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鴨鴨現在視頻聊天也不是爲了書的事兒，而是爲了電影。
她們在下了飛機以後，就迫不及待地去公司投入工作中了。然後，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助手忽然說兩個自稱劇本中介和導演的人找她。
鴨鴨一聽就知道是崔佛和麥克。
她在英倫的時候，這倆人不厭其煩的給她打電話。鴨鴨那段時間又特別忙，最後被煩的沒辦法了，只能把忙完的時間和公司的地址給了他們，約定好忙完就談。
鴨鴨還記得這事。
她只是沒想到這倆人這麼着急，她這邊剛回來，他們就來了。
鴨鴨出去見他們。
然後——
雙方都不好了。
鴨鴨在電話裡聽他們的聲音，知道他們年紀有點大，但沒想到這麼大。
這老年斑都怕爬滿臉了，估計爬個樓梯都喘，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找個地方曬太陽，安度晚年，而不是談劇本。
老崔和麥克的驚訝絲毫不弱於鴨鴨。
鴨鴨在劇本無人問津以後，就聽網上查到的消息，把劇本丟到了黑名單網站。
這個網站是個一個有着比較規範的劇作篩選機制的網站。
老崔他們在這個網站篩選劇本的時候用了關鍵詞的。
麥克作爲一名中介很肯定，他們當時挑選劇本的時候，用的關鍵詞就是“意呆利”。
崔佛也可以肯定，挑中的劇本是一個關於意呆利小男孩同電影成長的故事，編劇就算不是一個意呆利人，至少也得是一個西方人吧，怎麼面前這姑娘是個東方人？
聯繫錯人了？
雙方坐在那兒面面相覷了大約有半分鐘後，鴨鴨問：“你們，想要劇本？”
老崔幾乎同時開口，“《天堂電影院》的劇本是你的？”
鴨鴨搖頭，“不，我一個朋友的。”
崔佛和麥克這才覺得不意外。
他們是在一個專業的劇本篩選網站挑選劇本的。當時關鍵詞就是“意呆利”，他們挑選了許多劇本，其中不乏意呆利編劇的作品，但都沒有打動他們的。
直到他們看到了《天堂電影院》這個劇本，倆人一下子就被這個劇本中關於他們兒時電影生活的原汁原味給吸引了。這要不是意呆利人寫的，那可太扯了。
老崔和老麥這次帶着很大誠意來的。
他們給的價格，用麥克的話說，在網站的新人編劇中屬於很高的價格了，而且有別的條件，他們也都可以談，但鴨鴨始終沒有點頭。
老崔急了：“是因爲價格上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他們可以再加！
鴨鴨搖頭，“兩位，實話實說，我朋友並不太在乎金錢，無論票房分成還是別的都可以。我朋友更看中的是能不能儘早拍出來，能不能把裡面的橋段很好的呈現出來。”
但面前這兩位，年紀這麼大了，她真不覺得他們有這個精力。
老崔覺得若如此，就更應該把劇本交給他們。
他們從小就是朋友，打他們八九歲第一次進電影院的時候，他們就愛上了電影，再也沒有想過做別的事。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人生始終貫穿着電影，所以他們能夠對劇本所表達出來的送給電影人的浪漫更能感同身受。
鴨鴨還真有點讓他們感動了。
老麥趁機說道：“或者，你可以讓我們跟編劇談。他能寫出這樣的劇本，一定是對電影有感情的，我們相信我們可以贏得他的信任。”
鴨鴨一想也是。
她對這些也不懂，還是讓李清寧跟他們談吧，所以就有了這個視頻電話。
李清寧看了一眼已經烤好的鰻魚，“等我回去再跟談吧？”
鴨鴨見他們在吃飯，也知道不方便。
剛要轉達這話，見江陽夾了一塊烤好的鰻魚餵給李清寧，“小心燙。”
他還在鏡頭前探下頭，“鴨姐好。”
“幼稚。”
鴨鴨翻了個白眼，把李清寧的話轉述給他們。
老麥和老崔答應了，但他們下午的返程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他們希望能儘快談好。
李清寧想了想，就請鴨鴨麻煩他們，先把資料收集一下。
既然他們打算拍這個劇本，至少得知道他們過往的經歷這些吧。
鴨鴨答應一聲，掛了視頻，讓倆人留下一些過往資料，然後去公司的休息室稍微歇一歇，等那邊時間妥當了以後再談。
老麥和老崔答應了，心裡直犯嘀咕，難道編劇真是一個外國人。
待他們去休息室以後，鴨鴨看了看他們的資料。
作爲導演，老麥拍的電影不少，但鴨鴨一部都沒看過，有所耳聞的也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同名電影的緣故，反正這履歷看起來——
在遙遠的東方並不加分，甚至還減分。
鴨鴨又請公司意呆利的員工過來參謀了一下，這位導演屬於在國內並不出衆的導演，然後現在年紀大了，就更不知名了。意呆利的這位員工網上查了一下，才知道這位導演
的花邊新聞上比他的電影更出名，而他上一部電影已經是十幾年前了。
“這——”
鴨鴨搖了搖頭，在語音上把這些消息告訴了李清寧。
就在她在辦公室做着一切的時候，有人敲門，鴨鴨擡頭，見老崔站在辦公室門口。鴨鴨告訴他，現在時間還早，他可以再等等。
崔佛搖了搖頭，“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鴨鴨聞言把手裡的筆放下，請他坐。
“謝謝。”
崔佛坐下以後，說剛纔那些資料，其實並不太出衆。
鴨鴨點下頭，讓助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崔佛謝過以後，斟酌了一下才說道：“就，就像剛纔說的，也跟劇本上一樣，我們八九歲第一次進電影院的時候，就喜歡上了熒幕裡的東西。”
他們討論電影，討論明星，討論拍攝技術等等。那時候，老麥家裡也有一個劇本中多多用的攝影機，他們拍下了很多東西，然後老麥立志要當一個導演。
老麥也的確成爲了導演。
“但有時候——”
老崔看了看裝修很有藝術氣息的辦公室，“你應該明白，懷着遠大理想而最終成功的人，大多是電影主角。更多的人是配角，甚至於是路人。這些人同樣有夢想和理想，就是沒有去實現的能力。有的人真的就老天爺賞飯吃，有的人，就只是普通人，哪怕拼了命的去努力，得到的結果也只是平凡的結果。何況，許多人再熱愛，也遠遠達不到拼了命努力的地步。所以平凡是常態，命運就是這麼不公，但我們只能接受。”
鴨鴨看着他。
這有點像電影情節了，用長篇的臺詞去感化，然後人就真的被感化了。
但——
如果覺得這一套能讓李清寧感動的話，就有點小看人了。
許多人覺得大魔王寫了許多感人至深的歌，就覺得她這個人很感性，其實大錯特錯。
鴨鴨瞭解她這姐妹，她是一個非常有規劃的理性人。
她的人生總是充滿規劃，然後設定好目標，再一一去努力。就譬如生活，她想要一個可以安心做音樂的生活環境，所以她的男人絕對不會給她鬧什麼幺蛾子。
李清寧曾跟她說，想要什麼生活，就要去規劃，去努力；想要純情的，就不要選擇酒吧認識的；想要知足常樂的，就不要去找有攀比心的……
所以老崔若想靠這幾句話說服李清寧，幾乎不可能。
“但——”
老崔繼續說：“人生不該是這樣。”
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一輩子過去了，在年老的時候，連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就沒有。“家家沒有，錢錢沒賺到，事業事業沒成功，愛情愛的人沒追到，夢想夢想沒實現。甚至我們看別人拍的電影，好的電影只能看一遍，因爲越好越羨慕嫉妒恨。”
沒有當主角的命，但有當主角的心。
這就是他們。
他們現在以吐槽爛片爲樂。
現在的電影，他們也的確看不懂了。
在崔佛小時候，電影對他們而言是很神聖的。
因爲那時候沒有電視機，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影院就是人們唯一逃避現實的地方，大家的靈魂彷彿脫離了肉身，一起相聚在一個密閉空間裡，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感受着不一樣的喜怒哀樂。而現在，電影是特效，是場面，甚至畫面滿分劇情拉跨看得人也多。
鴨鴨覺得這話未免有失偏頗了。
電影本就是造夢的藝術，逼真的夢，也是一種電影藝術不是？
崔佛不是來爭這個的。
他和麥克也一天又在吐槽電影，說着電影已死之類的話，遭到了年輕人回懟，讓他們有本事自己拍一部去，然後他和麥克就起了拍一部電影的念頭。
崔佛就是那時候開始，在黑名單網站上挑劇本的。
崔佛說他們拍電影的念頭只是一時慪氣，也就翻找下劇本過過癮什麼的，估計過幾天就熱情消退，又繼續曬太陽，吐槽電影了。
然後，他們看到了《天堂電影院》。
他們接受平凡，但從來沒有接受甘於平凡。
或者說有的人平凡，只是沒有找到那個不平凡的契機而已。
這個劇本讓他們看到了這個契機。
鴨鴨心裡直呼好傢伙。
敢情拐了這麼大一彎，就爲了誇這劇本厲害。
她要是江陽，肯定就士爲知己者死，這劇本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