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姨娘渾身發冷。
在她被阮微黛推出來的瞬間,有刀捅穿了她的心口。
很痛。
但是,一同感到的是冷意,比劇痛更強烈的冷意。
她怎麼也想不到,微黛竟會害她。
插在她胸口的刀,猛的被拔了出來,那人一腳踹到她的胸口,把她踹開。
安姨娘忍痛撲了過去,死死抱着那人的腳。
緊接着,又一次被踢開。
如此反覆幾次之後,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撲上去。
安姨娘的手深深地抓進泥土,開始往與剛剛藏匿之處相反的方向爬去。
那人像是對她突然失去了興趣。
暗罵了一句,又踹了她幾腳,然後身形遠去。
安姨娘再也沒了力氣阻攔,也不想在阻攔。
悲到極點,她卻有些想笑。
她好冷,心中說不出來的冷。
—
【叮,傳送成功。】
阮漁慢慢接近目標的位置。
映入眼簾的——
卻是,倒在地上的安姨娘。
安姨娘閉眼,仰面躺在地上。
如同死人一般。
如果,不是胸口還有細微的起伏。
估計任何人,都會以爲這就是一個死人。
阮漁擡頭往遠處看了看。
阮微黛這是被追殺了?
然後她還剛跟追殺阮微黛的人擦肩而過。
似是有所感應般,安姨娘睜開了眼睛。
她看向阮漁,聲音很虛弱,“……請你不要救我……也不要管我。”
是她,錯了。
說話間,鮮血從破開的胸口不斷涌出。
阮漁有些感到困惑。在她的印象中安姨娘應該是一個貪圖享樂的怕死之人才對。
不過,她本來也不打算去救安姨娘。
畢竟她還沒有聖母到,去救想要害自己的人。
阮漁正欲離去。
卻發現,安姨娘的手中似乎還緊緊握着一物。
安姨娘把手掌微微攤開,微微舉起。
滿是污泥塵土的手心,是一個精美的珍珠步搖。
此時,明珠蒙塵。
淨白的珠子上,也被沾染上了些許塵土。
阮漁不解,安姨娘爲何給她這東西。
與此同時,在觸及到安姨娘的瞬間,阮漁察覺到了體內的變化。
她的力量終於恢復了。
安姨娘似是再也支撐不住,一手按着滲血的傷口,聲音說得斷斷續續:
“這是你娘……當初送我的,現在……我還給你……”
是…她不配。
這些年,她看也不敢看,碰…也不敢碰。
阮漁用衣袖擦掉步搖上的塵土,把珍珠步搖重新放進安姨娘手中。
有微風吹過,帶着花香,幾片花瓣被卷在空中,不斷打轉。
無意中,阮漁的指尖輕觸到了安姨娘的手心。
漂浮在空中的花瓣,驀地靜止。
人在將死的時候,過往經歷會一一浮現。
安姨娘收緊了手中的步搖,閉上了眼。
最初的時候——
她只是一個鄉下的丫頭。
如同其他女子一般,到了年齡,就開始談婚論嫁。
只是,他的相公,被她稱作勇郎的相公,與她一般貧窮。
他們唯一的家,就是個連遮風擋雨也做不到的破舊屋子。
她本以爲,他們會一直陷在這無盡的,貧窮的深淵之中。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勇郎愛上了另一個女子。
她想要看看,勇郎是愛上了誰。
然後,她見到了一個女子。
她從未見過那般美麗的女子。
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想要跟那個女子接觸。
終於,那個女子成了她的姐姐。
她們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姐姐,真的好溫柔。
姐姐會教她識字,會給她從未見過的衣服首飾……
她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得到了許多從未得到的……
沒多久,她的相公,匆忙地跑了回來。
說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們再也不用過這般窮苦的日子。
勇郎說,他需要她幫他。
有了她的幫助,勇郎成功得到了姐姐的愛。
勇郎成爲了阮府的老爺。
姐姐也有了孩子,姐姐還是那般的美。
甚至,把她慣的都有了小脾氣,她得到了以前想要的一切……
她有時會想,姐姐若是喜歡那人,那她就把那人讓給姐姐。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要了。
她總會忍不住,在暗處時時偷看。
雖然明知不對,但她以爲,他們之間這種病態的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
可是她被看到了,被姐姐的孩子看到了她和丁勇。
那孩子會告訴姐姐嗎?
她很害怕,她想要殺了這個孩子,
然後,她被發現了。
可是,還未等她做什麼。
姐姐發現了她跟丁勇抱在一起。
姐姐對她說,「你好惡心。」
她的心,那一瞬間很痛。帶着莫名的委屈。
雖然,她沒有資格委屈。
她不敢告訴姐姐,她纔是丁勇的第一個妻,她怕姐姐傷心……
她知道,如果她說出來後,她跟姐姐最後一點關聯都沒有了。
她的目光被姐姐吸引,那麼美好的人。
但,她不喜歡姐姐的女兒。
那是姐姐和丁勇的。
她說不上來爲什麼。
這個男人是她曾經愛過的,也是姐姐深愛的。
可是漸漸地,她不解,姐姐爲什麼也會喜歡上這麼噁心的男人。
她應該是愛丁勇的纔對,最初確實是這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最後卻越看越噁心,甚至親近一下,就想要吐。
姐姐知道一切後,不再正眼看她……姐姐說恨她……
姐姐不要她了,姐姐開始用嫌惡的眼神看着她。
她,被姐姐拋棄了。
她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是她的姐姐。
「姐姐,姐姐……」
她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孫勇嗎?錢嗎?還是別的?
她一直,都是上不得檯面的下賤胚子。
她殺了姐姐,本想自己跟着過去。
但她看到了,哭着跑到她懷裡的微黛。
那一瞬間,她覺得有人還需要她。
微黛,需要她。
她到了阮府,屬於姐姐的地方。
阮府是她的。但,阮府只能姓阮。
她最終待在了丁勇的身邊。
空閒時,她會跑去姐姐的房間,躺在牀鋪上,想象着姐姐還在她身邊。
她不知道這麼多年是爲了什麼,錢嗎?
最初她的目的確實是這個。
但是爲什麼她開心不起來。
難道是得到阮府就好了。
阮府怎麼可能是丁勇那種貨色的。
她,既想要守着阮府,又想要毀掉阮府。
就當她是爲了錢吧,畢竟愛錢沒有錯,錯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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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又一次被拋棄了。
她被微黛拋棄了。
她,想要去找姐姐。
恍惚間,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喚她……
那個熟悉的聲音,她心心念唸的聲音。
「阿霜。」
對,她該去找她的姐姐了。
這些人,都太髒了,連她也太髒了。
「阿霜累了,阿霜乏了,阿霜再也不亂來了……」
「阿霜想姐姐了……」
這麼多年了,她也累了,她和丁勇都該死。
她,終於……可以離開了啊……
珍珠步搖從安姨娘掌心滑落。
靜止的花瓣,接着被風吹的打着卷,最後落在了阮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