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四十九日。
瞻仰,朝拜。
一切塵埃落定,棺木下葬,剩下的便是太子登基。
不過這一切,跟張恆沒什麼關係。
他不像華柔是東宮屬官,也不像呂不韋和馮去疾是秦國上卿,只是嬴政用五帝法換來的利益同盟。
所以張恆並沒有去陪同嬴政登基,畢竟秦異王薨時,他已經爲嬴政站臺一次,再來,反倒有些刻意,秦國的局勢也沒亂到這份上。
只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
張恆一副對聯,打了呂不韋的臉面,一般人不敢再來觸他的眉頭,可一些聰明人,卻從華柔身上看出了矛頭。
眼下隨着嬴政登基,華柔這位太子府左使也水漲船高,被任命爲了三品監察御史。
這不,很多有上進心,有沒有門路的人,開始走起了華柔的路子。
華柔現在不但是太子府出身的三品朝官,背後還有他這位疑似地仙界的老怪物撐腰。
不出意外,未來起碼是九卿一級的新貴,封侯也是等閒。
眼下華柔手下沒什麼親信和門客,自然而然,想走捷徑的人也不少。
“現在正是你發展羽翼的時候。”
“要是有人投效,並且有幾分本事,就不妨先收下來,不管是你作爲監察御史,下地方考察州郡,還是以後依託秦國重建風靈宗,這些人都有很大幫助。”
秦國很大。
正三品的監察御史也不是小官。
坐在這樣的位置上,不充實下自身勢力不是傻嗎。
權利不用過期作廢,更何況,華柔加入太子東宮,本就是爲了借雞生蛋。
“叔祖放心,眼下我和趙高,作爲太子府內的老人炙手可熱。”
“趙高成了執掌車馬的中車府令,我也成了三品御使。”
“在我這個位置上,就是我不開口,也有的是投機之輩前來押注,收攏門客還不簡單。”
華柔滿臉驕傲。
“或許吧。
”
張恆不置可否:“收攏門客簡單,可這些門客,又有多少人有真才實學,又能爲你所用呢?”
華柔沉默少許:“是不是有真才實學,能不能爲我所用,需要用時間去驗證。”
張恆點頭:“是這樣的,可是我聽說一個月前,呂不韋府上有個很出名的門客辭別而去,你知道這件事嗎?”
華柔搖頭。
張恆繼續道:“這人叫李斯,相傳出身於齊國的稷下學宮,師從法家名流荀卿先生,被荀卿稱讚爲有丞相之才。”
“後來在齊國爲小吏,一直得不到重用,又覺得齊國腐朽,難以成事,於是來秦國投奔了呂不韋。”
“他在呂不韋身邊做門客,也以聰明才智著稱,見到我送到那副對聯後便辭別而去,看出了其中的兇險,顯然這份聰明不是隨便說說。”
“眼下他正在招賢館內居住,想走招賢館的路線入朝爲官,卻因爲沒有賄賂招賢館的人而被冷藏,這就是你的機會。”
華柔有些信心不足:“叔祖,我雖然沒聽過李斯的名字,可他能在呂不韋門下混的風生水起,又被稱讚有丞相之才,恐怕早就有很多人關注,並且找過他了,還留在招賢館內,顯然是看不上一般門庭,我去招攬他,他會答應嗎?”
張恆笑着點頭:“會的,而且是一定會。”
若是以華柔的面子,李斯肯定不會來。
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李斯大概率會同意。
因爲有他在,華柔就算是吉祥物,嬴政也會把她擡到九卿的位置上,更何況華柔也很有本事,不差於白、王、蒙三家的新生代弟子,未來可期。
李斯修法。
他的道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法入人心。
華柔身爲監察御史很對他的路子,若是許以御史臺內的官職,想要將他暫時收攏在身邊並不難。
難的是未來。
未來,等到李斯羽翼初成,他肯定向往更大的舞臺。
不過這一點也好解決。
做人不能太貪心,等到李斯光芒萬丈時,不要壓他,順手將他往上推一推。
有這份先主之恩,舉薦之情,就能讓華柔吃一輩子。
畢竟,李斯的品性其實說得過去。
他昔日爲呂不韋門客,等呂不韋死後,也是唯一一個,向秦王嬴政闡述利弊,請求嬴政饒恕呂不韋家人和門客的人。
由此而見,李斯並非見利忘義的小人。
“叔祖,我明白了。”
華柔一邊應下,一邊就準備去招攬李斯。
“先等等。”
張恆叫住華柔,再問道:“王翦現居何職?”
“王翦?”
華柔不知道張恆爲何提起這位王家虎子,下意識的回答道:“中軍左郎將。”
“幾品?”
“五品...”
華柔說到這裡,露出恍然之色。
昔日在太子東宮中,王翦便是御帥司的從五品左郎將。
現在嬴政登基,他調往中軍也不過升了半品,尚且夠不上四品中郎將的規格。
而她什麼也沒有做,就從四品議政大夫,升到了三品督察御史。
如此聖眷,顯然和她背後的這位叔祖有關。
要知道王家雖然是將門世家,實力與白家相當,可門中並無地仙一級的老祖坐鎮。
自家叔祖,卻被當世認定爲地仙一級的存在。
自己的官路之順,遠超王家王翦。
除了王翦是軍人,沒有戰功不好晉升之外,背後的深意也讓人浮想聯翩。
“懂什麼了?”
張恆沒有說華柔該如何做,而是繼續問道。
華柔聞絃歌而知雅意,沉聲道:“借勢!”
聽到此話。
張恆非常滿意:“去吧,不要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說你以勢壓人的人,肯定沒有你這樣的勢力。”
華柔也笑了。
“天、法、財、侶、地。”
“天時已在我手,多謝叔祖教誨。”
華柔高高興興的走了。
等她走後,張恆欣慰的笑了笑,低語道:“秦王,我這位後輩如何?”
“孺子可教。”
伴隨着話語聲。
嬴政從屏風後走出,來到了張恆面前:“先生,那李斯真有丞相之才?”
張恆先點頭,後搖頭:“有,但是不是現在,還要歷練幾分。”
說完。
張恆向嬴政笑道:“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就先讓李斯在華柔身邊效力十年,積累下經驗,再打磨下性格吧。”
嬴政拱手道:“李斯的事是不急,可有一事,我卻如鯁在喉啊。”
張恆看着他也不說話。
嬴政沒有辦法,只能繼續道:“我母后今天來找我,說希望搬往雍城居住,我聽說了一些事情,心情煩悶,無人可以訴說,只能來見先生了。”
張恆默然。
古今帝王者,少親情。
所謂孤家寡人,是自稱也是自嘲,當了皇帝,便沒有一個能說真心話的人了。
至於趙姬那邊。
張恆要是猜的不錯,趙姬這是跟嫪毐勾搭上了吧。
歷史上趙姬搬往雍城,便是因爲與嫪毐有染,外加華陽太后的排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哪怕是嬴政面對,難免也有些手足無措。
畢竟,嬴政與母親趙姬的感情很複雜。
昔年在邯鄲爲質,嬴政是在趙姬的保護下長大的,對母親很有感情。
而華陽太后那邊,又是先王欽點的後宮之主。
手上不但掌握着黑冰臺,還有一位地仙供奉爲其撐腰。
不管是從大義,名分,還是實力來說,眼下都不是與華陽太后決裂的好時機。
困龍於野啊。
張恆能想象到此時的嬴政,平靜的外表下有多憤怒。
昔日對他百般呵護的母后,現在不要他了,要和情人跑去雍城。
偏偏他要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甚至不忍心去殺了那個人,因爲那個人沒出現前,母后很久沒有笑過了。
屈辱,憋屈。
還有些委屈。
有心無力,有力難出。
張恆也是難言。
“先生可有計策教我?”
嬴政期盼的問道。
張恆只是搖頭。
這種事他人怎麼開口,開口說什麼。
殺了嫪毐,囚禁趙姬?
疏不離親。
這不是外人該參與的事。
唉!
嬴政嘆息一聲:“仁...忍!!”
說完。
雙拳緊握,沉聲道:“我要隱忍五年,忍一切不能忍之事,五年內按兵不動,積蓄實力。”
張恆低語道:“爲了大秦?”
嬴政回答道:“也爲我歷代先王。”
話落。
嬴政大步而去。
張恆沒有挽留。
因爲他知道秦王政已經永遠的留在了這裡。
現在向外走出的。
是那個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的......秦始皇。
“始皇帝!”
目送着嬴政的背影,張恆低語道:“我爲大秦而喜,爲你而悲,就讓我看看,仙道世界下的你能走多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