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劫道之後,張父張母的睡意也是消散許多,而張荼只是靜默的擦拭着手上的血跡,將長槍還給了邊關月後,搬開路障,一行四人再次起航。
車內的氣息有着些許的壓抑,陽光透過樹木枝丫的縫隙灑落下來,斑斑點點的照進了車中,光明,讓張荼不禁爲之眯眼。
這個世道,真的是他想要的麼?
邊關月喟嘆一聲後,說道:“你要知道,如我們這般的,絕對不在少數,每個人都有牽掛,而第一時間奔赴回家的也絕不少數,你若是不除惡務盡,只會導致更多的人……”
張荼輕輕拍拍方向盤,說道:“你說的我都知道,那些人……該死!我只是在想,僅僅一夜的變化,爲什麼有的人便會如此?當真是人性本惡麼?”
“人之初,本就沒有善惡,但是每個人都是陰陽兩面,一如天地一般。當世間定義出善惡之後,也爲人的兩面打上了標籤,一如你,也是如此……”邊關月促狹的說道:“你心裡也不是有許多不爲人知的黑暗小樂趣麼?”
“喂喂喂!”張荼再次拍了拍方向盤,說道:“哪能一樣麼?我那就是一些惡作劇,他們呢?他們做的那叫做人事兒麼?”
邊關月眯眼看着剛剛探出頭的太陽,以及道路旁的鬱鬱蔥蔥,滿是滄桑的說道:“對啊,你哪怕是惡作劇,也會在內心的道德和規範的約束下進行,而如今,可不就是秩序崩碎的開始,當人內心的魔鬼失去了枷鎖,究竟會做出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你有沒有注意他們的眼神?”
張荼聲音帶着些許疑惑:“眼神?”
“對啊,眼神,他們的眼睛裡,看不到希望的。”邊關月聲音出奇的冷清和抽離,就不似人間客一般:“他們眼睛中透露着迷茫、惶恐和絕望。”
他們或許原本也是老實巴交的漢子,有的人哪怕有些小聰明,也會在秩序和道德的約束下,畏畏縮縮,可是如今,一切喪失監管之後,他們當真還能束縛住內心的猛虎麼?
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優秀的自控力和向善之心,沒有純粹的好與惡,罪大惡極的兇徒也會有着溫柔的一面,而溫文儒雅的君子也有着難以示人的一面。
邊關月看着眉頭蹙起的張荼,心中不禁莞爾,別看他有時候老謀深算,又是腹黑又是怎麼,可是骨子裡啊,還是一個有點單純的孩子。
不過是在這物慾橫流的世界中,慢慢學會了一些自保的手段罷了。
只是這種人,又好像很難適應這個社會,畢竟你無法做到銳意進取,就已經意味着失敗,意味着你在退步,原本的時代,或許真的不適合他把。
可同時這種人,你又會很放心。
你永遠不用擔心,他會無緣無故的背叛你。
一路無言,每個人都在思忖着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而隨着越來越熟悉的一草一木,張荼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快到了。
“刺啦!”
原本放飛自我的鋼鐵猛獸,再一次猛然停住身形,不過這一次,張荼卻是徑直向着邊關月伸手,說了句:“拿來。”
邊關月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張荼沛然的殺意,他自是可以感受,可是他一時間有些擔心,太多的殺戮會不會不好。
畢竟,張荼是第一次當弟子,而他邊關月,也是第一次做師父。
雖然沒有拜師禮。
手持長槍的張荼乾淨利落的下車,在沒有之前嘮閒的性質,只想着要是又是劫道的就直接一槍扎死,一了百了。
手中相思似是感受到了張荼的心意,發出陣陣的嗡鳴。
而當劫道之人出現之時,原本有些發黑的臉龐直接拉了下來,原本之時面色難看,如今直接就是陰沉如水。
來的人,張荼認識,而且很熟悉。
張父張順勝,家中排行老二,原本的村裡也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戚,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
領頭的人,張荼應該叫一聲哥。
而當看到自家人幹起這份勾當時,張荼只覺得火大,同時一時間又有些不知所措。
“荼荼!”
張寰看到熟悉的車牌,以及下車後的張荼,心中詫異可是仍是熱切的呼喚出聲,同時他身邊的人看到是張荼,也是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神情也放鬆了許多。
張荼面色難看的應到:“嗯,哥,你們這是幹嘛。”
驚喜的張寰只當他是一路奔馳回來疲憊的臉色難看,並未多想,反而親切的走上來,說道:“二叔可是一起回來了?嬸孃呢?”
張荼點點頭,示意都在車上。張寰這才點點頭,繼續說道:“那可感情好,一瞬間什麼都變了,網絡也沒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啥,就是咱生活的這個地方也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家裡還一直擔心你們呢,還商議這要不要去市裡去看看,可是現在家裡的壯勞力一個都不敢走開啊。”
“嗯,家裡人都安全不?”張荼問道,此時張父張母以及邊關月也是走了下來。
寒暄一陣之後,張寰讓另外一個本家弟兄將車開走,對着四人邊走邊說道:“可別提了,莊上沒啥事,就是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子倒塌,砸傷了幾個人。可就是因爲這……”
張寰嘆息一聲繼續說道:“北莊和王莊那邊那叫一個慘啊。然後看到俺們這裡安生,眼紅啊!說什麼咱張家村是這方圓五十里的風水寶地,讓我們讓出這裡,給他們騰地。”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有災,沒傷着幾個人,倒是跟北莊王莊那羣王八羔子,傷了幾個人,哦,你還記得不,咱莊上不是有一戶外來的麼?他們家的那個小兒子,就在上次王莊來人的時候,被人給弄了。”
就在這時,張寰的親弟弟張晟插話道:“弟弟啊,你不知道啊,老李家的小兒子,那叫一個慘,我們就晚去了一會兒。唉,這羣王八犢子,下手太狠了。”
張荼捋了捋思緒,眼神迷離,老李家的小兒子,李右?
“不會是那個王茂帶的人吧?”張荼隨口說道。
“唉,對就是他!”
那就對了!
王茂在外務工,而自己的妻子一直丟在家中伺弄兩畝薄田,而李右整天遊手好閒,又生的一副好皮囊,嘴又甜。
之前就聽說了他與隔壁莊的幾個小媳婦不清不楚的,甚至被人打上門來,可是如今,竟是爲了這事喪了命,當真是可惜。
在知道李右是因爲這種無厘頭的事情去世之後,張荼再也沒有聊下去的興趣,色字頭上一把刀,可是誰又能看出勘破呢?
張父說道:‘寰小子,你們沒有這些風流債吧?不過就他們兩個莊子,又因爲天災少了那麼多人,應該用不着這麼防備吧?’
張寰苦笑道:“二叔,你有所不知,昨晚後半夜,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野豬襲擊了莊子,我們啊,一個是爲了防備人,更多的是防備那個野豬啊。”
“野豬?”張父詫異無比,雖然莊子附近有着很多老林,但是畢竟屬於平原地區,沒有什麼高山大川,野豬,還真的不多見。
“老大了!”張晟誇張的說道:“大概有着門樓子那麼高,真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了,李右本來就是一個意外,他家住的地方離莊子就遠,那些人下手又黑,我們趕到的時候,右子就只剩下一口氣了。”
“右子說,一定等荼荼回來給他報仇,然後就斷了氣。”
張荼面無表情,說道:“右子有錯在先,但是也是那個廢物管不住自己的婆娘,活該被帶綠帽子,就算是沒有右子,也有其他人,反正我聽右子說,那娘們不像什麼好人。右子這事兒,不會就這麼過的。”
張寰要說些什麼,可是看着張晟的躍躍欲試,便沒有再說,他雖然在家中務農,可是更貼近自然,他更能感受到張荼的變化。
在說道右子死的時候,他明顯感到身邊有一陣陰寒,這種感覺,他只在村裡經常殺豬的叔伯身上感受過,但荼荼明顯不是殺豬客,那麼……
想到這裡,他停止了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這次回來,是福是禍。
可是單純的寰子覺得,既然都是本家兄弟,是福是禍也只有一起淌過去了,再說了,雖然右子不是張家人,但是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不能讓他覺得張家人都是孬種。
村裡人沒有太多受到過高等教育,但是淳樸的農家人是認死理的,說不通。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以怨報德,何以報德?
“寰哥,大爺爺他們都沒事吧?”張荼思緒流轉,對於家裡的巨大野豬,自己心裡也有譜,夷水之中都可以出現碩大的鮎魚,就不允許廣袤的平原之中出現什麼野豬麼?
原本打算家中無事兒之後,便回到城裡的,可是如今的狀況,張荼突然不想回去了,相對於城裡,他覺得這裡纔是他家。
父母也明顯更牽掛於這裡,而且,不管說是以後如何,自己的族人和血親,纔是自己最大的保障和支持,對於張寰的矛盾心理,他隱隱有些察覺,可是張寰的接納態度,使得張荼心中有了別的想法。
自己一家,可是一個家庭就像是一棵樹的軀幹,在大地之下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這密密麻麻的根莖,這些,是大樹屹立在天地之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大家彼此依存的根基,尤其是在齊國北方,這種風氣更加的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