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萬麗宮的後門,沿着迴廊走三五十米,就是荷花園。園裡有湖,不大,也不小,佔地八百七十五畝。
這是兩年前,爲了給蘇家世子賞析遊玩時人工挖的。那年懷江下游害澇災,蘇家老爺子蘇四爺便要忙着幫朝廷賑濟。
看着自家爹爹忙前忙後,世子爺蘇濂也自覺不能閒着,於是大銀泥土似的一揮,珠寶髒水似的一灑,擴建自己的萬麗宮去了。
蘇陽城裡的百姓都說,十分的萬麗宮,倒有五分是那時候建的。言下之意,不過是要說這蘇家傳人的荒唐不着調。
但等到這些話由外面傳到蘇濂的耳朵裡,這位世子便笑這些人的不懂裝懂,萬麗宮其實十分裡,有八分都是那時擴建的。
······
湖心小亭——
古雕的渝南小葉紫檀桌擱着上好的沉木薰香,御清窯燒的蓮花形制碟上放着琉璃般精巧的玲瓏點心,只是看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
但似乎世子食慾欠佳得很,只是用右手撐起下巴,身子也軟趴趴的搭在桌上,眨巴着眼睛,窮極無聊的去看芙蕖湖。
“鄒謙什麼時候來?”蘇濂伸長左手,在紫檀桌上胡亂敲着。
周圍侍女裡穿深紅色裾裙的,叫林婉卿,人生得高挑,臉兒長的清秀,是六年前在玉花閣買的。
那時閣裡給起了庸俗的藝名,叫伊伊,蘇濂買來後姓氏還隨父姓,名字卻是自己取的。
因爲平日裡機靈,又肯自己讀書,勉強算得上廣聞博學,所以常被自己帶在身邊撐撐場面。
“世子,鄒大人已經走了。”
蘇濂聽了林婉卿的回答,頓時消磨掉了最後的耐心,整個人“咵”得一下站起來,隨後用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有些生氣道:
“什麼大人,不過比我大幾個月罷了,也學別人擺譜。”
而後將蓮花碟拿了,將點心都倒進湖裡,又說:
“似我這樣念及兒時情誼早早起來等着的人,恐怕天底下已經一個也沒有了,這些男兒,哪一個不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在場的侍女們聽了,都噗呲的笑將起來。
“怎麼世子急了,連自己也要一同罵去,莫非忘了自己也是男兒身。”說話的是另一個侍女見月,粉紅佳人本來生的妖嬈,所以連帶着笑容都帶着幾分魅惑。
蘇濂卻不理她,只是徑直走到亭邊,腳下一點,整個身子便如飛魚一般躍出了亭子,而後在空中輕點了兩步後穩穩的落在了離亭子六七丈遠的小船上。
蘇濂本來就長得俊美,身體又長得極修長,便是站着發呆,也足夠賞心悅目。
像剛纔這般的凌空飛起,便有讓人覺得是翩翩仙人的錯覺,如林婉卿,見月這樣早早待在蘇濂身邊的,倒也還好,其他新近來的,便都看得愣神起來。
“妾身何德何能,今生若能有幸侍奉世子,便是立刻死了也值了。”——這恐怕是在場那些未經世事的小女兒家家內心的真實寫照。
但是這些女生肚子裡的彎彎繞繞,蘇濂現在當然沒法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沒有功夫去理會。
“阿劉,開船,白鶴橋頭。”鄒謙既然不肯來,那自己便去找他,若果真讓自己撞見了,就要他吃一頓拳腳的苦頭。
阿劉,當然也是買來的,但與萬麗宮裡其他粉黛佳人不同。阿劉是個專職的武女,能使刀劍,而長於弓弩,駕船走馬之類,也同樣手到擒來。
阿劉應聲諾,手中長竿一撐,腳下長舟就如離弦之箭一樣飛馳起來。
“收起自己那副花癡似的模樣和思想,咱們這位世子,可於別人不同,向來都不喜歡像白紙一樣的整日幻想的花瓶,若真要報答世子,便學會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目送着蘇濂走遠,見月這位美嬌娘就開始訓斥起身旁的這些小姑娘。
姑娘們都聽出見月此時講話與平時活潑爽朗的不同,加上近日裡對見月的種種耳聞,便加劇了自己心裡的恐懼。於是這些新來的姑娘們便都有些戰戰兢兢,只是弱弱的回了句:“是。”
所以衆人的回答聽到見月的耳朵裡,她便要嫌姑娘們的聲音加起來還不如蟻吟蝶唱來的響亮,因此讓姑娘們再回答一遍。
等一遍完了,又要再來。如此反覆四五次,方纔肯罷休。
末了,又說:
“如果世上的事都如張嘴答應這樣簡單就好了,答應得好聽不如做得好看來得實在,你們不要以爲今天先答應了,矇混過去了就了事。”
整個萬麗宮都知道,自家世子向來對宮裡的俗事少加過問,就是因爲身邊有一位見月這樣的鐵腕宰相似的人物。
而這些姑娘們又都是出身苦寒的人,沒有見過怎樣的大世面,所以膽子便要比常人小些,因而聽了見月的訓,即便心裡不這麼想,也不敢反駁,只是面面相窺後,低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行了,姐姐,看你都把她們嚇着了,”與讓人敬畏的見月不同,林婉卿對於這些小姑娘們來說,卻是個漂亮善良的鄰家姐姐“不過,見月姐姐說的沒錯,世子確實不喜歡委身他人的花瓶,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林婉卿的話勾起了小姑娘們的興趣,但是林婉卿連說了兩遍除非,接下來的話頭卻要咽回肚裡,不肯再提。
······
萬麗宮,荷花園的芙蕖湖,開挖的時候,大伯蘇二爺最是反對,什麼鋪張浪費,落人口實,與朝廷攀富,爲皇家不容,勞民傷財之類,一套接着一套,喊得天響。
然而等湖挖成,要爲湖徵名的時候,蘇二爺卻便犯那健忘的毛病,屬他自己談論得最是積極。
最後不僅定名芙蕖,要在湖中廣種蓮花是他的主意,連灌水時,舍近取遠,不連月兒溪,取水蘇陽河也是他的意思。
只是那時還沒想到的是,連接蘇陽河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就是從萬麗宮出來,如善舟楫,走水路要比駕車要快上許多。
而阿劉自幼習武,氣力比之尋常健壯漢子都還要大上許多,加上技巧高明,所以駕起船來,自然快如飛劍。
現在蘇濂着急去尋鄒謙,上了船,不消說,阿劉長竿一揮,不過一刻功夫,兩人就到了鬧市中心的白鶴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