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見江陽不懂。
“挺好。”
他笑了笑,把錢給了江陽,請江陽掃碼。
江陽掃了六罐,把五罐遞給男人,他以爲男人給同伴帶的,誰知道他謝過江陽以後,拿着五罐就到旁邊休息區,坐在椅子上,叭的一聲,打開一罐喝起來。
江陽驚訝地看着他。
男人舉起手裡的可樂,敬酒一樣,笑着說:“我沒老婆。”
江陽點下頭。
他喝了一口可樂,想男人喝冰可樂不會有人在旁邊提醒,胃痛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幫着輕輕揉着肚子,一下子心裡平衡了不少。
江陽看一下手錶,“話劇要開始了。”
男人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就是這部話劇的編劇和導演。”
這是一部壓臺戲,足見這部話劇的厲害。
江陽緊接着強調一句,“《鳥人》更棒!”
但江陽——
他拿起一罐可樂,“沒喝過。”
男人看着江陽:“結果出來了?誰第一!”
或許,這就是他能娶到大魔王的原因吧。
“當然——”
一看就是用心寫了。
他看了看劇場,大概知道爲什麼了。江陽很佩服他們,他就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江陽說:“我剛看了,《一個社畜的死亡》非常棒。”
不過,現在還不到散場的時候,待會兒就要評比了。
“我不一樣。”
他還吃棒棒糖呢,年輕,朝氣,還有這麼大的自信。
江陽讓他不要跟自己比,“你跟我不一個境界的,我老婆可是大魔王。”
他覺得男人也應該相信自己能贏,“《一個社畜的死亡》真特別棒,我挺佩服伱的。”
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霍然坐直身子,手裡的可樂都灑了一褲子。
“開罐的可樂沒有靈魂。”
話劇因爲戲謔、荒誕,所以剛開始挺搞笑的,最終卻讓人笑不起來。
他是大魔王的粉絲。
這話劇真挺不錯的。
他想,自己什麼時候纔可以像江陽這麼淡定的站在這兒,笑等結果。
江陽並不能體會。
那還挺好。
江陽心說這大叔不行啊,一個話劇一個多小時,五罐還沒幹完呢,虧他還以爲遇見高手了。
江陽上下打量男人,這也太誤導人,青年編劇,他還以爲是個年輕編劇呢。
家鄉永遠是他堅強的後盾。
他剛要回劇場,看見男人拿汽水的手有些哆嗦,江陽又以爲他犯病了。他一大爺腦梗徵兆就是哆哆嗦嗦拿不住碗,家裡帶他去醫院,他也不去,非說是睡覺把胳膊壓麻了。然後家裡人也有點兒僥倖,最後導致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雖然救回了一條命,但腿腳都不利索了。
他怕輸。
如果換成是自己隊伍的話,估計就像男人現在這樣緊張吧。
男人驚訝的擡頭看他:“你是大魔王老公?”
江陽點下頭。
一個新入職的員工,剛開始就拒絕加班,拒絕當社畜,但後來房子,妹子、車子、孩子像一道道枷鎖壓在他身上,壓垮了他的脊樑,最終爲了工作,在不當社畜懟過的領導面前學驢叫。
他向江陽澄清,“我怕輸,但不是怕輸給你,而是——怕我媽。”
“我覺得我能贏。”
魚怎麼會在水裡溺死的,但男人挺能感同身受的。
男人又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你安慰人的辦法還挺別緻的。”
江陽說這話不是因爲自信,而是因爲相信。
江陽向他點下頭,進去看《一個社畜的死亡》了。
等他把這名字傳遍全世界,讓所有人都知道,大魔王是他的人。
“我進去了。”
江陽還以爲天花板有棒棒糖呢。
男人不由得一陣挫敗,“穩操勝券了吧?”
挺帥的。
“誰不希望自己的努力和辛苦得到肯定。”
他再次打量江陽。
但理解歸理解。
他走過去,“哎,沒事兒吧?”
“啊?”
男人喝了一口可樂,“佩服我?都說你的《鳥人》寫的好,我媽也說了好。”
這不在現實中觀察,靠憑空想象是磨不出這樣文本的。
那還只是粉絲之類的角度。
很怪的一首歌。
男人沒回答他,而是上下打量江陽。
他沒看過《鳥人》。
他瞅了一眼,什麼東西也沒有,順手從口袋摸出一個棒棒糖。
江陽撓了撓頭,好像是適得其反,“《鳥人》編劇署的是我的名,我這誇的不錯了。”
江陽說着,但手就不聽使喚,拿過來喝了一口。
江陽搖了搖頭,見他沒事兒,心放下來了,然後看他緊張到極致,易拉罐都捏癟的樣子,不由地問:“一等獎對你這麼重要?”
江陽甚至想到了被辭退的那一晚,感同身受,所以在話劇結束的那一刻,他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寫的真好,雖然跟《鳥人》不分伯仲,但那是跟他家鄉的牛人比,不是跟他比。
他前段時間,聽到潛在的競爭對手編劇是大魔王老公的時候,還想他是什麼人,儒雅?英俊?胸有詩書氣自華?他面前閃過許多張臉,但總也跟大魔王的老公這個身份對不上號。
江陽:“編劇是這麼署名的嗎?”
男人想了想:“還真是。”
男人很勉強地笑了笑,又抿了一口汽水,但看得出來,他現在就像一根弦,繃緊了。
現在對上了。
他不僅不敢看自己話劇的結果,也不敢看競爭對手的話劇,他怕一看就知道輸了。
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面前這人是大魔王的老公,挺理所當然的。
這是最後一場話劇了。
他的許多笑點是基於現實職場問題的誇大。
不知道是何種緣故。江陽是大魔王的,還是說江陽安慰人挺別緻的,竟讓他有一種傾訴慾望。
只是江陽剛纔喝了可樂,又喝了不少水,急着上廁所,就先退了出來,等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他看見男人還坐在看話劇前的位子,手裡拿着一杯可樂,靠着椅背,仰頭看着天花板。
不關心大魔王的生活和八卦,但絕對是大魔王最最最資深的粉絲,因爲有時候他全靠大魔王的一首歌支撐下去,《氧氣》,一首挺冷門的歌,在大魔王第一張專輯裡,在所有人喜歡《起風了》的時候,他唯獨喜歡這首歌,這首歌是很經典的民謠,見到一條魚,在水裡慢慢溺死。
男人看他:“你這是安慰的話?”
他大約理解,有點兒像看比賽,如果是自己最喜歡的隊伍到了決賽,那場比賽他是看都不敢看的,只敢熬時間熬到結束,然後再去看結果,結果好就看回放,不好就發誓再不看了。
男人告訴江陽,他媽是京藝的編劇,拿獎無數,從小對他姐弟倆很嚴格,有時候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惹她不高興了,她就冷下臉來,然後一整天都別想好過,做什麼事兒都得戰戰兢兢的。在話劇上,要求更嚴格,就好像只有一等獎這些東西,才能換來片刻的喘息。
魚離不開水。
但,淡水魚落在海水裡的時候,依然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