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向王大爺告別後出了電梯。
他在門口換了鞋,推門進去以後,見李清寧正在練瑜伽。
浩浩爸的快樂,江陽不懂。
但——
浩浩爸十倍的快樂,江陽很懂。
他去做早飯了。
在洗漱過,吃了早飯以後,李清寧去換衣服。
不一會兒。
她走了出來,撩起頭髮,讓江陽幫她把水滴吊墜掛在脖子上。
“好了。”
江陽放下手機,把吊墜鉤上,順便親了白皙的脖子一下。
香香的。
好想咬一口。
李清寧放下頭髮,“小夏待會兒要帶保潔來打掃房間,你把敏感的東西收一下。”
江陽經常把作案工具放在一些方便的地方。
“哦。”
江陽起身去收拾了。
家裡有很多樂器,光吉他就數不過來,有電的,有木的,有貴的,也有便宜的;另外李清寧在家裡還一個小錄音室,鍵盤,音響之類的各種設備,江陽和李清寧可打掃不過來,所以隔段時間,就會有專業的工作人員過來做深度保潔和整理。
等江陽收拾的差不多了,李清寧已經換好衣服了,在門口等江陽。
江陽走到門口,剛要穿外套,忽然記起來,他忘記拿李清寧外婆家的鄰居婆婆送的筆記本了,他還要從中汲取養分,尋找靈感呢。
“快點。”
李清寧催促他。
霞姐已經在停車場等着了。
今天李清寧要回學校去上聲樂課,江陽要去找張教授嘮三體。
“來了。”
江陽一面走過來,一面打開書包,把筆記本放到裡面。
李清寧拿起他的外套,方便他穿上,節省下時間。
最後。
她又幫他翻了下領子。
“謝謝老婆。”
江陽把衣服穿好後親她一下。
李清寧笑了笑。
就在這時——
“…做你的外套,只能穿梭你的外表,聽到你對他的撒嬌,可笑的是我沒資格計較,做你的外套,擁抱著卻不被擁抱,我是誰你知不知道,怎能隨便穿上又換掉…”
李清寧:……
幸好。
她知道自家這智能音箱偶爾有些智障,不然還以爲外套成精了呢。
他們出了門。
正好碰見小夏帶着四五個衣着整齊,穿着工裝的工作人員下了電梯。
“王姐,麻煩了。”
李清寧向她們道謝。
王姐是舊相識了。
每個星期,王姐都要親自帶隊過來一趟。
在寒暄一番以後,江陽和李清寧上了電梯,下了停車場,坐車到了音樂學院。然後,李清寧帶着霞姐和助理朱麗去上課了,江陽自個兒溜達到了張教授的家。
剛推門進去,江陽就看到一團亂。
張教授的家本來東西就挺多的。
這一亂。
就尤其的亂。
江陽:“這幹什麼呢?”
剛給江陽開門的張教授望着這些東西:“提前整理一下。”
江陽挽起袖子:“我來幫你。”
“不用。”
張教授讓江陽坐下來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去醫院看看老馮頭。”
江陽:“老馮頭怎麼了?”
張教授:“中風。”
對於老人而言,冬天不好熬啊。
江陽想要問一句沒事兒吧,但又怎麼可能沒事兒呢。
他蹲下來幫張教授整理東西,分門別類,把東西放在紙箱子裡,再用馬克筆寫上裡面放了什麼東西。在忙的時候,江陽忽然看見一沓小人書,走過去挖出來。
跟着小人書一起玩出來的,還有一些卡片和玻璃彈珠。
敢情這世界的人也玩這個。
他爸爸小時候也玩這個,後來讓江陽翻箱倒櫃的時候翻出來了。
不過—— 這翻出來的卡片,可比他爸爸保存的精緻多了,用保鮮膜裹着,水滸卡上的英雄栩栩如生,江陽忍不住坐在地上,一一拿着看起來。
“這是我兒子的。”
張教授坐在一沓書上,看着這些東西說。
“嗯——”
江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怕勾起張教授的傷心事。
張教授沒什麼:“老婆子總能從一些奇怪的細節想起兒子,都是很小的事情,說過的話、玩過的玩具,看過的書,爲了不讓她傷心,我就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了。”
這些東西這些年來還是頭一見天日。
“哦。”
江陽還是不知道說什麼,把這些小人物一一裝箱。
張教授笑了笑:“你小子啊,不如你老婆。”
“啊?”
江陽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死這個事兒啊,很多人都怕,但又躲不開,於是很多人乾脆就假裝不存在。也有一些人,就很坦然的接受了死這個事兒,所以活着就更努力,也更執着。”
李魚就這樣的人。
所以——
在她外公去世以後,她寫出了《起風了》這首歌。
張教授老婆很喜歡這首歌。
當她得知要李清寧上她的大提琴課時,她那天回來特別高興。
“你小子——”
張教授認真看着江陽:“真是走狗屎運了,這麼好一姑娘讓你娶走了。”
“那是。”
江陽對這點還是很驕傲的。
“走吧。”
張教授說了這番話,也沒心思整理了。
他站起身,拿上外套,同江陽出門,在關門前的那一刻,江陽看見冬天的陽光從陽臺落在客廳的地上,照耀着那些雜亂的東西。
然後——
伴着門關上,一切光芒消失。
他們出小區,買了一些水果,上了公交車,到了醫院,見到了老馮頭。
老馮頭口歪嘴斜,整個人彷彿失去了釉的瓷器,失去了光澤,失去了神采,只留下了一個軀殼躺在病牀上,他說話不清,以至於江陽都不知道老馮頭認沒認出自己。
應該認識張教授。
張教授坐在凳子上,同他說話的時候,老馮頭有反應來着。
坐了一會兒。
忽然。
傳來一股臭味。
老馮頭的老伴懷疑是大便了。
她查看了一下,忙招呼兒子過來,幫着她翻身,幫他換紙尿褲。
看着他們手忙腳亂的樣子,張教授因爲照顧過老伴,有經驗,就讓他們讓開:“翻身的時候最別拖、拉和推,動作儘量輕點,不然會磨破皮的——”
在他們忙碌的時候,江陽看着老馮頭。
老馮頭也在看着江陽。
在對視的那麼一瞬間,江陽忽然很愧疚,愧疚自己沒有把《三體》整個故事告訴老馮頭。在走出醫院時,江陽把自己的愧疚告訴了張教授,“如果當初一口氣講完就好了。”
或者講個故事大概。
張教授回頭看了看醫院,“我兒子一直想去看大海,我也老跟他說有機會,有機會——呵,我們總覺得,以後一定有時間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兒,說想說的話,然後突然有一天發生了什麼意外,我們就只好站在那兒,腦海總盤旋着一個詞:如果——”
他們在公交站牌站定。
張教授語重心長:“你還年輕,有什麼想做的趕緊去做。”
這不是說教。
教書一輩子,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可說教的了。若留有期望的話,那就是世界和平,國泰民安,江陽一切都好。
江陽應了一聲。
他還好一些。
因爲他有一個行動力滿分的老婆。
當一個青銅有王者帶飛的時候,安穩的躺着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也有許多人。
他們或因生活所累,或別的原因,想做的一直未能成行,就像他老婆外婆家的鄰居婆婆,總以爲有一天會出去旅遊,卻因爲各種原因,最終願望化作了揹包裡的本。
哎?
江陽忽然想到了廣告方案的靈感。
在《飛屋環遊記》的開始,有一段十分鐘的故事,五分鐘的蒙太奇,講了一對夫妻從探險相識,相伴,相老,夢想去天堂瀑布,卻因爲各種事情沒去成的遺憾片段。
完全可以把這一段改成廣告。
而且——
還可以提前借客戶的銀子,鍛鍊一下動畫工作室能力,爲電影儲備技術。
這一舉兩得的事——
江陽一下子就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