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廷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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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進京城,永定門下陳矩留下的小宦官便用極快的語速將陳矩離京這不到兩日的事統統報個乾淨。

先是張居正纔不在內閣幾日,翰林院一干人才便穿着紅袍去給次輔呂調陽報喜。

隨後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翰林院檢討趙用賢,刑部員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這四個先後上疏彈劾張居正的官員,皇帝已決定給出處罰。

前面倆杖責六十、後邊倆杖責八十,逐出京城削籍爲民、永不敘用,發配邊疆不在大赦之列。

剛進永定門,守着山川壇、天地壇的正陽門南街口,倆緋袍大老爺面面相覷,陳矩不安地嚥下口水,搓着兩手道:“這,這還真打啊,陳帥,你得勸勸皇帝爺爺!”

陳沐哪兒有心思聽陳矩在說什麼,他牽着馬腳步都定住了,怔了好一會,突然眉頭一擰滿面是惡向膽邊生,對報信的宦官道:“發配邊疆,哪個邊疆?”

“哎呦,靖海伯您還有空管哪個邊疆呢,這事就不是這麼幹的,這是皇帝爺爺覺得事情已經不是朝中百官在反對張閣老奪情,是在陛下威嚴受到挑釁,萬萬不能這麼處罰!”

陳矩到底是宮裡人,對諸多事情的先例瞭解得多,急得都快跳起來,眼看街上沒旁人,拉着陳沐到一邊小聲說道:“廷杖,是列祖列宗對直言犯賤,不,直言犯諫的諫言之臣所慣用手法,自嘉靖以來,是要扒掉褲子去打——自張閣老當國,朝廷還未用過廷杖,這棍子只要打下去,閣老一世名聲就毀了。

“你見過哪個活着捱過廷杖的人沒有名聲,這不是責罰他們,恰恰是成全他們啊!”

這是另一個程度上的富貴險中求。

四個人,倆張居正學生,倆張居正同鄉,在朝中仕官資歷還比不上陳沐。明天挨幾十棍,賺得天下同情,證明皇帝言路不開、首輔行事不端,捍衛的是當世核心價值觀,資歷便蹭蹭蹭地往上漲,得了不畏強權的名聲,一下便成了政壇新星。

跑到邊疆講學短則三四年、長則十幾年,但凡有個翻身機會,到時候什麼永不敘用都沒用,該用還得用。

任何能爲人所用的東西都是雙刃劍,既然用道德治國,就得接受道德制高點的假清高;若用宗教治國,也得接受愚昧裡的假真理;進步在於去僞存真,只是更多時候僞未必真僞,真未必不是僞,只以人的目的爲轉移。

陳沐還沒來得及說自己的想法,又一閒服宦官自長街快步而來,對陳矩報道:“翰林院王先生率一衆翰林入宮求皇帝赦免四人不成,又往張閣老府上去了!”

二陳對視一眼,陳矩急道:“走,我們快進宮!”

陳沐卻擡手道:“不急,廷杖明日纔打,我們去閣老府上,先去看看。”

翰林院的王先生,是翰林院主官王錫爵,他帶着一幫翰林去張居正府邸求情是必然。

與公於私,他是主官,該爲下屬求情,何況只是上奏疏卻要被打死,這種處理辦法是過分了——恐怕上奏疏之前這四個人都沒想到皇帝會拿出廷杖來。

廷杖別說六十,就是三十,也能把人打死。

可他們能求誰呢?

李太后?他們見不到李太后,想求李太后只能去求馮保,往日裡朝堂上下有幾個能把馮保不高不低當個人的?

就張居正一人而已,這四個人罵了張居正,東廠督主這會正恨不得把他們捉到黑獄裡弄死呢,還求情?

那就只剩向張居正求情了。

區區兩條街,不過一會就到,遠遠地陳沐就瞧見張居正府邸前圍着一片官服花花綠綠,頭戴四方巾足蹬皁靴的遊七穿着打扮像個員外郎,在府門前又是作揖又是拱手,一會兒進去一趟,再來滿面愁容地搖頭,一會兒又進去一趟,出來還是滿面愁容地搖頭。

逗這幫人玩呢。

陳沐帶着陳矩,倆人將緋袍打理好,叫小宦官牽馬,他倆一眨眼就混到人羣裡。

烏泱泱一片官服,誰也管不着誰是誰,反正這會走到這來的都是自己人。

人聚在一處,便有氣場,或者說氣勢,首輔門前高談闊論,人聲鼎沸,帶兵的對這種氣勢嗅覺最爲靈敏,身處其間,陳沐就一個感覺:打勝仗了。

讀書人膽子是很大的,這是長久以來培養出的性格,尤其在對抗強權上有天然加成,成事敗事自有大勢,才能學識亦有高低之分,時代的侷限給了他們上限,但大抵這份膽魄是很強硬的。

至於說,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

沒敢死纔有這麼說的機會,大勢已去之時能一死報君王,已經是不錯的了。

比方說明末錢尚書,清軍來了能放下臉面身段出去投降,清廷之中鬥爭失敗又能轉頭與反清復明的地下組織接頭,既不屬於‘袖手’,也早已超脫出‘一死’的範疇,說起來會遭人嘲笑,畢竟水太涼君恩下次再報不是那麼合適。

可他這行動力,又有幾個人比得上?

是讀書人都跨不得馬、披不得甲、提不動刀,不能上陣作戰嗎?不是,是那些能披甲上馬躍陣舞刀的讀書人,都死了。

那些死掉的人,除了幾句絕命詩,又哪裡有機會留下高談闊論呢?

不過啊,這幫人也讓陳沐喜歡不起來,他與陳矩像沒事人一樣混在其間,身邊人看見這倆緋袍也不認識,還相互拱手行禮,偷聽着他們之間的言語。

“我與張嗣修相交莫逆,今日恩斷義絕。我要他勸父親不要奪情,要丁憂守制。後來又讓他一定要勸父親解救諸君子,他卻說什麼父親爲國奪情就是盡忠!”

一位年輕的翰林院編修對衆人道:“我告訴他,父親奪情,那就不是純粹的忠誠。做兒子不能勸阻你爹,你這個兒子不能勸,你就不是孝子,不是敢於正諫的好兒子,你們父子倆那是要被後人罵的!”

陳沐胳膊肘拱拱陳矩,朝那翰林院編修努努嘴,陳矩小聲道:“狀元郎沈懋學,本來捱打也有他一份,他的奏疏本人按住了。”

“還有李義河,與閣老一丘之貉,我寫信給他,望其德高望重能效法援救高公之事,他卻說什麼別看我是狀元,我說的那套什麼倫理綱常沒什麼用。說大宋朝之所以衰落,就是因爲我們這些人。反說江陵奪情報國纔是聖賢的治世王道,還讓我別嫌他說話不客氣。我的才學現在還不能理解,笑話!”

李義河陳沐知道,這是南京工部尚書李幼滋的字,也是張居正的親家。

陳沐剛往前湊湊,俗話說君子成人之美,賽驢公也不能免俗,眼看這狀元郎這麼想做些什麼卻有力不逮的樣子,他想過去給沈懋學支個招兒,竄動這個狀元郎再給朝廷上奏疏,一次奏疏被壓住就再上一封嘛,總歸是要一起捱打的。

省的將來混不成‘奪情五君子’抱憾終身。

就見府門前遊七又帶着一臉裝出來的苦笑對王錫爵道:“唉,王老爺……”

話還沒說完,王錫爵這一次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遊七便闖了進去,這就是翰林們的衝鋒號,一大羣人呼呼地闖進張居正府邸,遊七被推倒在地攔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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