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科斯塔修士從沒想過,他還能再一次登上新大陸的土地。
再一次踏上墨西哥城東部海灣的大西港,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樣,讓阿科斯塔內心百感交集。
當西班牙大帆船載着阿科斯塔從哈瓦那駛來,遠遠看見繁華的港口,他回頭叫住身邊披着僧袍的年輕學徒,道:“這座港口,過去叫韋拉克魯斯,是新大陸的東方門戶。”
“六十五年前,我們最先登陸這裡的人建立了它。”
“它是那麼地潮溼,整個海灣的雲氣淤積在這片天空,棉甲會腐爛、鐵甲會鏽蝕,劍鏽在鞘裡拔不出來,營地每年都會被暴雨沖垮,後來被我們放棄,大明人接手後重建了它,規模比以前看上去大得多。”
一路航行以來,他們已經見到過太多屬於明軍的軍事堡壘了,從巴哈馬到邁阿密,從哈瓦那到大西港,隨處可見那些沿岸小小的島嶼上林立石制堡壘。
堡壘上穿鮮豔兵服的明軍戰士頂着鐵笠盔,皇明旗迎風招展,每一座堡壘上層都有高高的寶塔,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小僧侶能看出來,明軍在堡壘的修築風格上與早年菲律賓傳回的書籍描述有很大區別,他們的城牆相對低矮,增加了厚度,既不是四四方方也不是完全的星形,而依照島嶼可能受敵方向設置多個馬面牆作爲突出炮臺。
如此設計不爲別的,就是減少成本。
因爲陳沐不願意把有限的經濟花費在城堡構築上,宗室大學的建築師在近海大型工事的設計上確實能拿出萬無一失的計劃。
他們不但有東方大明、日本的堡壘設計經驗,還有來自歐洲的技術教材,拿出個設計並不難。
建築的施工上,大明同樣不但有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建築工匠,還有最新最堅固的粘合材料。
唯獨就是成本,來自宗室的建築設計師一張嘴,從佛羅里達到尤卡坦,整個墨西哥灣的防禦工事預算要七億通寶往上。
陳沐:神經病!
根本沒有猶豫,立刻否決。
這相當於七十萬兩白銀,東洋軍府一年刨除京運後收入的三分之一,如此一筆鉅款拿出來造岸防?
說白了,一條排水上千噸的巨型蓋倫船造價是三四萬杜卡特,陳沐就是吃飽撐的放着自家造船廠不用,給西班牙造船廠下訂單,撐死五萬杜卡特就拿下了,這才合四萬兩白銀。
修築岸防的成本約等於十七艘千噸蓋倫或十八艘封舟,也是東洋艦隊東海岸一側十二支滿編六丁六甲艦隊十七個月近海戰爭或和平時期的維持費。
這些艦隊如果開到西班牙或地中海真打起仗來,這些錢也就夠用半年。
六丁六甲艦隊肯定不會裁撤,有他們在,岸防便固若金湯,橫行大東洋飛揚跋扈,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在陳沐看來,這筆用於修建岸防的成本太高,性價比又太低……一樣是花錢,多添兩支丁甲艦隊,至少可以打出去,岸防炮臺又不能打出去。
何況也不着急,慢慢修個差不多也就得了,整個成系統的墨西哥灣岸防工事便照着七年去修,每年撥款十萬兩,先緊着重要的地方修。
結果可好,主管此事的宗室設計師擔心陳沐回國後繼任的東洋大臣比他還不上心,兩年才花了十九萬七千兩,就把整體岸防設施修了個七七八八。
順帶還幫助大西港變成如今的繁榮模樣。
不爲別的,他要修墨西哥灣防禦工事,減少成本的條件下,能就地開山取石的就地取,不能就地取石就燒磚,燒磚不能從別的地方進,乾脆先在大西港建起了磚瓦廠。
工匠要吃穿,又在大西港開了食品廠,主要是玉米麪、燻肉、幹豆、鹹魚,結果這幾個廠子到最近不但不虧損,刨去建造工事的花費,居然還一年賺了四百多萬通寶。
因爲大西港是明西貿易的起始港,過去大西港食品加工產能不足,人們沿途各處購買物資,可供選擇的食物也很少,海上吃些腐爛、長毛的東西也在所難免。
如今大西港有了大產量的食品加工行業,燻肉、炒豆、鹹魚的味道都好,還有數不清種類的罐頭可供採買,極大地改善了海員的食用體驗。
後來就連東洋軍府的艦隊也從他們這進行補給,甚至還給他們帶來了新的貨源,來自阿根廷的廢棄西班牙據點,在趙士楨穿越赤道運牛肉的途中設立的順風城百戶,如今那邊畜牧業非常發達。
他們在那做奶粉,用的成吉思汗的法子,小鍋烤奶加糖,凝成粉裝載皮囊裡密封上船運輸。
口感上肯定不如鮮奶,但在海上能喝到奶,哪怕是對東洋旗軍來說也是莫大的享受了。
這其實也是陳沐的主張,希望讓東洋旗軍在巡海時別老偷摸喝酒,反正手頭上有茶葉,喝點奶茶不比喝酒好?
東洋艦隊的旗軍喝酒的方法特別賊,旗軍出任務是不準飲酒的,出海時也會有軍官檢查船艙,確定他們船上沒有酒。
但他媽的旗軍在海上總能喝到酒。
最早,是有人在兵服裡、頭盔襯墊中間藏酒麴,上了船自己釀濁酒喝。
後來檢查的軍官學精了,這一套不好使,他們就不藏了,自己上船動手做。
這幫人出海後就忙着收集玻璃瓶、吃完菜的瓦罐頭,在罐頭或玻璃瓶裡裝上清水,把麪包扯碎了放瓶子裡,完事想喝什麼酒,就往瓶子裡塞什麼水果,最後密封了在船艙裡藏起來。
在海上漂個一禮拜再拿出來,當初放的是蘋果,它就是蘋果酒;放的是橘子,就是橘子酒。
等到值夜就自己爬到甲板上吹着海風噸噸來兩口。
陳沐都不知道這幫人是怎麼明白麪包能讓水果發酵的,軍官把船上搜查出來的果子酒拿來讓他看,那酒渾得他都懷疑能不能下嘴,但喝到嘴裡確實有點味道,是酒。
缺點就是這東西要是喝多了,比正兒八經喝岸上好好釀的酒更影響戰鬥力,上頭上的很厲害。
他實在是拗不過自己的旗軍,這東西他沒法禁,麪包禁不絕、水果也不能禁,清水更不能禁了。
最後只能准許了在船上備少量啤酒,准許軍官按照軍法酌情準人飲酒。
就連陳沐也沒好氣地承認了,軍法,也是制定軍法的人與軍隊集體意志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