸已凍起的冰棱,各自在百戶、總旗號令下重新整隊,不畏冷風吹來腿部刺骨的疼痛,肩扛月刃斧、手拄重火槍,從小船上卸下戰車,向石堡子進發。
反正黑燈瞎火,他們覺得西伯利亞汗國韃靼人是夜盲症,只要悶頭往石堡子趕就行,還離着挺遠呢。
卻沒想到他們早就被盯上了,離他們沒多遠就有明軍的斥候遠遠看着,更有人往返於岸邊與石堡子之間,傳遞軍情。
沿着河岸深林,哥薩克兩百戶以散兵線散開,艱難地在密林中的沼澤地推行戰車,前驅的總旗在樹林與平原開闊地帶的交匯處小心審視着石堡子的方向。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月光打在雪地映出一片灰敗肅殺,天地霎時靜悄。
兩個百戶部是精挑細選的勇士營,面對可能十倍於己的敵人,他們豪放卻不託大,緩緩把車輛推行以爲前驅。
他們的戰車是一種長而窄的低底盤小四輪木車,輪子僅有拳頭大,底盤很低有雪橇的形狀,上面立着不協調的高木板,底座與車板以三角木板釘合支撐。
木板上在與月刃斧有相同高度的位置設有兩處射擊孔。
這種板車能在雪地、草原上依靠人力拉動,也能憑畜力馱運,只需要四十輛就能在野外形成一個三十米見方的簡易城寨。
沙俄曾在隆慶六年的莫洛季戰役中使用這樣的戰術迎戰克里木汗國,還在車營外挖掘了插滿倒刺的壕溝。
先以己方遊牧騎兵迎戰克里木騎兵,不敵即退回車營內,由躲在車營後的射擊軍、弓手向追擊而來的汗國騎兵射擊。
兩萬五千俄軍在大型車營的掩護下應對克里木汗國軍隊,足足堅守了整整十天,雙方你來我往交手數次,汗國筋疲力盡、俄國彈藥耗盡,外圍一支沙俄生力軍加入戰場,扭轉局面。
最後克里木軍只有兩萬逃回汗國,元氣大傷。
莫洛季戰役中伊凡四世使用的車營要比哥薩克們的車板做工精細的多,他們這是趕工之做,但在此時面對石堡子的‘汗國軍隊’也夠用了。
縱然不敵,好歹能躲進車營堅守幾日,實際上不用幾日,如果他們出了危險,明天城裡的哥薩克就能傾巢而出前來救援。
至少進行到這,劇本還在照着哥薩克們的想法往下走,甚至就連遊曳在石堡子外的汗國招牌式輕騎兵發現他們卻不敢上前,只能小步踱馬射來幾支軟綿綿、的羽箭都跟想象中完全一樣。
被發現後的哥薩克並不驚慌,他們離石堡子已經只剩三裡遠了,就地將車營留出一個門,留下一個總旗部守衛戰車,餘下百餘哥薩克魚貫而出,集結出密集陣形,扛着火槍與月刃斧在雪原上一腳深一腳淺地追擊而去。
他們耐着性子沒有放槍,只是用弓箭步射還擊那些奔馳在雪原上的黑影,偶爾有箭支射中哪個倒黴蛋,也未必能穿透鎖甲,只能留下個堪堪刺破皮肉的小傷口罷了。
不過接下來的情況讓哥薩克兩個百戶有些茫然。
石堡子高地下面,把氈帳部落包裹在內的外緣,有幾條長長的黑線,看上去像戰壕。
他們看見月光下石堡子上一隊隊打着火把身着紅色棉甲扛着火槍的步兵正依次步入戰壕。
月光下他們的兩翼人影綽綽,似乎已被環伺的騎兵緩緩封住。
勺子拽下腦袋上裹着毛皮帽的錐頂鎖甲盔,擡手磨痧着光禿禿的腦袋,搖頭道:“有點不對,這幫老子雞兒裡一根肉筋怎麼會挖戰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