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城遇敵,不論對陳八智還是毛利氏而言都在意料之外。
陳八智是沒有想到毛利氏的援軍來得這麼快,毛利氏則沒想到明軍的攻勢來的這麼快。
“胡賊有備而來,本家極力徵兵才趕在山吹城陷落之前馳援,此戰務必取勝。”
山吹城西南,漫山遍野的足輕陣中,從安藝國匆匆率軍趕來馳援的是毛利元就三男,同時也是西國久負盛名的智將小早川隆景,作爲‘毛利兩川’分權之一,他所掌管的一直是毛利氏的外交與政務,只是此時明軍來犯令他不得不帶兵出征。
“我等優勢在此時已顯露無疑,胡賊難料我軍動員神速,紙殼倉促應戰。”小早川隆景坐在腰掛上,對隨軍出征的安藝國人衆天野、肉戶氏武將道:“毛利氏武運長存!”
所謂‘胡賊’,是因明人有蓄鬚習慣,跟這個詞相對的是‘禿賊’,則是因日人有禿頭習慣。
這種事,友好時候我叫你日出之國天子,你稱我日落之地天子,忽然有天亮明刀槍要開片,那你是禿賊我是胡賊,都不過是言語上的互相詆譭。
在日本這片土地上,除了織田信長誰都拿不出一支能保證全年征戰的軍隊,尤其在於陳八智選擇戰爭的時間,正是春耕之時,此時整個日本所有大名都不會開戰,偏偏陳八智帶着尼子家懟進山陰。
就因爲這個開戰時間,毛利氏內部已經把尼子勝久罵得狗血淋頭了。
更別說沒有兵農分離,通常隔壁大名開始集結兵力,消息都傳回來,兵馬還沒集結好,這邊也開始集結兵力,兩方人馬等十天半個月,合兵一處纔開打。
哪兒像陳八智的部下,全是海船管飯的職業武士,召之即來來了就戰,這在三島上不論對誰都有莫大優勢,這也是陳八智橫行無忌的原因。
只不過這次小早川景隆帶兵出現在山吹城,讓他頗感意外。
景隆自稱‘徵兵神速’也不算自誇,明軍纔剛進入石見地方就能把安藝國兵力投送到這,在這一點上足可稱之爲神速,不過這與徵兵關係不大。
他從一月前就開始在安藝國動員兵力了,他也並未料到明軍會出現在石見,實際上幾乎與明軍發現他的同時他看見明軍,纔有意識地猜想明軍目的所在是爲尼子家奪回石見銀山。
景隆徵兵的原始目的,是要幫在東邊作戰的吉川元春準備兵力,以備夏季作戰構築起第二道防線,後來發兵則是爲援助出雲國的富田月山城。
此時此刻,在石見國與明軍狹路相逢,意味着富田月山城早已陷落,但到底還是趕上了明軍主力。
斥候警報,誰都不敢輕鬆,兩個千戶部由王如龍率領互爲犄角在無險可依的原野中結陣,炮隊及千戶部兵力在陳八智率領下押後,城也不攻了,互相虎視眈眈地僵持着。
“城裡有多少兵馬不知道,城東北有兩三千步騎佈陣,西南山野亦有三千之上的敵軍,不能速勝就是苦戰。”
李如柏讓倭寇帶來的木柵派上用場,很快野地平原上立起兩座高高的小望樓,高地被敵軍兩處掌握,他在平原相對低地,與敵軍中間還隔着兩處小水窪與荒蕪的田地,遠處茂密的樹木與遍地苔蘚讓人入眼一片綠色,除了田野哪裡都不適合用兵。
“灑斥候向後十里,炮隊後撤。”
陳八智自瞭望臺上下來,對傳令兵道:“讓王將軍率軍後撤至此地,旗軍挖掘工事修造木柵,敵軍人多勢衆,這場仗我們守。”
興致勃勃的李如柏也被召還,還沒到他的騎兵部大顯威風的時候,極短的時間裡,陳八智做好守備的打算,對李如鬆問道:“你的騎兵最遠能奔襲多遠?”
陳氏旗軍能應對任何情況,但唯一的短板就是從頭到尾由上至下,對騎兵全無瞭解。
他們沒有騎兵,也沒用騎兵打過仗,就連會騎馬的都沒多少,陳八智根本沒有了解騎兵的渠道。
“若在遼地,一日奔襲八十里不算什麼,但在這。”李如柏不知陳八智想做什麼,斟酌地道:“四百騎一日四十里吧,不用倭寇,再帶四百步兵行軍三十里還能打。”
山地難行官道又窄,李如柏不敢胯下海口,就見陳八智蹲在鋪開揹包地圖,點頭道:“三十里足夠了,在日本集結六七千兵馬可不容易,毛利有許多年沒打過大仗,這次應該有糧道。”
陳八智提起糧道,李如柏就明白了。
斷人糧道,是中原作戰的慣用伎倆,李如柏點頭道:“斷糧道交給在下,不過敵軍守着山吹城,是否有糧道還要兩說。”
“山吹至多千百兵力,他們全鑽進城裡最好,這座城養不活那麼多人,幾日就能把城吃空。”陳八智在地圖上畫了個圈,笑道:“要是沒糧道更好,李兄只要守住我們的糧道就夠了,餓他們幾天就斷糧。”
“不過我估計有糧道,石見國招不到這麼多兵,這些人遠到,可能是想去出雲打尼子,正好被我等截住,出雲對他們來說可是遠征,沒糧道都得餓死。”
陳八智正盤算着,可能是兵馬後撤被山上的敵人看見,便有斥候來報說有敵軍向這邊攻來,他爬上望樓不禁笑出聲來,對望樓下李如柏笑道:“敵軍好像只派出個千人隊,或許更少,旗子太多數不好估摸。”
其實毛利氏派出先作大將隊的旗幟並不算多,也不是人人插旗,各隊武士身後插旗,足輕乾脆在腹當上用漆刷個黃道下邊點仨點就算完事,只不過武士揹負的靠旗大,看起來旗多。
其實真要數,和陳八智麾下小旗的數量差不多。
望遠鏡裡,毛利氏數百軍陣停在三裡開外,一黃甲武士單騎出陣,挺穗槍在原野中策行幾圈,最後持槍向陳八智所在望樓指來,身後足輕兵陣頓矛高呼,耀武揚威。
齊行長對陳八智小聲道:“這是一騎討,他想與將軍決一勝負。”
“話本看得心竅堵了吧?”
陳八智像關愛智障般啞然失笑,心想鄧子龍要在日本見到這情景能高興地蹦三尺,操起眉尖長刀就上了。
不過小陳將軍秉承着養父優良家風,張開手臂指着遠方對望樓下等待的傳令喝道:“告王將軍,六個百戶鴛鴦陣壓上,就那七八百人一個不留全部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