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放棄,可是她又怕從張荼的口中聽到勸她放棄,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好傻,傻到做了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只爲了多看一眼。
“你何必如此的執迷不悟?”少女的聲音變得有些焦急,甚至隱隱帶着一絲的嚴厲,此刻的她已經神志有些恍惚,那燃燒得痛苦,在此刻化作了一幕幕記憶,不斷在她殘魂之中呈現。
車站的初遇,雪夜的擁吻,停車場的纏綿,樓梯間的眷戀種種的一切,都在少女的魂魄之中呈現,那些曾經羞澀或衝動的種種,都在這消亡的瞬間,再次呈現。
“傻瓜,你又何苦?”此刻少女的眸子中滿是可以滴出水來的柔情,看着眼前的男子,讓自己的聲音儘可能的輕柔,可是依舊疼痛的悶哼出聲,道:“那你,再抱抱我好嗎?”
張荼的身體,一把將眼前的女子抱住,攬在懷中以自己身軀爲其阻擋那洶涌的烈火,可是他忘記了,此刻的他也僅僅只是靈體,或者因爲他本人爲活人,所承受的傷害可能要更勝於少女。
這一刻,張荼的內心,應該是後悔的。
緩緩地低頭,張荼輕輕親吻在少女的頭,此刻的她,在張荼的懷中,帶着不捨的目光,帶着眷戀的溫柔,從她的身軀末端,漸漸地開始化作了虛無。
不知道是她是因爲不想張荼再承受這一份痛苦,還是她真的堅持不住了。那擡起的右手,像是想要再觸摸張荼的臉頰,可是卻是沒有力量再度擡起,在半空中失去了一切的力量,眼角落下了一直強忍的淚水,消散在那虛無且又真實的烈火之中。
現在,雖然一切都是虛無的,但是張荼將蠍子抱在懷中,卻是那麼的真實,如同抱着整個世界一般。
可是很快,當蠍子想要擡起手來觸摸張荼的臉龐之時,便是已經沒了力氣,漸漸的滔天的烈火轟轟的燃燒之下,漸漸地消散了,化作了透明,最後從張荼的身體內穿過,消散了,化作了透明。
當伴隨着蠍子的消散,一切都已經結束。
廢墟之中,張荼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眸,身軀不斷的抽動,那是輪迴火殘留下來的力量,依舊在灼燒着他的靈魂。
茫然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眼前真實可有冰冷的容顏,張荼的眼角緩緩流下了一行淚水,眼前的悲劇,是他一手釀造而成。
自古便是世間永無雙全法。不,或許在遙遠的未來,他能夠找到雙全之法,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他所能夠做的,就是避免日後再度出現這種情況。而解決這種問題,張荼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讓世間無論妖還是人,聽到他的名字都爲之顫抖,沒有人敢妄自加害他的摯愛和親朋。
而這一切,僅僅靠着慈悲或許遠遠做不到……
想到這裡,張荼的眼中劃過了一道猩紅的光華。
看着眼前的篝火,張荼慢慢陷入了沉思,如今大雨過後,哪裡來的乾柴,旋即轉念一想,如今的時代,早已經不是過去的舊時光,又如何還用以前的眼光看待問題呢。不說別的,就是以B級的法力,也可以輕易地將這潮溼的柴火烘乾,更別說一起隨自己到來的A級強者了,都是A級中的佼佼者。
“嗚~”
一陣夜風出來,將眼前的篝火吹的一陣飄搖,其中火星四濺,一時間,煞是好看,張荼就這麼呆呆地看着,一時間有些癡了。
隨即,過了好久,才緩緩扭頭看向了蠍子的屍身,喃喃道:“是你在向我告別麼?來世……不要再遇見我了。”
這一刻,張荼選擇性地遺忘了輪迴路堵塞的現實。此刻的他無能爲力,只能將這一切寄託在虛無縹緲的寄託之上。
步光等人在外圈不斷的行走着,可是注意力卻是一直留心着張荼這邊的狀況,張荼甦醒的第一時間,步光便是已經察覺,當聽到張荼的低語之時,步光便是徑直走了過來。
一行人毫無形象地圍着篝火而坐,而位置卻是留了一個給蠍子,就恍如蠍子只是篝火晚會之後,不勝酒力的昏昏睡去了而已。
扈瀆城廢墟之中,風雨已經停了,只有篝火在帶來了陰冷之中搞得一絲溫暖,微微閃爍着。一向酷愛清潔的蠍子,一天要衝澡兩次的蠍子,此刻整身的衣衫都在泥濘裡,但是她已經毫不在意了,緊閉的雙眼,平靜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風中的嗚咽之聲,不知道是誰在哭泣。
張荼靜默地坐在那裡,藉着篝火的光明,可以看到臉色慘白比蠍子更勝一籌,而他的神情,更是滿臉都是痛苦之色,若不是胸口還微微起伏着呼吸,幾乎令人產生錯覺,他吃力地坐直了身軀,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篝火。
如夢,還是幻覺,可是身體的苦楚,在提醒着他,是真實的經歷。
但是那又像是一場悠遠而綿長的夢境,可是卻是沒有這絲毫的喜悅,因爲夢的盡頭,不過是一場如夢似幻的噩夢罷了。
張荼的身軀動了一下,蒼白的臉色似是悲慼之色又深了許多,片刻之後,伴隨着一聲痛苦的嘆息,他終於承認了現實的結局。
冷風再一次吹過,張荼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他看到了步光關切的目光以及蘇定秦的滿面焦急,以及硃紅等人的滿臉擔憂,這是他的同路之人,張荼的嘴角,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可是他下意識地轉眼看去,就看到了那個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光依舊不離不棄的人兒,張荼沒有說話,胸口有點悶,鼻子有點塞,喉嚨有點疼。儘管風雨已停,但是蠍子臉上依舊濺射滿了水珠,默默地躺在骯髒的泥濘之中,之前,已經爲她擦拭了,可是雨水無情。一時間,張荼覺得自己的心臟很疼。
有着輕微潔癖的她,又有誰知道,她死後會如此。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蠍子的身上,他的表情慢慢地變得茫然,那最初的痛楚傷心,也在漸漸地消失,只有茫然。
張荼慢慢地伸出去手,抹去了蠍子臉上的水珠,當他觸及到蠍子臉上冰冷的肌膚時候,就像是被火燙了一下一般,本能地向後一縮,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仔仔細細的爲蠍子擦着臉上的泥漿和雨水。
“我初入扈瀆城之時……”張荼的聲音,突然間的傳來,步光等人下意識的挺拔了身軀,但是他說得很慢,就像是每一個字,都在自己心中翻滾了無數次,才慢慢吐露出來。
“舉目無親,剛剛畢業的二流大學生,在這扈瀆城中討生活,其實經歷過的人,都知道其中的辛酸和淚水,大家不過都是在苦中作樂罷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她教會了我很多,讓我在這座城市中立足,這些,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張荼絮絮叨叨的,不斷重複着,是啊,那種絕境中的溫暖,誰又能忘得了,放得下呢。蒼穹如墨,漆黑一片,這是黎明前的黑暗麼?
眼角有淚,在夜風之中,悄然滑落。
“你還好吧。”沉吟良久的步光拾起身旁被烘乾的柴火,“啪”的一聲折斷之後,丟入了燃燒的篝火之中。
張荼搖搖頭,在火光之中,面上的淚痕閃爍着反光的晶瑩,口中說道:“我沒事兒,待到天亮,我們便是回返建鄴吧。”
“嗯,她的屍身……要帶回去麼?”
“不了啊。生於此,長於此,愛於此,那便埋於此吧。我們都講究落葉歸根,她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再說了,都已經是一具屍骨了,還擔心什麼會對她不利不成。”張荼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目無焦距地盯着眼前的火堆,張荼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縹緲,傻傻地聽不真切:“你說我是不是太心軟了?太過於驕縱了,導致我接二連三地被刺殺,既然連我都敢動手,那我身邊的人豈不是更危險。如今的琅琊城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從暗中虎視眈眈吧。”
蘇定秦說道:“未必吧,如今的琅琊城強者層出不窮,一般人又怎麼會覬覦琅琊,張哥你想多了!”
聞言張荼不禁搖搖頭,說道:“事不過三,定秦你幫我傳出話去。鎮江城和建鄴城必須給我一個交代。這不是我爲自己要的交代,而是爲了琅琊……以前的我無所謂,是因爲我不在乎。”
“可是蠍子的事情,容不得我不多考慮,我的態度不僅僅代表着我自己的態度,更代表着琅琊城的態度。亂世當用重典,所以我必須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形象,也只能是一個有恩必報,有仇必了的形象。不用鮮血,怎麼鎮得住鬼魅人心。”
聽到這話,步光面上頓時閃過一絲焦慮,而與此同時,硃紅等人面上也露出一絲陰霾,但是他們理解張荼的心情。換做是自己,怕是做得更要癲狂一些。畢竟自己爲了守護他人,導致自己所在乎的人隕落,而自己還被人恩將仇報,這換做誰心裡都會發堵。
“老張,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麼?爲你傳話容易,可是這後面的影響……再說了,此事畢竟是妖族所爲。”步光躊躇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