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玄蛛所在石窟,尋常商隊大概一月路程。
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從一座千米高崖下呼嘯而過,大河邊有巨型水獸出沒,不時有巨獸仰頭長嘯,噴出噴泉一般的水柱。
高崖之上千米,這裡有一片半圓形的平地,一座規模極大的石堡矗立在平地上,乍一看去,石樓羅列,足以容納數萬人。
石堡內流淌出了大量的血水,此刻血水已經乾涸。
高崖上開鑿了之字形的石道,大量鮮血順着石道向下滾落,染得一條寬達數丈的石道一片猩紅。
血漿在石道上凝固,凝成了一寸多厚的血痂。
也有大量鮮血順着高崖向下滑落,小半片黑色的高崖,也被鮮血染紅。
高崖上附着的血漿也已經凝固了,就好像一片血色的旗幟,歪歪斜斜的掛在高崖上。
血腥氣逐漸擴散出去,大河中的水獸不安的躁動着,幾條體長三四十米的巨鱷扭動着龐大的身軀,小心翼翼的遊過近千米寬的河面,爬上了石道下的河灘,搖頭晃腦的向石道走去。
大河上,一隻排筏順着水勢急速行來。
寬大厚重的排筏上,百多名身形魁梧、氣息猶如蠻荒古獸的大漢盤坐其上,手持烤肉,拎着酒囊,一個個大聲說笑着。
偶爾有大漢放聲一笑,排筏四周就大浪憑空而起,更有雷光天火、黑霧玄冰諸般異象出現。
這些大漢實力恐怖,隱隱然有一種‘言出法隨’的恐怖跡象。
排筏距離石堡所在的高崖還有數裡地,一條紅髮大漢突然站起身來,他滿頭長髮蓬鬆,猶如一件披風一樣披散身後,每一根紅色的長髮都被火苗縈繞,他整個人都好像在燃燒一般。
火紅色的雙眼裡光芒閃爍,大漢用力的晃了晃水缸大小的酒囊。
“沒酒了……誰還有?”大漢拍了一下手上足足半尺寬的厚重手環,從中掏出了上百個巨型酒囊,悻悻然的丟在了排筏上。
“空了,沒了!”另外一個頭發漆黑,隱隱有黑氣瀰漫而出的大漢惱怒的吼了一嗓子:“怎生喝得這麼快?你們這羣酒囊飯袋……喝,喝,喝,遲早喝死……嗝!”
黑髮大漢一邊朝着身邊同伴咆哮,一邊紅着臉,打了個酒嗝。
“寧可食無肉,不可行無酒!”一名頭髮呈深藍色,髮絲飄舞中隱隱有一縷縷旋風呼嘯而出的大漢將手中空蕩蕩的酒囊砸在了排筏上。
“出門在外,沒酒怎行?”大漢站起身來,雙眸噴出一縷縷蒼藍色神光,不安的舔着嘴脣向四周張望着:“找找看,找找看,找個地頭蛇,找他們化化緣。”
百來個大漢同時站起身來,他們用力的將酒囊中最後一滴烈酒擠進嘴裡,拎着酒囊用力的晃了晃,一個個雙眸中神光亂放的朝着四周打量起來。
“嘿……有宅子!”頭髮呈蒼青色的大漢身邊有一縷縷清風不斷向四周流散,清風呼嘯往來,瞬間穿梭過了方圓百里的虛空,隔着好幾裡地,他就發現了高崖上的石堡。
“不對……有宅子,可是……”另外一個雙眼比尋常人大了三倍,瞳孔幽深、巨大,幾乎佔了四分之三個眼球面積,眼珠在眼眶裡凸起一寸多高的大漢突然開口。
他雙眼噴出絲絲金光,朝着石堡的方向看了過去。
在他視野中,所有的岩石,所有的藤蔓,所有的水霧水汽,諸般遮擋物都盡成虛無。他一眼就看到了石堡的本相,更看清了石堡中流淌出來的,塗滿了石道和半片高崖的血跡。
“被滅門了。滿門老小三千九百四十二人,地下三十二層地窟中,各族僕兵和奴隸合計九萬七千五百四十四人……盡喪。”
雙眸噴吐着金光,大漢一眼之間看透了石堡中的一切,而且隨口就報出了石堡中被殺者的數量。
“僕兵和奴隸盡數戰死,被人正面擊敗斬殺,滿門老小三千九百四十二人,被人集中在大院中斬首。”大漢喃喃道:“什麼仇,什麼恨啊,滅人滿門也就罷了……連嬰孩都斬首殺死?”
排筏來到了高崖下,一名長髮如流水,色澤呈水青色的大漢一揮手,浩浩蕩蕩流速極快,而且波濤洶涌的大河驟然寧靜下來,這一段河面變得平滑入境,排筏迅速靠向了岸邊。
百來個大漢同時騰空而起,瞬息間就到了高崖上。
滿頭赤紅色長髮如火焰的大漢冷哼了一聲:“去一半人,找找地窖什麼的,把所有能找到的酒先弄來再說……”
頓了頓,大漢喃喃道:“滿門老小被殺光了?看到有什麼吃的,那些鹹肉、香腸之類的,也都拿走吧。那些金銀財物就算了,咱們可不是打家劫舍的流匪。”
數十名大漢腳踏虛空,快速衝進了石堡。
有那眼冒金光的大漢帶領着,石堡中沒有任何一個暗室能夠瞞過他的眼睛。
大漢們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個個地窖,將一罈罈自釀的酒水塞進了手環中,那些囤積的食物,各種鹹肉、乾魚、香腸、幹蘑菇、澱粉等等,全都被他們一掃而空。
一如紅髮大漢命令的,在好些秘庫中,他們找到了堆積如山的金錠、銀錠和各種值錢的玩意兒,但是他們一個銅子兒都沒有拿走。
他們掃蕩了整個石堡,只帶走了食物和酒水。
紅髮大漢他們站在石堡廣場上,皺着眉看着廣場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屍體。
“夠兇殘的……嘖,什麼仇,什麼恨?”紅髮大漢伸手沾了沾地上的血跡,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他喃喃道:“大概,也就是一天多前的事情?”
一羣大漢從石堡中走了出來,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更有幾個很歡快的拎着裝滿的酒囊,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這家人,很富庶,酒水釀了極多,足夠咱們喝上兩個月的。”一個大漢用力晃了晃手中酒囊。
“因爲有錢,所以遭了災?”一個大漢皺着眉頭,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蠢貨,他們庫房裡那麼多金銀沒人動……定然不是求財。”另外一個虯髯大漢,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同伴的後腦勺上。
“老鬼!”紅髮大漢回頭大吼了一嗓子。
一個瘦瘦乾乾,身材高挑,生得和豆芽菜一般的男子有氣無力的哼哼着,帶着一絲小小的風騷,將滿頭蒼白的長髮輕輕往身後一甩,拎着一根白骨製成的長杖走了上來。
“來了,來了……慢點,先給我一口酒。”白髮老鬼向拎着酒囊的同伴伸出了手。
一個酒囊遞到了老鬼手中,他拎着酒囊,喝了一口酒,隨手將酒囊塞了回去。他揮動着長杖,喃喃自語道:“好了,好了,喝了你們家的酒,這就是一份因果。”
“有了這份因果牽連,來吧,來吧,拿了你們家吃的喝的,給你們報仇也是理所應當的……嗯,嗯,我們不是什麼大英雄、大豪傑,能幫你們報仇,我們就報了。”
“如果你們的敵人太強……那就怪不得我們……”
白髮老鬼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高高擡起腿,猛地一步踏在了地上。他的動作很古怪,行雲流水一般,腳踏禹步,口誦咒語,身形忽高忽矮的繞着廣場中的那些屍體舞動起來。
一縷縷涼氣從堆積在一起的屍體中流淌出來,一些殘留在這些屍體內的信息,被老鬼用秘術提煉了出來。
老鬼的眼神驟然一凝。
他擡起頭來,沉聲道:“找到了……居然,是正點子!”
紅髮大漢渾身突然噴出了粘稠如岩漿的火焰,他每個毛孔都在噴火,整個人變成了一團流動的粘稠的熾熱的火焰。他張開嘴,嘴裡噴出了大片青白色的火星,他低沉的咆哮了一聲。
“找到了?該死的傢伙,是他們麼?好啊,好啊,咱們兄弟們這一次出來,一路追殺了五六年……嘿嘿,總算是找到正點子了。是同一夥人麼?”紅髮大漢狠狠的盯着白髮老鬼。
“不是同一夥人,但是肯定是正點子。”
白髮老鬼冷笑着,他手指一勾,那些堆積在一起的屍體中,有幾點細細的幽藍色冰晶飄了出來。
“看,他們已經毀去了痕跡,但是這些冰晶……除了他們,還能有誰?”白髮老鬼獰笑着。
“呵呵,呵呵,找到了!”百多條大漢同時咬着牙獰笑了起來。
“奶-奶-的!”紅髮大漢‘咯咯’狂笑着:“這羣藏頭縮尾的賤種,居然敢闖入本家祖地,偷襲本家最傑出的後裔子孫,差點將他們擄走……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兄弟們,追上去,抓住他們,千刀萬剮……肉片子烤熟了,喂蜘蛛。”紅髮大漢雙手一揮,憑空一柄通體赤紅色的長戟‘噌’的一聲從他手中彈出。
幾條碩大的巨鱷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的順着石道爬了上來。
紅髮大漢反身一戟橫劈,隔着數百米遠,幾條巨鱷‘呼’的一下,體內憑空有火焰生出,頃刻間燒成了一片飛灰。
“好了,拿了你們家的酒和肉,也不能讓你們暴屍於此。”紅髮大漢很乾脆的一揮手,廣場上所有的屍體同時被燒成了灰燼。
“放心,你們家被抓走的那幾個小子丫頭,我們會幫你們救回來。”白髮老鬼咧嘴笑着:“那幾個小丫頭,生得很俊俏,做我家的媳婦,還是夠格的……”
白髮老鬼搖頭晃腦的說道:“幾個老祖說,說咱家的娃娃一個個長得粗枝大葉的,沒法拿出去見人……嘖,所以,以後咱家的娃娃,娶媳婦就得娶俊俏的……生下來的小子,也俊俏一些,是不是?”
一羣大漢同時舉起酒囊,他們放聲笑着,然後一個個騰空而起,從千米高崖上帶起一道狂風飄落。
一個鼻頭隱隱泛着金光的大漢越羣而出,他用力的抽動着鼻子,循着空氣中一絲尋常人根本無法嗅到的氣味,帶着同伴腳踏大河,帶起狂風順着河道向下遊狂奔。
衝出了數百里地,金鼻大漢猛地衝上了岸,帶着同伴進入了一條狹窄的石縫。
蜿蜒的石縫中生長了大片熒光藤蘿,大漢們凌空飛行,悄無聲息的順着石縫向前追蹤。他們的速度快得很,彈指間就是數裡地一晃而過。
順着石縫向前,經過一片蜘蛛網一樣複雜的溶洞、礦道區域,度過一條暗河,前行數十里,經過一個熱氣沖天的熔岩湖泊,再向前數百里,一個碩大的石洞中,六百多名身穿黑色緊身甲冑的修士正在休憩。
他們看似三三兩兩凌亂的坐在四周,但是仔細看去,他們相互之間隱隱呈犄角之勢,任何方位,任何角度,任何人突襲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會受到他們身邊十幾個同伴的聯手打擊。
他們坐在地上,悄無聲息的啃着乾肉,喝着清水,時不時的,他們會看向石洞正中的十二口冰棺。
那是幽藍色的玄冰凝成的冰棺,每一個冰棺中,都凍着一個少男、少女。
這些少年面容稚嫩,最大的不過十三四歲,最小的大概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他們的臉上帶着極度的驚恐,瞬間凍結的寒氣,完美的保存了他們被凍僵前的表情。
幾個明顯是頭目的黑甲修士坐在冰棺旁,其中一人手持一塊麪盆大小的幽藍色冰片,指着上面幾個閃爍的藍色光點輕聲道:“接下來,加速趕路……神使已經到了約定之地,我們若是遲得太久了……聽聞,這一次的神使,極難伺候。”
“哪個神使好伺候呢?”一個黑麪光頭大漢看了一眼冰棺中凍着的少年,突然咧嘴笑了起來:“不過,就算再難伺候,不過是挨一頓打罵,但是隻要這些祭品能夠讓天神滿意……嘿嘿,兄弟們的好處又是多少?”
掃了一眼石洞中的黑甲修士們,黑麪光頭大漢喃喃道:“如果,能夠讓所有的兄弟都成爲天選之人,我們這支神獵團,可就拔了尖了。”
幾個頭目同時點頭微笑,對黑麪光頭大漢的話深以爲然。
他們低聲說笑了幾句,黑麪光頭大漢有點猶豫的問道:“只是,說起來……天神之力真的是威能無窮,他們怎麼就知道,這些祭品在什麼地方呢?”
一行人盯着冰棺中的少年們,輕輕的搖了搖頭。
“天神嘛,自然是無所不知的。”最終,一個精瘦的漢子如此說。
數十里外,紅髮大漢身邊,一個雙兒比尋常人大了兩倍的漢子,正側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