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剿匪

萬曆五年轉眼即至,北洋軍府的梅花開了。

遠在大洋彼岸,耶穌會對明國戰爭的議論,作爲西班牙人認識野蠻人中首屈一指的最野蠻者,陳沐並不知道對方關於統治他們手段上的議論,但他的目光聚焦之處,也與耶穌會有關。

“北洋軍府不錯。”

校場上,與陳沐並馬緩行的是南洋軍府的都督陳璘,半年多沒見,陳璘的鬍子更長,緩緩踱馬看着騎兵校場上一排排緩緩踱步齊平行進的騎兵,揚鞭道:“那些木頭一樣的馬軍在做什麼,你練的騎兵?”

馬隊列成四個五排方陣,每陣由一個總旗的騎兵組成,總旗與副官出列分在前後,每列一小旗,宣講、旗副、旗官分別於一列騎兵的隊首、隊末、隊中,各自持旗並戴不同旗號的盔槍,隊中還有帶着騎兵小鼓的鼓手,跟着鼓點在草地上持兵器緩緩列隊策行。

但陣勢並不是絕對的四方陣,更像一個平行四邊方陣,每列騎兵隊首副旗官都向後錯位。

他們的速度很慢,但隊形嚴整……沒有不嚴整的可能,在這樣的隊形下,每個普通騎兵前後左右必有一個軍官跟着鼓點重複軍令。

在他們行進方向的三百步裡,每隔五十步便有教官帶着武弁坐與案後,待騎兵經過時看着水漏記錄着什麼。

三百步外,是一排排端着木杆的人形靶,模擬出步兵陣的模樣。

另一邊的步兵校場上,步隊與炮隊正在進行協同訓練,陣陣鳥銃放出的銃音中不時夾雜着野戰炮轟出巨大的呼嘯之音,槍陣的重重吶喊聲裡,另外數隊騎兵圍着步兵校場的跑道緩緩奔走。

隨着陳璘的疑問出口,校場上列隊而走的騎兵隊中傳出幾聲號令,行進中的騎兵隊一排排提速、散開,騎兵依然保持穩定的陣形,前隊斜指的長槊並未落下,後排在並馬缺口中的部分持鳥銃的騎兵平端,在百步距離中隨命令向前射擊。

騎銃的數量並不多,在協同訓練的兩個百戶馬隊中僅裝備六十支騎銃,兩次交替放響的也只有二十支而已。

當馬隊行出硝煙,鳥銃已被插進馬臀囊,除前排持長槊的騎兵,後面已都換持馬刀,在經過最後的提速後隊形在數十步中漸漸散開,分爲數個以長槊與旗槍引領的集羣衝鋒隊,直至隔三五步挑飛、或就近撞開人形靶。

短暫混亂後,騎兵再次集結,變換橫隊向側面兜擊,三次變陣後繼續向回策行。

“紀律訓練,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才讓戰馬不害怕銃炮的聲音,但馬兒還是懼怕拿着棍子的人形靶,實際作戰時不論行進速度還是戰局變換都要比訓練中快很多,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操練。”

“不過這樣的訓練是切實可行的。”陳沐與陳璘已經駐馬在校場旁觀看,他轉頭對陳璘擡起四根手指道:“藉此次邊將回京述職,我尋訪了歷任九邊的各處將領與宣府講武堂騎兵科講官,在戰場上騎兵對步兵大多數時候有優勢,而騎兵對騎兵,則交戰通常有四種可能。”

“其一,根本沒有互相沖鋒,兩支騎兵沙場相逢一方在衝鋒中便已潰散,這是最常發生的情況,畢竟人不怕死馬還怕呢,可一旦潰敗便意味着會遭受敵軍屠戮,早年九邊在野戰中對仗北虜便總會遇見這種情況,這是士氣與紀律不足。”

陳璘率領過騎兵作戰,不過在他所率領的騎兵作戰中,通常不是馬上作戰,而是在平叛戰事中騎馬快速抵達預設戰場,下馬列陣對敵軍形成合圍。

因此聽陳沐說起這些有非凡的興趣,頷首問道:“另外三種呢?”

“其二是雙方都會停下,這在虜騎作戰也時常發生,我軍下馬步射或駐馬騎射,敵軍往來馳射,戰局到這樣,我軍除鎮朔馬將軍部外通常都不能與北虜相持,不過片刻便要潰敗。”

“其三,兩軍散開錯馬廝殺,這在國朝騎兵中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即使是北虜,也只在其小部紛爭中會出現,兵力越少組織越強,廝殺中還能保持隊形的通常只有虜騎小酋長與北疆一些將領的家丁才能做到,只有兩軍勢均力敵時纔會出現,通常有這樣的機會都會變成第一種。”

“至於最後一種,沒有陣形直接廝殺到一處,我們的騎兵是很少會出現這種可能的,但虜騎與虜騎之間的混戰卻很容易出現,歸結原因——我軍騎兵的士氣通常比之北虜更低,交戰往往也會變成第一種可能。”

說起這些,陳沐無可奈何地撇撇嘴,道:“同等條件,對戰中士氣與紀律決定勝敗,雙方不算精銳,虜騎士氣高昂紀律低下,我騎士氣有所不如,紀律更爲低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士氣受待遇影響最大,紀律則受訓練而來,長久以來人們專注步車,忽視騎兵訓練,戰場上馬隊淪爲傳信、探查的輔助兵,以至於開國馬政如今都成了北方名吃。”

正逢騎兵操練完畢,騎手們解散後依然維持三五人的隊形,牽着馬或快或慢地走向營房,三個月的鳥銃手訓練讓他們將服從與軍令深深記在腦中,校場上只留下少數在訓練中不合格的被懲罰者與少數給自己增加訓練的奮進之人。

陳沐則跨坐馬上對陳璘一一介紹道:“河間馬肉火燒、真定馬肉湯、北京馬腸,別說地方馬政,就連我從口市高價購來的戰馬都被人三個月賣了四十六匹,活的死的,或者本來活着被故意養死的。”

“還有這事?”陳璘瞪大眼睛,道:“那不得銃斃?”

陳沐臉上帶着慍怒,深吸口氣道:“不說這個了,兄長這次北上,南洋可有什麼新鮮事,說來讓兄弟開心開心。”

“開心,就怕你開心不起來。”陳璘沒有細究馬政的事,北方的事他確實沒陳沐熟悉,只是自馬囊取出一封書信遞給陳沐,道:“葡夷的果阿總督與濠鏡修士卡內羅的書信,他們控訴海盜,你那個好手下林鳳,幾個月前把人家果阿港燒了,搶走壯丁、婦女、孩童數百。”

“緊跟着又往北搶了幾個港口,破城掠民,莫臥兒也向馬六甲發去使節,想和南洋軍府組成聯合艦隊肅清海盜共同管理航線。”

陳璘仔細看着陳沐的表情,想知道自己這個義兄弟在此次混亂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道:“西洋大臣殷養實派人到軍府衛好幾次,催促組建艦隊剿匪給印度諸國一個交代,否則大明商賈不能在諸國靠港,貿易無從進行。”

“南洋上下顧慮林鳳是你一手提拔,一直拖着,現在就等你一句話,剿不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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