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在下面沙灘上,燒烤也開始了。
沙灘上亮起了一串串燈,如星光點點,把臨近餐廳一側的沙灘照的暈黃。
客人們坐在燈下,擺在沙灘的座位上,點菜,聽着海浪。
即將演出的樂隊也在做準備。
他們近期一段時間常在這邊演出。
剛纔求婚的兩個人,就是樂隊成員。
求婚的是貝斯手,被求婚的姑娘是樂隊主唱。
主唱姑娘深諳婚姻之道,如果在樂隊找對象的話,一定要找貝斯手。
因爲再也找不到比貝斯手還無私奉獻、默默無聞的人了。
關鍵貝斯手全能啊。
跳街舞,買菜做飯、點外賣,搬東西全擅長。
這說明什麼?
說明每一個貝斯手都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才。
最最最關鍵的是,關愛貝斯手,是每個樂隊,每個音樂人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這會兒。
主唱和貝斯手正在眉目傳情。
鼓手在調試樂器。
吉他手拿着一瓶啤酒走過來,“哎,知道今兒誰來了嗎?”
主唱摸了摸剛套上的戒指,“新力量的張總?”
本地娛樂公司新力量曾跟他們接洽過簽約事宜,後來就沒下文了,主要也是現在樂隊不好做。
玩樂隊的成千上萬,真正掙錢的沒幾個,也就這座城市因爲李魚的關係,音樂氣息濃厚,他們演出的機會多一些,還能有倆餘錢,不然早解散了。
主唱想到這兒,咂摸一下嘴,覺得他們得感謝大魔王。
李魚的民謠同這座城市緊密相連,出門買條魚都能碰到歌詞上出現過的地方;開車上路,沿海有一段李魚《打颱風》的音樂公路,這種緊密相連,讓音樂成爲這座城市旅遊主題之一。
主唱正這麼想呢,吉他手搖了搖頭,“張總算個毛,李魚來了!!”
貝斯手、鼓手全看過來。
主唱:“真的假的!”
聽今天求婚唱的歌就知道了,大魔王的《半糖戒指》,她是大魔王的粉絲,而且,實話實說,他們樂隊因爲缺少原創,很多時候翻唱的是大魔王的歌。
她模仿的也是大魔王的風格。
“真的。”
吉他手指露臺,“在上面呢,麗姐下來親自燒烤招待,哎,待會兒咱們表現都好點兒。”
貝斯忽然問:“那求婚的時候——”
再沒有比在原唱面前翻唱更尷尬的事兒了。
吉他手這就不知道了。
主唱也心虛,萬一有人點大魔王歌兒——
不過,在登臺以後,他們就把這些事兒拋到腦後了,一心一意唱起來。在有人點李魚的《傳奇》時,主唱稍微心虛以後馬上投入唱起來,甚至因爲原唱在現場,她唱的更專心賣力。
他們甚至還唱了一首《佚名先生》。
主唱跳躍着,帶動全場的人跟她一起唱。
沙灘在這時候真的變成了音樂沙灘,就連海浪聲都變的悅耳起來,在跟着音樂輕輕和。
就是站在臺上,主唱看不大清楚露臺樣的情況,隱約看見有一個身影,在不斷照顧旁邊的人,似乎在分享吃海鮮燒烤的心得。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
服務人員過來跟他們說了一句話。
接着,主唱在臺上看見餐廳處有一些騷動,麗姐和李清寧向這邊走過來。
這時。
觀衆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主唱身上了,他們很多人掏出手機,拍着走向舞臺的李魚。
樂隊這一首歌也唱完了
主唱鬆一口氣,然後邀請李清寧上臺,觀衆們熱烈的鼓起了掌。
“謝謝。”
李清寧跟主唱握了握手,“唱的很棒。”
主唱有些激動,“謝謝,我——”
她想要簽名和合照,不過想到這場合不合適,就又拿起自己的木吉他——許多人會點大魔王或者民謠之類的歌,所以她手邊常備一把木吉他,方便表演。
李清寧接過她的木吉他,把電吉他交給了旁邊的朱麗,“謝了。”
主唱笑了笑。
在李魚坐在她剛纔的高腳凳以後,她幫着調整下話筒。
李清寧再次謝過以後,擡頭望了望臺下。
江陽就站在臺下最近的地方。
她輕吐一口氣,很可愛的聲音,藉助話筒傳到了許多人耳朵裡。大家一下子喚醒記憶一樣,鼓掌叫起好來,還有人喊“大魔王我愛你”諸如此類的。
一個姑娘聲音最大:“你一定是爲了氣我才結婚的對不對!”
衆人剛喊罷一輪,正安靜呢,所以這姑娘的聲音尤其嘹亮,衆人聽了笑起來。
江陽回頭看,找不到喊話的姑娘。
這一定屬於砍他狗頭的大刀黨。
羣衆裡面有壞人啊。
李清寧輕笑着搖了搖頭,“不啊,我愛我老公才結婚的,如果氣的話,也只氣我們愛的太遲。”
接着。
李清寧一撥木吉他琴絃,《愛得太遲》前奏響起,
這首歌正好也在今天上架了各大音樂平臺。
傍晚向江陽要聯繫方式的中年人也在。
他已經把修改後的方案交給領導了,這會兒正心情舒暢的享受着小燒烤,看到舞臺上的李清寧,一想到剛纔要過她老公的聯繫方式,中年人就尷尬的能在沙灘上摳一座城堡。
不過——
歌聲一起,他的尷尬就遺忘了。
唱的真好。
中年人不是追星的人,但現在知道爲什麼追星了,這嗓音,還有她朝着臺下溫柔一笑——雖然是朝她老公笑的,但這笑太治癒了,太作弊了,簡直在人心的琴絃上撥動。
中年人這老了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歌聲沉淪。
這歌唱的就是他們中年人啊,喝酒的朋友越來越少,爸媽皺紋日漸增多,體質逐漸下降。
最心痛的是愛得太遲。
唱的真好。
中年人就怕愛得太遲才即便手頭有工作,也堅持帶家人出來度假的。
他握住老婆的手,有些感慨,但不至於感動的紅了眼眶。
就是覺得真好。
這次出來雖是本地遊,但真的值,這不是走馬觀花,累的跟驢一樣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值,而是那種,就像他高中時,小賣部老闆女兒在陽光下一笑,讓時光靜謐的那種值。
《愛得太遲》之後,是《打颱風》。
中年人驚訝出聲:“這首歌是她唱的啊!”
他對這首歌太熟悉了,因爲喜歡,也因爲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上經常能聽到。他甚至還能哼哼幾句,但一直不知道是她唱的。他也很難把這首經典的歌,同年輕的她聯繫在一起。
“嗯啊。”
他姑娘也喜歡這首歌,“大魔王第一張專輯裡一首歌。”
“真厲害啊。”
中年人感慨,他作爲本地人,太喜歡這首民謠了。
這是一首粵語歌,寫的是這座城市,或者說整座城市的記憶和童年,當歌聲響起的時候,本地人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天氣一熱,就打颱風,颱風過後,街上清涼乾淨的水淺淺的剛沒過腳背。聽這首歌,彷彿能想起在騎樓下躲雨,看雨水在青石板上濺起水花。
這首歌就跟《天黑黑》一樣,中間還夾着一段本地傳統童謠改編後半懷念半憂傷的唱段。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擔柴上街賣……”
李清寧唱到這兒的時候,仿若喚醒了許多人的記憶,大家一起唱起來。
中年人也忍不住跟着哼唱。
歌聲在一起匯聚,在沙灘上嘹亮。
樂隊的主唱拉着貝斯手,坐在沙灘上看,見到這場面,癡癡地額看着臺上的李漁。
這就是大魔王啊。
她的偶像!
大魔王很隨意的一唱,唱功和情緒感染力就秒殺她十條街,就好像她努力才能達到的境界,卻是大魔王張口就能超越的、虧她剛纔還覺得心虛,覺得唱不好,會不會在偶像和觀衆面前丟人,畢竟原唱和翻唱就怕對比。
但其實不用,偶像現場穩得一批,她唱再好,跟偶像一比也丟人。
看現在就知道了。
她在臺上賣力的邊唱邊喊邊跳,招呼大家一起跟着唱,費半天勁才能帶來合唱。
大魔王只坐在那兒唱,就輕鬆達到了。
就彷彿偶像的歌聲裡有一種魔力,讓人沉浸,勾人心絃,讓人忘我,讓人輕輕跟着和。
主唱覺得偶像情緒這感染力也沒誰了。
她只有羨慕的份。
她還羨慕臺下的江陽。
主唱今天被求婚,備受衆人注目,按理說最幸福的一天,應該別人羨慕她纔對。
但她覺得,她的幸福遠不及現在的江陽。
大魔王在唱首歌的時候,看向他,一本正經,然後慢慢地笑意在眉眼間盪漾。
主唱一個女人都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在衆人跟着一起唱時,李魚還會得意地向江陽挑下眉毛,像在說“老公,我厲害吧”。
她是衆人的焦點,而他是她的焦點。
媽的。
這狗糧太膩了。
在《打颱風》過去後,沙灘安靜下來。
中年人喝了一口啤酒,扭頭看向旁邊,壓制一下情緒,剛纔差點哭出來。
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歌聲感人,也可能是記起了童年,還可能是大家一起忘我的唱,他融入其中,成爲了一部分,忽然之間,憋悶、壓力和中年人無望的喪全消失殆盡了。
不管是什麼吧,幸好沒哭,不然他在兒女和老婆面前就要丟人了。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終於壓制住了心裡的起伏,忽然看見旁邊站了個穿黃衣服的外賣小哥,外賣小哥已經取餐了,但因爲碰見大魔王的現場,沒捨得離開,用手機在拍呢。
這會兒歌停了,外賣小哥打算走,
李清寧:“下一首歌,《曾經的你》。”
外賣小哥停下來。
中年人想,不知道哪個倒黴孩子要餓肚子了。
樂隊主唱帶頭鼓掌。
偶像依然如舊,站在臺上的時候,很少有多餘的廢話。
不過——
《曾經的你》,這首歌沒聽過啊?
忽然,主唱眼睛一亮,“難道是一首新歌?”
前奏響起。
“牛皮!!!”
主唱忍不住驚歎,跟貝斯手、吉他手對視一眼。
大魔王這掃弦太厲害了!
節奏穩得一批,彈的也乾淨,關鍵她掃弦的強弱動態把控的很好,掃出了一種有呼吸的感覺,這種遊刃有餘的節奏變化,就是專職節奏吉他的吉他手也遜色好幾條街。
主唱想,她的撥片何德何能能掃出這等音色。
她還感慨,難怪他們沒被簽約。
他們這遊兵散勇,跟大魔王這專業的差太多了。
就在他們沉浸在大魔王吉他技術中時——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這開口!
主唱嘴微張,有些話想說,但沒說出來,她只聽見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在大叫一聲臥槽!這縹緲的嗓音,這獨具辨識度的音色,原來大魔王這才認真起來,剛纔就是唱着玩的。
這嗓音不沙啞,同歌詞滄桑不大相匹配。
但這聲音,就好像大魔王從天上借來,用來吹散地上陰霾,嗓音縹緲的像蒼茫高原上的雪山在召喚,直擊靈魂,讓人恨不得現在就騎上自行車,仗劍走天涯,走上318。
至於歌詞——
對於來沙灘上旅遊,放鬆的人而言是何等的臥槽,簡直唱到心坎裡了。
“……每一次難過的時候,就獨自看一看大海……”
中年人剛壓制住的情緒,忽然之間垮了。
他爲了替女兒要李魚老公的聯繫方式,在傍晚的時候說出來的那一大堆中年人的無奈、年少時的輕狂和夢想,現在成爲了敲打他的武器。
他好像看見李魚在一棒子一棒子的敲他腦袋,敲一下問他一聲:“來,仗劍走天涯的夢想;來,看盡世間繁華的輕狂;來,讓你心疼的姑娘;來,渴望又煩惱的愛情;來,你不是喜歡談這個嘛,來,咱們好好談談。”
“……Dilililidilililidenda,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中年人喝一口酒。
媽的!
至於這樣嘛!
不就想要你老公一個聯繫方式,還沒要到,至於非得把人唱哭,把人唱丟了工作?
他扭頭看向旁邊,那送外賣的小哥也端不穩手機錄了。
他們好歹在這兒坐着吃燒烤,這小哥卻是在爲生計奔波啊。
不過,他想提醒外賣小哥,能不能別在這兒站着了,挺礙眼的,關鍵你的單子要超時了。
忽然。
他兒子說:“爸,我要退學,我要仗劍走天涯!”
“去你的。”
他媽輕拍他後腦勺一下,“幼兒園你走個屁。”
“……讓我們乾了這杯酒,好男兒胸懷像大海……”
吉他停了。
“嗚!呼!”
觀衆們聽高興了,毫不吝嗇歡呼和掌聲。
“呼!”
主唱長出一口氣鼓掌。
有動力了!
爲了年少輕狂時許下的夢想,爲了成爲李魚一樣的光芒萬丈的人,他們要繼續努力!
她招呼她的樂隊小夥伴,“該咱們上場了,打起精神!”
中年人也在鼓掌,但他還在默唸,“不信謠,不傳謠,我要搬磚,我要吃飯,我有車貸要還,我有房貸要還,孩子要上學——”
他又扭頭看向外賣小哥,外賣小哥默默拎着外賣遠去了。
一同跟外賣小哥離開的,還有一個意氣風發的大男孩。
長得像他。
男孩朝他揮了揮手,跟着黃衣服一起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沒回頭。
“妖女!!”
中年人最後紅着眼眶嘀咕一句,差點辭職,差點耽誤了他當社畜。
妖女起身,致謝。
觀衆鼓掌更熱烈了,他兒子還站起來鼓掌。
李清寧笑着再次致謝,把吉他還給樂隊主唱,朝江陽招了招手。
江陽笑着走向前,抓住她的手,扶着她走下臺。
中年人看向江陽,在江陽身上看到了離開男孩的影子,“經歷了人生百態世間的冷暖,這笑容溫暖純真”,中年人也熱烈鼓起了掌,還在服務員們護着,李清寧拉着江陽的手走過到他這邊時,他吼破嗓子的喊了一句“要幸福啊”,至於有沒有喊出口,他不知道。
好像周圍的人都沒聽見。
只有他老婆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