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不知道一羣老師在討論她的成績。
她這會兒在奶茶店看書,遲雲岱拿着蛋糕往她對面一坐,一邊示意她吃新品,目光注意到她手上的一堆A4紙。
本就隨意地看一眼。
在看到內容之後,遲雲岱被自己的蛋糕嗆住,然後立馬抽了張紙擦擦嘴角:“你在看綜述?”
他畢業這麼久,而現在外面的學生已經卷成這樣了?
別說研0,大學都還沒上,就開始看綜述?
白蘞翻過一頁,“嗯。”
馬院長髮給她的文檔壓縮包,還有好幾頁的專業書籍,她這兩個月做得物理題少,都是抽空在看綜述,專業書籍還一本沒買。
就是跟英語一樣,積累專業詞彙。
遲雲岱“啊”了一聲,忽然開口:“你跟姜少什麼時候去給他補習,帶上我一個。”
別人的學生高三就開始看綜述了。
他的逆徒高三還在背高一單詞。
“前天剛去,”白蘞擡頭,“後面我們倆要停幾天。”
期末考完她短期內會離開湘城,張世澤那邊姜附離讓實驗室的人代幾個星期。
遲雲岱拿出手機小心翼翼地問姜附離幾句,然後狠狠咬一口蛋糕,彷彿這是張世澤。
白蘞:“……”
她默默在心裡跟張世澤說了聲抱歉。
下午最後一門考得是英語。
白蘞詞彙量很足,閱讀跟聽力幾乎沒有障礙,唯一有障礙的是英語單選與完形填空。
是這樣的,她做英語題——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我們_回來
A現在 B馬上 C一會 D立刻
前面的得分大部分都在這種類型的題目上面,這次也不出白蘞所料,一眼就看到好幾題這種題目。
她語法時態都沒怎麼學,背單詞聽原文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寫完所有題目。
不確定的就憑藉第一感覺,其他絕不會改。
描完答題卡還剩半小時放學,白蘞直接提前交完卷子離開考場。
同一考場的人對這場景已經習慣,擡頭看了一眼後,才麻木地把視線放到幾乎看不懂的閱讀理解上。
**
學校門外。
姜附離將車停在路口,他熄了火,正在與藍牙耳機那邊的人說話。
一擡頭就看到了從大門口出來的女生,淺藍色的衣裙溫柔又雅緻,清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似波濤洶涌的海面又歸於平靜。
“你等一下,我去叫阿姨。”白蘞走近,慢條斯理地敲着副駕駛的窗戶,又把卷起來的文件從車窗扔進去,返回張媽的花店拿昨天修剪好的鳶尾花束。
張媽已經將花束包裹好,她今天要跟白蘞一起去探班,還特地給閆鷺帶了湯。
回來的時候,姜附離車還停在原地。
藍牙耳機那邊的人,聽到有人竟然敢讓“姜公子等一下”,自始至終不敢說第二句話。
《大永》劇組在湘城的戲份快收尾了,年底就回江京拍另一半劇情。
白蘞到的時候,閆鷺的助理在門口等他們。
助理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她也不是第一次見白蘞跟張媽,只是看到白蘞身後的姜附離,就略顯拘束。
姜附離戴上口罩跟鴨舌帽,雙手插兜淡淡地跟在白蘞身後。
他氣場強,好在戴了鴨舌帽跟口罩,到了片場之後就站在角落裡等白蘞跟閆鷺交流,他不看任何人,也不與任何人說話,沒那麼引人注目。
白蘞沒帶口罩,她那一張臉過於出色以至於一進來就一堆人看她。
有人蠢蠢欲動想要加聯繫方式。
得知白蘞只是來探班不是藝人之後,這些人就收回目光。
好看沒有強大的公司也沒用,更別說這還是個素人,沒什麼值得結交的必要。
閆鷺一場戲份剛拍完。
“又瘦了。”張媽蹲在地上打開保溫桶,倒出一碗湯給閆鷺。
閆鷺揉揉肩膀,臉上顯而易見的疲色,她在湘城的戲份多,還都是騎馬、打戲,沒有一個場景用替身,每天都是高強度的表演。
“——258幕,白重煜受傷。”導演在那邊喊着。
白蘞跟閆鷺站在角落,靜靜擡頭看演白重煜的男演員。
她身後,姜附離也擡了下頭,不過帽檐遮住了他的神情。
閆鷺見白蘞感興趣,就向她科普,她第一天來就圍讀了劇本,知道這一幕,“258跟259是連着的,不過259要到江京才能拍。”
張媽也是第一次見劇組拍攝,“爲什麼?”
“這雖然是兩件事,但同一時刻發生的,編劇很厲害,”閆鷺將劇本吃的很透,面色冷豔,但表情嚴肅:“他想要呈現一種宿命感。白重煜26年上戰場,27年姜文帝把三公主送去西漠和親以換取和平,同一時刻白重煜在守北邊湘城並被敵人的箭射中。”
張媽看到飾演白重煜的演員吐了一大口血,逼真的演技讓她很緊張,“他傷得好像很重。”
白蘞在一邊頷首,她輕聲道:“嗯。”
一場戲拍完,道具組推着燈光從這邊路過,不耐煩地擡頭看白蘞閆鷺幾人:“這邊的,你們讓讓,別擋我們的光行不行?!這場戲拍不好你們負責?”
閆鷺連忙帶着白蘞又往後退了幾步,幾乎要貼到牆上。
姜附離臉色黑了。
負責道具的人忽然一個激靈。
白蘞擡了下頭,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擋光了,畢竟她看不懂攝影跟佈景。
就偏頭安慰姜附離:“哎,你擋到光你還生氣。”
姜附離慢騰騰地收回視線:“……呵。”
**
“閆鷺,”另一邊,一個人朝閆鷺道:“幫我拿一下顧老師的保溫杯。”
閆鷺看了眼身邊桌子上擺着的保溫杯,拿過去要遞給他們,助理直接接過來,“閆姐你休息會兒,我去拿。”
白蘞站在一邊,靜靜看着閆鷺的助理一會兒幫這位老師拿這個,一會兒幫那位老師拿那個,一會兒又去幫劇組搬東西。
閆鷺還抽空幫場務打燈。
“我現在這樣已經挺好了。”閆鷺感覺到白蘞張媽的情緒變化,連忙道,“這麼大的ip讓我演主演,已經是很難得的機會,我在這裡能學到很多東西。”
閆鷺雖然因爲一首歌火了,但也只是從十八線變成大家耳熟能詳的三線,沒有資本後臺,與這些影帝影后相比還遠遠不夠。
劇組的其他人不是影后就是影帝,她在演藝圈還只是個沒有絲毫背景的新人。
大環境就是這樣。
見白蘞沒說什麼,閆鷺得了閒才讓助理去把她的臺詞本拿過來。
助理去閆鷺的椅子上拿她的劇本。
椅子上坐了一個男人,正在閉目養神,助理小聲道:“楚越老師,能起來一下嗎,我拿一下閆姐的劇本。”
楚越沒有睜眼。
倒是他旁邊玩手機的助理瞥閆鷺的小助理一眼,“你沒看到楚哥在休息嗎?”
小助理默默又走回來,“我回去給你拿備份。”
白蘞終於是沒忍住,拍拍小助理的肩膀:“那是閆鷺的椅子?”
小助理點頭,劇組基本上主演都有自己的休息椅子,閆鷺也有,不過大部分情況下閆鷺的椅子都不屬於她個人。
不是這個坐這休息一會,就是那個坐那休息一會兒。
像影帝影后他們的椅子,那是沒人敢碰一下。
閆鷺又去幫人拿道具。
對面,楚越終於睜開雙眼,他坐起來,小助理去溝通拿劇本。
楚越的經紀人拿着一個杯子跟一包藥過來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四下找了找,目光放到白蘞身上,“哎你,對,幫楚哥衝一下感冒沖劑。”
他把藥還有杯子放到白蘞手上。
白蘞拿着感冒藥還有玻璃杯。
姜附離懶懶地靠着牆,垂眸瞥了眼她手上的東西,他雙手環胸,聲音危險又清冷:“……你要衝?”
“衝他祖宗。”白蘞晦氣地將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擱。
她目光看着楚越還是沒挪屁股,將閆鷺的臺本壓在椅子上。
姜附離揚眉,目光淡淡掠過那個楚越。
楚越助理後面過來的時候,看到擺在桌子行原封不動的藥,狠狠瞪了白蘞一眼。
**
下一場是閆鷺跟楚越的對手戲。
閆鷺要在馬背上與楚越廝殺,楚越不會騎馬,他坐在矮一點的假馬匹上,拿着長槍與閆鷺演對手戲。
武術指導在一邊指揮楚越,但楚越功夫跟閆鷺差距有點大。
“閆鷺,你是要拿槍戳死我嗎?”中間卡住了,楚越臉一黑,冷冷地對閆鷺道,“能不能別拿槍晃來晃去,眼睛疼。”
旁邊的人不敢說話。
武術指導也沉默。
明眼人都知道是楚越的問題。
這楚越目前是當紅流量明星,國內最大娛樂公司天寰旗下的藝人,演技一般,萬秋山礙於天寰的情面破例讓他進組。
在演一個不需要太多演技的男五號,最近剛進組。
這種人紅脾氣大,事還多的流量,經常作妖。
萬秋山不好說楚越,只好看向閆鷺,“閆鷺你表情稍微好一點,第291場第五次——”
白蘞站在一邊,閆鷺的臺詞跟走位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對面那楚越不是卡臺詞就是卡表情,要不然就是卡動作。
“小心——”
第五次,楚越的槍差點兒戳到坐騎的眼睛,馬受驚前蹄高高揚起!
武術指導距離得近,連忙去牽馬繩。
然而一道淺藍色的身影比他更近。
武術指導跟導演都愣愣地看着鏡頭前,藍衣墨發的少女牽着繮繩,素白的手指輕輕拍拍馬背,受驚的白馬忽然安靜下來。
她眉眼低垂,牽住繮繩的瞬間,懶散又帶着難以言喻的張力。
“閆鷺,你到底會不會騎馬!”楚越臉色一黑,他形貌昳麗,此時有些惱羞成怒,指責閆鷺不會騎馬。
背靠大山,又是當紅,劇組倒沒人敢說他什麼。
萬秋山臉色也很黑。
“沒事吧?”白蘞表情未變,只擡頭看馬背上的閆鷺。
閆鷺搖頭。
白蘞這才頷首,“你下來。”
閆鷺容色冷豔,對白蘞向來不拒絕,也不問爲什麼,直接跳下馬背。
白蘞接過她的長槍,然後抓着繮繩,擡起左腿,蹬入馬蹬,右手隨意按着後鞍,輕輕蹬地,往上一躍輕輕跨過馬背,坐穩!
她左手持繮,上身挺直,右手斜斜拿着長槍,藍色的裙襬隨風輕漾。
漆黑的眸子緩緩低下,她用槍尖指着楚越,有種君臨天下的睥睨,“她不會騎馬,我給她演示一遍。”
隨意慢慢朝閆鷺看過去:“你看好了。”
說完,她拉緊繮繩,馬彷彿聽懂了她的指令,前蹄蹬地衝着楚越狂野奔去。
飛奔的速度帶起了白蘞的裙襬、衣袖,還有在夕陽下反射着橙光的髮絲,駿馬驕行,少女手中的長槍帶着雷霆之勢,虛晃之下槍頭微壓,槍尖猶如蛟龍出洞,一點寒芒直衝楚越的右手!
楚越甚至來不及阻止,白蘞這攻勢武術指導也退到一邊,楚越右手也是一把長槍。
他因爲坐在道具馬上沒法動,視角中只有白蘞模糊的身影,感覺右手手腕一麻,長槍被白蘞一把挑在地。
這還不夠,白蘞麾下的馬如歷史記載的那般高大威猛,前蹄高高擡起直衝楚越的臉而來!
臉就是楚越的資本。
他連慘叫都叫不出來,只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閉上雙眼。
就在馬蹄要落在楚越身上那一秒,白蘞猛地一拽繮繩,將馬在半空中轉了一百八十度,而她整個人稍稍後仰。
楚越剛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是保住一條小命。
白蘞與馬猛地停住,然後右手的長槍往後一紮!
人未轉身,這一點的寒光先至!
白蘞左手的繮繩都還未放——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幕,楚越看着長槍直衝自己的喉嚨,而白蘞還沒回頭,他面色慘白地身體直往後仰,“砰”地一下從假馬上掉下來!
姜附離沒有說話,他依舊站在角落,帶着口罩跟黑色鴨舌帽,看得出身儀態極好,人羣安靜下來或許才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不怒自威。
主機位前的萬秋山“騰”地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
白蘞此時才悠然地回了頭,她縷了縷繮繩,慢條斯理地收回槍,拿在手裡轉了個圈,微風吹動她的衣裙,也帶動她長槍上的紅纓,這才朝掉在地上的楚越懶散一笑,“……還需要我給閆鷺再演示一遍嗎?”
萬秋山覺得,這是他想象中的意氣風發——
縱有狂風平地起,她亦可乘風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