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吧。”
江陽驕傲,“我的樂隊。”
伍修大着嗓門:“你老婆知道嗎?”
江陽:“我老婆寫的歌,編的曲——”
“媽的!”
伍修這個嫉妒啊,偶像居然允許他老公這麼不正經!
她媽比起大魔王,可差太遠了。
他今天跟他媽吵架,就因爲這些。
他必須成爲她所想的人,不能有任何離經叛道。
然後在她身邊,就好像做什麼都不對,一句好話也沒有。
特別在話劇排練上,不按她意思來,她就非要糾正他。他要硬不按着她意思來,等着吧,千萬別失敗,一失敗,就能看到她在這兒冷嘲熱諷,“你看吧,我早說過了”諸如此類否定的話。
伍修有時候覺得真不能呼吸。
《一個社畜的死亡》是他寫的劇本,他媽媽看過,給了一些意見,伍修沒用,然後今天輸了,那冷臉和冷嘲熱諷的話,還有他買手機,他轉賬,這幾件事兒湊在一起,狂風暴雨一樣。
伍修心態一下子就崩了。
他當着他媽面扇着自己巴掌,喊自己錯了。
然後——
他忽然想到了江陽白天說過的話。
他愛媽媽,但必須離開京藝,擺脫媽媽的影響,戰勝媽媽,否則他將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下。
江陽是目前唯一一個,面對京藝這首屈一指的話劇團,還敢挖他的,所以他就來找江陽了。
“走了,發什麼呆呢?”
江陽回頭向伍修招下手,穿過桌子向莊齊走過去,莊齊拉了個高腳凳,讓江陽坐下,江陽給他們相互介紹了一下,又說了一下伍修這情況。
伍修沒理會他們,看着舞臺上不正經的幾個人。
“CPTSD。”
莊齊不愧是博士,張口就來。
“哦。”
江陽點頭,“聽不懂。”
莊齊服氣,“聽不懂你點什麼頭。”
江陽:“知道我不懂還不說普通話,當心我扣伱全勤啊,五百呢!”
莊齊:“待會兒找個路燈把你掛起來。”
但他還是解釋了一下,“複雜性創傷與壓力症候羣的一種。長期被羞辱和打壓的人,他們會在腦海中不斷重複播放父母否定自己的話,然後用同樣的言語來自我羞辱,讓自己產生嚴重的羞恥感,從而進一步自我厭惡、自我傷害。”
莊齊看了看伍修臉上的巴掌印,這是經典病例,也是導致抑鬱最常見的病例,“交給我了。”
江陽:“行。”
他扭頭拍下伍修肩膀,“看看我們話劇團這待遇,專門配有心理學博士關心員工心理健康。”
雖然這心理學博士自己就有病。
“真假?”
伍修驚訝,這確實獨一份了。
三哥他們這時停下,雖然臺下觀衆還不斷喊着“安可”“再來一首”之類的話,但三哥還是告罪一聲,“稍微休息一下”,他們放下樂器下了舞臺,一面感謝着觀衆,一面走過來。
“江爺!”
“稀客啊。”
“怎麼來的?”
“一個人來的?”
他們一一跟江陽打着招呼。
伍修在旁邊看着,這下真酸了,這樂隊在舞臺上是整個酒吧觀衆關注的中心,現在他們關注的中心卻是江陽,還有一一打招呼時,那發自內心的關心,讓伍修很羨慕。
他想要成爲江陽這樣的人。
但轉念一想,伍修又覺得好難,江陽的身後有大魔王啊。
她爲了支持江陽,還寫這些很怪的歌,而他身後,只有不斷否定他的媽媽。
那邊。
三哥聽了江陽的安排,拍胸脯保證,一定把伍修照顧好。
莊齊:“你快走吧,別讓文老師等急了。”
洪山:“對,快回去吧。”
江陽看着他們端過來花花綠綠的酒,“我還想嘗一口呢。”
“小小年紀喝什麼酒。”
三哥他們趕江陽,莊齊還站起來,“你們繼續演出,我去送他。”
出了酒吧以後,站在門口槓子說:“我去吧,正好轉轉。”
“也行。”
莊齊點下頭。
他又回去了,見伍修正發呆,莊齊笑了笑,“是不是挺羨慕江陽這小子的?”
伍修覺得莊齊不愧是心理學博士。
“這小子是挺讓人嫉妒的。”
莊齊打開手機,讓伍修看。
錦鯉工作室的推推在下班前發了一段視頻,視頻裡江陽坐在沙發上,看着李清寧彈吉他,酒吧挺嘈,聽不清什麼歌,但看下面評論:“一罐半可樂是什麼鬼?”
“2333,兩罐四捨五入是零。”
“這數學絕對體育老師教的!”
“大魔王,快罰他一週不喝可樂!!”
“讓他感受下魔王之怒!”
“難道都沒看出來,大魔王又忘詞了了嘛?”
“哈哈,大魔王還是老樣子!”
“媽的!刀在手,殺江狗,嫉妒死我了,大魔王竟然只給他一個人唱歌!”
“這是大魔王新歌嘛?這歌詞寫得太戳人心了。”
“縱不幸運,你不過是人。珍惜眼前人與事,一切隨緣就好——這句歌詞太打動我了。”
下面評論既有評論歌的,亦有嫉妒江陽能獨享大魔王新歌的。
伍修唯獨羨慕江陽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喝了可樂告訴李清寧,不用任何遮掩,不用擔心大魔王生氣,甚至還有點求關心的意思。
他期望在母親身上得到的,就是這樣的愛啊。
槓子把江陽送到車上,目送文老師開車離開後才又走回來。
他慣常的走到格子襯衫姑娘駐唱酒吧外面的椅子前坐下。
格子襯衫不在,另一個歌手在唱歌,估計還不到她那一趴呢。
槓子沒看到格子襯衫有些無聊,就點了一根菸,拿出手機翻看,正好看到錦鯉工作室發的推推。
他點擊播放。
因爲來來往往行人挺多的,所以他開的聲音有點大,還把手機拿在耳邊聽。
槓子北方人,聽不懂粵語。
但聽得出來,這是一首有些溫柔,有些悲傷,有些感慨的歌,讓槓子坐在這河邊,吹着秋風,還有水上盪漾的燈光,前所未有的孤獨。
這種孤獨,就好像他努力講了一個笑話,卻壓根沒人在意這個笑話。
他就像一個沒有色彩的人,微不足道。
槓子吐了一口菸圈。
他多希望,有一個人能像大魔王爲江陽唱歌那樣,爲他唱一首歌啊。
如果有這麼一天,他的生命一定斑斕——
有人搶走了他手指頭夾的煙。
“你想早死啊。”
一個女人坐在他旁邊,一點不嫌棄他口水。
她抽了一口煙,望着酒吧玻璃窗,“有心臟病還抽菸?”
聲音既陌生,又熟悉。
以至於槓子剎那間眼眶紅了。
他扭過頭,見格子襯衫坐在那兒,剛吐出一個菸圈。
她看了槓子一眼,“怎麼還哭了?”
“我——”
槓子嗓子有些緊,發不出聲音,又嘗試了一次,“我聽歌,聽的。”
女人笑了笑,望着天空,聽着他手機裡的歌,“你知道這歌詞寫的什麼嗎?”
槓子搖了搖頭。
格子襯衫輕輕念道:“錯失太易,愛得太遲…幸福會掠過再也沒法說鐘意,愛一個字,也需要及時……相擁我所愛又花幾多秒…呼,大魔王寫的真好。”
格子襯衫仰着頭,又抽一口煙,再吐出菸圈以後,輕跟着唱起來。
有些沙啞。
但槓子聽得想哭。
格子襯衫回頭,看着他。
河邊長風吹過,吹動她的頭髮,吹老了他的臉。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頭,“還跟以前一樣,悶驢,心思讓別人猜。你當你大魔王老公呢?要不是聽了大魔王這首送給她老公的新歌,我感觸良多,你就是在外面呆一輩子,我也懶得搭理你。”
格子襯衫掐滅菸蒂站起來,“輪到我上臺了。”
她伸出手,“煙呢?”
槓子把從三哥那兒順來的煙盒遞給格子襯衫,又把打火機遞過去。
格子襯衫塞進自己口袋,“少抽點。”
她進去了。
槓子目送她,進去,上臺,拿起話筒,朝他笑了笑。
槓子覺得眼有些溼,他擡起頭望着星空,雖然因爲燈光污染,看不到一顆星,但他覺得天上這會兒璀璨如星河,而且有一顆星球上住着一個小王子,正在變成獨一無二那一個。
他的生命正在有色彩。
有人關心是挺暖的一件事兒。
江陽——
他應該謝謝江陽。
沒有江陽,就不會有大魔王唱給江陽的這首歌。
江家夫婦秀恩愛,他跟着沾光了。
江陽讓他同樣有了色彩。
他拿出手機,給江陽發了個消息:“江爺,真心的,我謝你十八輩祖宗!!以後你來店裡,全部免單,可樂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