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巫壇懸浮在這數十畝大小的建築羣上空,玄冥蝶站在巫壇上‘桀桀’怪笑,很有點惡鬼半夜蹦出來嚇唬小孩子的感覺。
刑天鱔則是帶着一羣如狼似虎、渾身血腥味的巫家子弟,齜牙咧嘴的圍住了幾個長袍高冠、氣質儒雅的傳令官。
“上官,剛纔說什麼?”刑天鱔雖然文縐縐的,學着斯文人的模樣,用‘上官’尊稱這幾個傳令官。但是看他的動作,實在是看不出他心裡有一絲半點的尊敬意思。
一邊說話,刑天鱔一邊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後掏出了好大一塊血痂,手指一彈,半凝固的血痂就落在了一個傳令官的胸口,死死黏在了長袍上。
白麪、長鬚,氣質雍容的傳令官臉色一僵。
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頭怒火,傳令官冷聲道:“本官羲伶。”
刑天鱔的表情變得莊重了一些,不過也只是莊重了一點點而已。
羲伶,羲氏族人……這是伏羲神國的皇族,跑來戰場上充當傳令官,顯然不可能是多麼重要的主脈嫡系,可是衝着他的姓氏,多少也要表達一些敬意纔是。
不管羲氏的某些族人如何,總之,伏羲神國的創建者,是了不起的。伏羲神國這個龐然大物,這些年來的的確確抵擋住了大晉神國的進攻,爲地下的各大部族撐起了一大塊天。
“上官剛纔似乎是說,我們巫家,把旱魃巫壇帶出來了。”刑天鱔‘憨厚’的笑了笑,看着羲伶說道:“這不是,最近我們巫家莊稼歉收麼?沒糧食,這次想趁機多搶一些回去。”
用力抓了抓頭皮,從頭皮上抓下了幾塊半凝固的血塊丟在地上,刑天鱔朝着羲伶眨巴着眼睛:“這附近,都是荒山野嶺的,鬼都會被餓死……哪裡糧草多?鐵血一百零八城啊。”
“所以,你們巫家就不顧禁令,將這等大殺器帶了出來?”羲伶怒道:“你們可想過,萬一這等鎮族重器落入大晉邪魔之手……”
氣急敗壞的指着刑天鱔,羲伶有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糧食歉收,因爲糧食歉收,所以就跑來攻打鐵血城這樣的雄城,而且還一股氣的將鐵血第一城給幹下來了……這藉口,這實力,你當羲伶是傻子麼?
“那得我們都死光了……”刑天鱔很不客氣的打斷了羲伶的話:“喂,老傢伙,尊重你一聲,叫你一聲‘上官’,不尊重呢,你就是個供人驅遣到處傳話的狗腿子……”
“我們巫家的鎮族重寶,我們敢拿出來,自然會護得他周全。你說我們的鎮族重寶落入大晉邪魔手中……你是咒我們死哩?”刑天鱔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蠻橫不講理的兇光:“你咒我們三萬多巫家兒郎死在這裡?你是什麼居心?”
巫鐵混在人羣中,不陰不陽的哼了一聲:“他咒我們,或許,他勾結大晉邪魔?”
巫鐵這話……雖然是大實話,但是說實在的,在這種氛圍、這種語境下,正常人都會認爲,這是一種挑撥離間,這是一種火上澆油的不道德的事情。
可是在場的一衆巫家漢子當中,居然有好幾個小腦發育強過大腦十倍的傢伙,‘鏗鏘’一聲就亮出了手中沉甸甸的兵器,陰沉着臉就要衝向羲伶。
羲伶身後的幾個長袍高冠的儒雅男子嚇得渾身一哆嗦,他們身上懸掛的佩飾同時閃過一抹靈光,十幾重防禦禁制將他們裹得死死的,有兩個男子腳下有一絲絲白色雲氣生出,顯然已經做好了直衝高空、第一時間逃跑的準備。
刑天鱔冷哼了一聲,斜睨了一眼那幾個過於衝動的族中兒郎,冷哼道:“幹嘛?幹嘛?老子還沒發話,要剁人,輪得到你們先出手麼?”
搖搖頭,刑天鱔朝着羲伶笑了笑:“上官別怕,我巫家兒郎都是一夥粗人,不過,都是講道理的……你是奇帥派來的傳令官,您就不要和這些蠢貨一般見識了。”
乾咳了一聲,重重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刑天鱔猛地向前彎下腰,將面孔湊到了羲伶不知道是因爲氣憤還是害怕而變得慘白的面孔前,低沉的咕噥道:“您是傳令官,傳達軍令就好……少管閒事啊……我們家有一個老祖說得很有道理,愛管閒事的人,一般活不長久。”
羲伶和他身後幾個同僚慘白的麪皮瞬間變成了鐵青色。
猖獗如斯,張狂如斯……簡直……簡直……如果羲伶是手握實權的伏羲神國高層,他一定不會饒了刑天鱔。
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羲伶咬緊了牙齒,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奇帥有令,讓你巫家大軍,配合奇帥麾下正兵營作戰。”
刑天鱔沉默。
巫家兒郎沉默。
巫鐵深沉的看着羲伶,突然問道:“按理,傳達軍令,應該是奇帥麾下行軍司馬羅麟大人負責,爲何是大人您……”
羲伶譏誚的看了巫鐵一眼:“奇帥麾下,行軍司馬有百人之多,大大小小軍令官、軍法官數以千計……你以爲呢?”
巫鐵冷聲道:“原來如此,那麼,奇帥的正兵營有何計劃,需要我巫家配合?”
羲伶手一抖,一張獸皮卷軸重重落在了刑天鱔手中:“命令,在上面寫得很清楚,爾等今日夜裡,必須趕到鎮魔城……策應奇兵營攻打鎮魔城。”
巫鐵倒抽了一口冷氣。
鎮魔城,就是白天裡那有着十二枚巨型禁空寶輪,空間禁錮之力大得巫鐵都無法掙脫,而且囤積了無數兵馬、自身防禦力驚人的雄城?
別的不說,幽若等人正在城中。
和幽若等人勾搭着,販賣人族靈魂結晶和三皇精血的羲奇,下令讓巫家族人策應他麾下的正兵營攻打鎮魔城?
“策應的意思是?”刑天鱔拿着獸皮軍令沒吭聲,巫鐵立刻追問羲伶。
“策應的意思就是,你們不需要參戰,你們在一旁,保護正兵營的退路以及後方糧道即可。”羲伶揹着手,傲然道:“這可是個好差事,不需要你們真個參戰,只要遠遠的觀戰、策應就好……而且,如果攻下了鎮魔城,多少有你們一份軍功,這是多少的事情?”
巫鐵眨巴着眼睛。
多好的事情?
呵呵,這事情……巫鐵信了他羲奇的話纔是腦子壞掉了。
可是,巫鐵的心突然一沉……羲奇是這一路討伐大軍的主帥,他下達的軍令,巫家如果堂而皇之的違反軍令,那麼……天知道羲奇會做什麼事情?
如果巫鐵坦白他之前的遭遇,證據呢?
那些寶瓶裡的星力精華當然是妥妥當當的證據,但是這些證據,扳不倒羲奇。
出面的人是木先生和羅麟……
更不要說,巫鐵就算拿出這些星力精華,又能如何?
巫鐵自己都能想到一百種反誣自己的說法……甚至,只要幽若出面,輕飄飄的問候巫鐵一聲,就能將勾結大晉神國的黑鍋死死的扣在巫鐵身上。
所以,巫鐵聰明一點,他絕對不能拿出那些星力精華做證據。
他再聰明一點,那些人族靈魂結晶,那些三皇精血,更是不能拿出來。有了這些東西,羲奇更能反誣巫鐵,將殘害人族同胞、勾結大晉邪魔的罪名輕鬆甩給巫鐵。
除此之外,巫鐵別無證據。
他拿羲奇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而羲奇作爲一路主帥,他想要怎麼炮製巫鐵,想要怎麼炮製巫家,都輕而易舉。
刑天鱔打開獸皮軍令看了一眼,他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我們巫家,向來只是在遊獵營廝混……”
羲伶冷聲道:“遊獵營,也是奇帥麾下營頭……遊獵營所屬,也要聽奇帥的命令。服從軍令,或者,軍法從事。要麼策應正兵營的進攻,要麼,你巫家就是不遵軍令,休要怪奇帥心狠。”
十幾條巨大的方形飛毯從後方山嶺中飛出,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地上。
羲伶指了指那些飛毯,冷聲道:“這些飛毯,供你巫家調兵遣將。總之,今天午夜之前,你們必須趕到鎮魔城外……軍令如山,你巫家千萬不可自誤。”
冷笑了幾聲,羲伶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衣衫上黏着的血痂,一層靈光閃爍將血痂燒成一絲青煙,羲伶腳下大片雲氣升騰而起,帶着幾個同僚向大裂谷的方向飛去。
“莫名其妙,羲奇的正兵營過往的討伐大戰中,都唯恐我們爭功,只管甩開我們單獨幹。”刑天鱔拿着獸皮軍令喃喃道:“這次見了鬼了,怎麼會想着讓我們巫家去策應,去分功?”
巫鐵沉默了一會兒,他分開人羣,走到了刑天鱔身邊:“鱔祖,我這裡,有些事情,得和你還有蝶祖說說。”
巫鐵強拉着刑天鱔和玄冥蝶到了一處坍塌了大半的石樓中,將他這幾天的所見所聞所有遭遇一一說了一遍。
刑天鱔和玄冥蝶的臉色變得很精彩,然後同時冷笑起來。
當巫鐵將他搶來的那一百多個寶瓶,還有六十四塊靈魂精華,一百二十口冰棺掏出來作證後,刑天鱔氣得麪皮發黑,玄冥蝶則是氣得渾身都哆嗦起來。
“羲奇……這賤種……他,他,他……”刑天鱔握緊了大斧頭。
“我們拿他沒辦法。我們沒有證據。”巫鐵冷聲道:“甚至,我們將我手上的證據丟出去,我們會變成勾結邪魔的最大嫌疑人。而且,大晉神國那邊,可以輕鬆的將黑鍋扣到我頭上。”
刑天鱔暴躁地低吼了一聲:“有了這麼多星力精華,夠幾十萬崽子淬鍊身子骨的……咱們什麼都不管了,這次的星光淬鍊也不搭理了,帶着娃娃們回去就是。”
巫鐵和玄冥蝶同時用看白癡的目光看向了刑天鱔。
“回去,怎麼回去?軍令如山,軍法無情。”巫鐵輕嘆了一聲。
“我們敢回去,羲奇就敢動用伏羲神國的力量對付我們巫家。”玄冥蝶幽幽道:“我們明知道這是一個坑,但是我們……想要繞開也難。”
“我們真要去鎮魔城?”刑天鱔鼻孔裡噴出兩條熱氣,在地面上轟開了一個尺許見方的大坑。
“趕緊向老祖們問一聲吧。”巫鐵無奈的攤開了雙手:“或許,我們覺得難處理的事情,在老祖們看來,就是這麼回事呢?”
小半個時辰後,鐵血第一城中最後一點守軍被徹底殲滅,刑天鱔等人化身巨人,乾淨利落的將整個鐵血第一城轟成了一個深陷地下數百里的大坑。
十幾張長寬裡許的飛毯騰空飛起,載着三萬巫家兒郎,載着龐大的旱魃巫壇,一路向着鎮魔城飛去。
一路無話,這些伏羲神國秘製的飛毯速度極快,趕在午夜之前,巫家大軍終於來到了鎮魔城千里之外的大山深處。
四周都是最矮都有萬丈上下的大山,一片片飛毯懸浮在半山腰上,上面密密麻麻擠滿了伏羲神國的戰士。
其中規模最大的六百張飛毯上,盡是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羲奇正兵營所屬。
其他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飛毯上,則是來自上千個大小部族,奉伏羲神國命令前來參加討伐戰的部族戰士。
一張長寬十里的飛毯上,正中擺放了一張碩大的金色條案,面色肅穆的羲奇坐在條案後,正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站着的衆多部族統領。
刑天鱔、玄冥蝶帶着巫鐵也混入了人羣中,冷眼看着坐在那裡,被衆多伏羲神國將領和高階修士環繞的羲奇。
一名身高五丈開外,通體黑色鱗甲,龍頭人身,額頭上生了一對兒暗金色龍角的龍人壯漢站在所有部族統領的最前面,正甕聲甕氣的朝着羲奇大吼:“總而言之,不給我們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就算奇帥你發了軍令,也別想我們跟着你去送死。”
“鎮魔城,那是我們能打下來的麼?如果是伏羲神國正兒八經的神國正編神軍出動,我們自然樂得跟着撿便宜……但是,不是我們小看了奇帥你……奇帥你統轄的都是什麼三皇營、奇兵營、異士營、遊獵營這樣的外來營頭,自家的正兵營,根本就不是神國正兒八經的主戰正兵……”
“奇帥,你哪裡來的膽氣,憑你一人之力,攻打鎮魔城?”
羲奇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裡,淡然道:“本帥,不求爾等出戰,只要在後方策應則可……本帥麾下大軍,自然會攻下鎮魔城,這一點,毋庸擔憂。”
羲奇說話時,目光猛地在刑天鱔、玄冥蝶、巫鐵臉上掃了一下。
刑天鱔、玄冥蝶沒甚感覺。
巫鐵則是感覺自己麪皮上好似被劈了一刀,隱隱有一種直透骨髓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