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陰影
不過數息時間。
一條條漆黑的怪魚重新躍回水面，留下兩具灰色的枯骨。
獨木舟之上的兩人，自然失去了生息。
堂堂七海小五絕，被譽爲有極大可能突破，真正達到七海頂流的北刀柳生鷹，就這樣隕落於七海之上。
碧央冷眼看着這一切，慢慢踱步，來到木舟之前。
每走一步，腳下便有怪魚踊躍而起，爲其鋪路。
他看着浮於海面上，被斬成兩截的屍體，隱約有些熟悉。
兩人好像都是島上的客座長老，實力都是大宗師層次，性情不錯，很有幹勁。
去年金鱉大會時，曾獲許受他接見，不出意外，近幾年便可着手凝練法身，成就真君，只是此時，卻悄無聲息，死在了金鱉島前的這處無名海域。
碧央真人心中忽然有些複雜的情緒，那是一種迷茫，悲哀，以及些許愧疚的情緒的交織。
正常而言，兩人加入金鱉島，是爲了報團取暖，爲了追求更爲高深的武道，是仰慕他的威名，此時卻……
“這……就是代價……”他喃喃自語。
“真人。”
遠處海面，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其身材魁梧如小山。
是赤海侯王遠陽。
他此時身着的三首玄武金袍外，更着了一赤色戰甲，甲衣肩部，肘部，膝蓋等關節處，爲水晶般的棱刺裝飾，
更頭戴赤色蛟龍頭盔，整個人比起往日，更多了股肅穆殺伐之氣，
他看了眼海上的浮屍，沒有在意，繼續低聲道：
“雙劍義盟的阿飛，以及那海族的伊旭娜，塞波坦位置以及找到了……”
“都找到了嗎……”碧央擡起頭，表情恢復如常：
“聽聞海族中，藍眼鯊一族最是強悍，以一族之力，壓服十強海族之九，只是九渡戰場開戰以來，也少有其族人現身，使得世人無緣一見……”
“如今正好。”
他望向遠處的金鱉島，散開的凌亂黑白髮絲披落：
“就拿他們，作爲帶給那位的禮物吧。”
海面上鹹溼的海風吹過。
空無一人的獨木舟靜靜漂浮，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濤。拍打得離金鱉島越來越遠……
*
*
萬益城。
益向城區，西陵街。
街道極爲繁華熱鬧，來往行人頗多，有披刀勁裝的武夫俠客，也有由護衛護持的婦人少女。
不時載滿貨物的大車由人推着，在街面駛過，推車小販敲着鈴鐺，大聲吆喝叫賣。
有顧客上前，便將貨車停靠在路邊，進行生意。
一處寬敞古意的樓閣，門前有着不少人排隊等候，林末站在人羣中，盤玩着手中的念珠，觀察周遭的一切。
這段時日，先前由馬守一等人供養的積累，已經消化一半了，雖然過程中避不可免略有道化，但並不影響生活，以及實力的提升。
至於外事上，那陸上海祭一事，似乎有些眉目了，由神捕無情，鐵手領頭，連同爛陀寺等江湖勢力，正展開了一系列圍殺，聲勢鬧得不小。
而界域萬骨林焚丘湖那邊，依舊由他把控，只需要定期抽空去一趟就行。
生活再次變得平靜，以潛修爲主。。
不過長時間的潛修，即使是他，也會煩躁。
而如今身邊又沒有好友陪同，寂寞之下，放鬆心情，他便會選擇獨自一人在這座益州排名前三的大城市中散步，休息。
像這座酒樓，便是他無意間發現的好店。
這家店主打淮州點心，因用料精緻，菜式又與益州主流不同，因此很受歡迎。
他吃過兩次，覺得味道還行，尤其是其招牌菜冰肉千層酥，鮮蝦荷葉飯，風味很正，與他在淮平練武時，吃得幾乎一模一樣。
大廚應當也是個地道的淮州人。
很快，輪到林末上前。
“來兩份冰肉千層酥，兩份鮮蝦荷葉飯，再加兩碟煎蘿蔔糕。”他輕聲道。
“客官運氣真好，煎蘿蔔糕就剩最後兩份了。”小二恭聲道。“請稍等片刻。”
說着就上前準備進後廚。
只是還沒進去，便被樓上走下的一人攔住，兩人在那說什麼，發生了些爭吵。
十數息後，小二提着精緻的食盒回來，面露苦笑之色。
“抱歉客官，後廚菜量報錯了，煎蘿蔔糕沒有了，爲表歉意，酒樓願意贈送您一份新品，幹蒸蟹黃燒麥，現做現蒸，半炷香時間便出籠，十分抱歉。”
“不必了。”林末付完錢，接過食盒，隨後擡起頭，看向內屋。
之前與小二交流的那人，同樣提着食盒上樓，似乎也注意到林末的目光，回頭看了兩眼，隨後不以爲意地上樓去了。
樓上似乎被包場了，只有一桌人，不時有歡笑聲傳出，隱約可見，六七個男女坐在那。
這些人身上衣着一看便材質不凡，打扮精緻，言語神態瀟灑自信，與一般來萬益城歷練討生活的遊俠武夫，或者普通人完全不同。
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底氣的二代們。
“少爺，最後兩份煎蘿蔔糕，請慢用。護衛將食盒放在一旁，小心端出，擺好位置。
“嗯，你在一旁候着吧。”說話者爲一俊朗年輕人，額前蓄有一撮漂染過的黃髮，五官很是精緻。
說罷，便將面前熱氣騰騰的菜餚推到身旁之人面前。那是個漂亮的女孩，面容清冷，白皙的臉龐上，落有一淚痣，很是好看。
“夢姐，你快嚐嚐這煎蘿蔔糕，這是這家店的特色，味道好極了，你這次回萬益城，我可得好好招待伱！”
站在一旁候着的護衛，明顯地位也不低，此時順勢接話：
“這還是最後兩份了，說起來還插了個壯漢小友的隊，似乎還讓其有些不高興，呵呵。”
“壯漢男子？不高興？我們順理成章買的東西，他有什麼資格不高興？有本事，便讓店家賣給他啊。”
“這世上最多之人，便是這種底層之人，無能又愛怒，也是我們心好，不然讓他吃不了，還兜着走。”似乎意識到這是個諧音，黃毛男子笑道。
“好了小橫。”一旁的向宵夢皺了皺眉頭，低聲道。
“伯父不是一直教誨你，在外不要亂惹事生非嗎？尤其是在這萬益城，又是魚龍混雜，那些兇人，可不會管你爹是誰，家裡是做什麼的。”
“行了行了夢姐，我聰明着呢，也就說說而已。再兇的人，總不能因爲我多說兩句，就把我殺了吧？”黃毛男子不以爲意道。
向宵夢搖搖頭，沒再說話，看着一旁的護衛：“這插隊，可給予了那人補償？”
“給了，我出錢，讓店家補了其一份幹蒸蟹黃燒麥，並讓小二保密。”護衛低聲道。
向宵夢聞言點點頭。
“夢姐你放心吧，田橫這小子慫得很，去哪都帶着護衛，而且也不傻，不去拍賣會，青樓那種地方玩耍。”一旁的另一可愛少女笑道。
“慫個屁慫，這是謹慎，你還真以爲我怕啊，就那方纔那人來說，他真敢動我，我就是死，他也得給我賠命！甚至他親人，朋友，也是如此！
難不成他真因爲插個隊，就敢和我玩命？”那喚作田橫的男子一聽就不服氣了，吹了吹額間的黃毛，不屑道。
看着其這幅模樣，向宵夢張了張嘴，腦海中不由浮現了兩個人的面容。
其中一人生前的音容，與此時的田橫十分相像。
一樣的年輕氣盛，一樣的意氣風發，頭戴虎頭帽，誰也不服。
只是後來……
她腦海中，那叉着腰的虎頭帽男子，笑着笑着，腦袋突然炸開，漫天的血水中，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張臉，另一個人。
那人身材魁梧，黑髮披肩，脖子上掛着一粗大紫色念珠，皮膚極爲白皙。
就像站在此時田橫身前一般，站在虎頭帽男子身前，隨後輕輕揮出手……
不對，那人怎麼會在這？？是幻覺？？
向宵夢一愣，心頭一驚，猛地站起身，仔細看着前方。
此時田橫身旁，果然多出了一身着黑袍的魁梧男子，好似覺察到她的視線，平靜地看了過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她忍不住失聲。
此時其餘人也發現，反應過來。
“住手！”
田橫身後的老者護衛，大喝一聲，毫不猶豫便直接出手。
噗！
只是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僵住，臉上出現無比驚恐的表情。
撲通一聲，栽在地上，身子不停在抽搐。
見到這一幕，田橫，可愛少女等人直接儍了，要知道這護衛老者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真真切切的真君武夫。
年輕時也闖下過不小的名聲，爲同輩中的翹楚，如今實力，經驗，更是非比尋常，只是卻……
不等幾人多想，只見林末一手提着食盒，另一隻手往前一抓。
“鎮守請手下留……”向宵夢眼中，只見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忍不住急聲道。
只可惜話沒說完。
一股沛然大力落在田橫身上，對方身上明顯也帶有護身之物，只可惜無濟於事，閃爍兩下，就此破滅，隨後整個人瞬間倒飛而出，狠狠砸在身後的酒桌上。
轟！
木屑紛飛，菜碟碎裂。
後者癱在破裂的桌子中，面部，周身，全是血，手臂好像骨折了，無力地垂着。
不過其還沒有失去意識，慘嚎着着挪着身子，於楠香木的地板上拖出兩條血道，最終蜷縮在向宵夢腳下。
根本不敢看林末。
後者鼓起勇氣，一咬牙擋在其身前，
“又是你，向家的小姑娘。”林末擡起頭，平靜道。
“……鎮守好，上次之事，只是個誤會……”向宵夢結結巴巴道。
“我知道，是誤會。”林末微笑。
聽到這，向宵夢心中微微一鬆，看了眼身後的田橫，“鎮守，這次其實也是誤會……還請鎮守饒田橫一命，至於後續，宵夢一定讓鎮守滿意……”她低聲祈求道。
“你多慮了。”林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生活中，對於懵懂無知的小傢伙，我還不至於隨隨便便便下殺手。畢竟，貧僧不管如何也是出家人，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說着，彎下腰，從地上破碎的瓷盤上，撿起一塊煎蘿蔔糕，輕輕吹了吹其上的灰塵，隨後放進嘴中，笑容慢慢消失：
“還不至於爲了一塊糕點奪人性命，只是小小懲戒一番而已。”
話音落下，他看着地上蜷縮着的田橫。
後者見狀，頓時面色更加發白，急忙躲在向宵夢身後，躲避視線。
“……”其餘人無言以對。
看着護身寶物破碎，整個人幾乎半殘的田橫，頓時低下頭，不敢與林末對視。
林末看着幾人的反應，不由想起當年，因爲有着前世良好的九年義務教育，
他的言行極爲出彩，無論是在許氏藥鋪，還是在林氏，乃至靈犀別院，靈臺宗，都是極爲受歡迎，
在外風評也很好。
只是現在，不知何時開始，他從當年的五好青年，變成了人人害怕，人人畏懼的角色，成爲了世人心中懼怕的陰影……
沉默片刻，林末將嘴裡的煎蘿蔔糕嚥下，香甜的滋味在舌尖綻放，他略做回味，沒心思再搞事，提起一旁的食盒，朝樓梯口走去。
一旁的人根本不敢阻攔，很是畏懼，避他如蛇蠍。
然而就在他快要下樓時，一旁原本低着頭的向宵夢。
“多謝鎮守手下留情！”她恭聲道，說着抱拳行禮。
“手下留情……”林末神色微動，目光一掃，落在身後的漂亮女孩身上。
後者抿了抿嘴，沒有像他人一樣急忙低頭，反倒像是向他打招呼般，略做螓首。
“我已不是焚丘湖鎮守，鎮守一稱，名不符實。”他笑道。
“那我該叫你什麼？”向宵夢脫口而出，問道，只是話剛出口，又有些緊張，趕忙再次抱拳鞠躬。
“叫我什麼……”
林末看着對方青春稚嫩的面容，搖搖頭，“名字只是個代號。”
他說罷，便懶得多言，走下樓去。
“多謝林大師！”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他身子頓了頓，身影一晃，很快消失不見。
待林末身形徹底不見，其他人才緩過神來，趕忙救治田橫以及那護衛老者。
不過那另一可愛女子，卻是站在一旁，好似在想什麼。
“林大師……”她黛眉微皺，下一刻，忽地想到什麼。“那人……那人是七海靈臺宗，那位殺生和尚，那位魔佛子？！”
這些時日，要說誰名聲最大，當屬這位於界域萬骨林鬧出過不小動靜的外來和尚。
常人或許不知道，但她們都聽說過。
有人推測，此人很可能突破到了益州武林的頂尖層次，屬於真正大武道巨擘！
其餘人聞言，頓時明白，此次怕是真正踢到了鐵板，而且是無與倫比的鐵板……
原本氣色好一些，正準備放狠話的田橫，此時嘴張了張，看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向宵夢，也是低下頭，
選擇悶不做聲。。
新的一年，祝大哥們身體康健，天生神力，一個個一夜七次，不怕累，發大財！（跨年去了，新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