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安的睡眠中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馬爾克斯被叫起來趕路,他原本抱着睡覺的劍已經被壓在了身下。太陽還並未升起,天空有些灰濛濛的,但是足以讓商隊行動了。
對於這個年輕人,多裡格還是比較關心的,隊伍剛走沒多久,他就跟這個年輕人聊起了天,“怎麼樣,想通了沒?”他把手搭在馬爾克斯的肩上。
馬爾克斯面無表情地說:“沒有什麼好想的,我只是覺自己之前太幼稚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變成熟了?”多裡格吆喝道,“大家聽見沒,這小子一夜之間長大了,今天練劍的時候千萬不要對他心軟,給我狠狠打!”
“哈哈哈哈…”
他們的笑聲在山間的路上回蕩,路兩旁的樹林裡有許多木墩子——附近的村民爲了讓日子過得更好,已經砍了不少樹。
經過兩天的練習,馬爾克斯已經有了最基本的戰鬥能力,贏得劍術比賽冠軍的場景,已經成爲了他止不住的幻想。
馬匹在一個空曠的區域停了下來,多裡格說:“前面的山口就是杜麥了,大家準備好銀子。”隨後,他轉向馬爾克斯,“身上有三十第納爾嗎?”
“我們拿這些錢幹什麼?”馬爾克斯問道。
“和你說過了,小子,這邊的山賊會收過路費。以後我說過的話要好好記住!身上帶的錢夠嗎?”
馬爾克斯點了點頭。多裡格說:“待會兒不要出聲,也不要亂看,跟在後面就行了。”
大家準備好錢後,隊伍就朝着山口去了。兩座大山彷彿隔開了兩邊的村民,唯一的通道反而被山賊給霸佔了。
果不其然,當商隊行進山間的路時,一幫子山賊就出來了,他們大概五十來人,將多裡格的商隊包圍了起來。雖然剛纔多裡格叫馬爾克斯不要亂看,但是他還是耐不住好奇心,偷偷瞄着這些人,爲了不讓自己引起他們的注意,他表現得非常害怕。
憑着穿着,就算是從未見過山賊的馬爾克斯也能看出來這羣人是強盜,山賊頭子奧斯弗有些胖,非常的壯實,馬爾克斯在心裡偷偷地想:這個傢伙都能直接壓死我。這讓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默默許下的誓言——消除匪患,是一件非常難做到的事情。
奧斯弗讓商隊的人排着隊,一個一個交過路費,多裡格站在最前面,當他剛準備把錢交出去時,山賊當中走出來一個年輕人。他一把推開負責收錢的人,用很不客氣的語氣對奧斯弗說:“讓他們走!”
多裡格一行人非常好奇這個年輕人是誰,奧斯弗對他說:“戴蘭格那,你可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我說了,讓他們走!”戴蘭格那推開擋在路上的人,示意讓商隊通過。
“我們就收一半的錢行嗎?”剛纔惡狠狠的山賊頭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對兒子唯唯諾諾的普通父親。
“不行!讓——他們——走。”
多裡格用眼神示意大家繼續前進,他們所有人都在心中暗暗發笑,山賊頭子竟然在商隊面前遭到了兒子的反對,連山賊的連都丟光了。多裡格故意在前面走的很慢,他想聽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營寨的一切都是爲你建立的,這種衣食無憂的生活,爲什麼你就是不能接受呢?”奧斯弗坐在草堆上,苦惱地拍着自己的腦袋。
“我就是不想當山賊,一點出息都沒有。”戴蘭格那甚至不用正眼看他。
“沒出息?等我死了,這些就都是你的人,營寨也是你的營寨!”
戴蘭格那說話時伴隨着激動的手勢,“那你快點死吧!我好帶着這些人改邪歸正,也讓杜麥這地方太平太平。”
商隊已經有些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些山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圍在一起觀看這場鬧劇。
“你...”奧斯弗被氣得喘不上氣,用手捂住了胸口,旁邊兩個手下趕忙去攙扶他。
馬爾克斯回想起前些天晚上被安立奎殺死的那個盜竊者烏茲,烏茲說他是被逼無奈纔想到偷竊,難道山賊也是走投無路纔會去當山賊的嗎?不過無論如何,他們爲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了其他人的利益,就這一點來看,他們也是不值得原諒的。
“羅多克的人過的怎麼樣?領主真的會不顧人民的死活嗎?”馬爾克斯向多裡格發問。
“小子,有些話我是不能說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你像所有人一樣都有一雙眼睛和耳朵,自己慢慢去觀察吧。”多裡格把馬爾克斯撂在一邊,留給他一點空間讓他自己去思考。
幾天後的傍晚,商隊到達了亞倫,馬爾克斯被這裡的新鮮事物所吸引着,他們把板車停在一個巷子裡,多裡格吩咐馬爾克斯將馬牽去馬棚。安頓之後,多裡格對大家說:“明早日出在酒館門口集合然後去進貨,今天晚上隨意去享受吧!不過管好自己的口袋!”
多裡格拍了拍馬爾克斯的肩膀,“小子,今晚要去找個女人嗎?沒有錢我可以給你墊着,從你工錢里扣。”
馬爾克斯搖搖頭,多裡格推了他一把,“看來還是沒長大,哈哈哈哈!”
馬爾克斯掏出了自己的錢袋子,他離開家時,母親給了他兩百第納爾,之前逃過了山賊,所以沒有一點損失。在收到工錢之前,他都不敢隨便亂花,這一路來他了解到人們的生活是多麼艱難,母親將他撫養長大,背後的辛苦是他想象不到的。
馬爾克斯像跟班一樣跟在安立奎的身後,而安立奎則直接朝着酒館去了,他見馬爾克斯一直跟自己走着同樣的路,便問:“小子,你是去找女人的嗎?”
“不,不是。”馬爾克斯搖搖頭,“我只是覺得,跟着你有安全感。”
“跟着我?我可是去找女人的,不過我想她不會介意我們兩個人。”
馬爾克斯慢慢停下了腳步。
“逗你玩呢,小子。酒纔是我的最愛,走!帶你喝酒去。”安立奎伸出結實的手臂框住馬爾克斯的肩膀,馬爾克斯感受到了他強大的臂力,根本無法掙脫,甚至被勒得有些疼。
太陽還未落下,天空中已經出現了月亮的身影。酒館裡一整天都會很熱鬧,但是找到一個位子也並不是難事。
“如果我錢夠多,一定會享受葡萄酒,”安立奎說道,“不過我得省省,晚上還要找個女人。”
“一杯要花多少?”
安立奎有些疑惑,“小子,連酒都沒喝過嗎?麥芽酒一杯十第納爾,葡萄酒五十。”
侍女來到他們的桌前,安立奎做出“一”的手勢,“一杯麥芽酒。” 隨後,侍女看向馬爾克斯,可他正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花這十第納爾。
“請問你要些什麼?”侍女顯得很有耐心。
馬爾克斯慢吞吞地說:“一杯,水。”
“好的,馬上來。”
侍女走後,安立奎拍了一下馬爾克斯的肩膀,“好小子,你來酒館喝水?省着錢晚上偷偷找女人嗎?”
“不,不是。來的路上我才知道,原來人們的生活這麼困難,我身上的錢是母親給的,不敢亂花,再加上現在還沒有工錢。”馬爾克斯的聲音越來越小,安立奎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侍女送來酒和水之後,安立奎從一旁拿來一個空杯子,將自己的酒往裡面倒了一半,遞給了馬爾克斯,“小子,看在你叫我師傅的份上,請你喝一半。”
“謝謝師傅。”馬爾克斯笑着接過了酒杯。
“不過!”安立奎說道,“以後可不能管我叫師傅就混吃混喝!”
“不會的師傅。”馬爾克斯將酒杯貼近的嘴邊,以前從未喝過酒的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麥香味。
馬爾克斯牢牢記着多裡格跟他說的,要自己去觀察這個世界,因此在喝酒和閒聊之餘,他還在悄悄聽着周圍人的談話,觀察着他們的行爲舉止。
他注意到酒館的角落裡有一個人,他獨自坐在那裡,嘴裡不斷念叨着些難懂的話,可卻沒有人搭理。安立奎瞥了他一眼,說道:“這種人被叫做吟遊詩人,每個地方的酒館裡都有,他們說追求女人要用詩,但是你有錢就不愁找不到女人。”
“我去找他聊聊。”馬爾克斯沒有理睬安立奎的“江湖道理”,他坐到了那個吟遊詩人的前面。
“你好,我叫馬爾克斯。”他看着這位詩人長長的金色鬍子和濃眉。
“我是克萊斯。年輕人,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克萊斯很有禮貌地問道。
“我聽說,你是個詩人?”馬爾克斯問道。
“是的,沒錯。”克萊斯聽到有人稱他爲詩人,顯得非常開心。
“可是當一個詩人有什麼用呢?在卡拉迪亞,戰鬥纔是王道。”
“不不不。當你對戰爭感到厭倦,當你的才智無處體現,當你感到前途渺茫,到那時你纔會明白,戰鬥只是爲了虛無的榮耀和令人墮落的金錢,隨後金錢會讓你沉溺於墮落之事,那麼...”
“停停停!”馬爾克斯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你怎麼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你。”
“很抱歉,作爲一個詩人的習慣。”克萊斯微微一笑,他的鬍子遮住了臉,笑容並不明顯,“十年前,我也是個戰士,我曾是馬特阿斯伯爵軍隊裡力量與智慧並存的人。可是馬特阿斯伯爵太過謹慎,曾有一次戰役,我建議他主動出擊,可是他卻擔心中圈套,錯過了最佳的時機,最後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卻也傷亡慘重,可是愚蠢的人們依舊會歌頌他的勝利。這只是舉個例子而已,我在馬特阿斯伯爵手裡從來都沒有受過重用,於是就選擇了離開。”
“你爲什麼不去別的領主那呢?或許會有其他人發現你的智慧。”馬爾克斯與克萊斯暢聊甚歡。
“不,不會的。”克萊斯叫馬爾克斯靠近一些,他用手蓋住嘴,對着馬爾克斯的耳邊小聲說:“羅多克王國的領主都是一些蠢貨,沒有人會發現我的才智。”
馬爾克斯嗤笑一聲,“我覺得你說得對。”
“言歸正傳,你想要學詩嗎?”克萊斯端坐起來。
“學詩?有什麼用嗎?我也算是個戰士,我覺得這毫無意義。”馬爾克斯雖然知道自己劍術不好,但是面對一個洽才相識的人,他更希望被看做一個戰士。
“詩!”克萊斯有韻味地說道:“當然不是爲了在戰場上殺敵,而是爲了取得小姐們的芳心。”
“小姐?你是指貴族嗎?”馬爾克斯想到了艾絲拉女士,立刻變得興奮起來。
“當然。”克萊斯從馬爾克斯的反應上推測,他心中必定有一位愛慕的女士。
“請你教我詩吧!”馬爾克斯說道。
“嗯...”克萊斯深思着,“年輕人,看到你的熱情,讓我想起了一首《紫羅蘭》。
我在人海中看到你的側顏,
從此便迷戀上了你動人的雙眼。
那藍色的深邃,是我夢中的呢喃,
你優雅的姿態,就像是風中的紫羅蘭。”
馬爾克斯被克萊斯所折服,“是的,就教我那個。”
“很好,那就讓我們先談談價格:只需要三十第納爾。”克萊斯微微笑着。
馬爾克斯低下了頭,在心中做着各種鬥爭,究竟是該學還是不學?究竟應該是花這三十第納爾還是不花?連酒錢都捨不得,怎麼又會捨得學一首詩呢?更何況這是爲了不知在何處的艾絲拉小姐。學吧,以後說不定會見到她,如果現在學了詩,到時候就可以念給她聽。
“好!”馬爾克斯終於做出了決定,“我要學!”他從錢袋裡數起錢來。
克萊斯說:“跟你聊天很愉快,我只收你十第納爾,當你請我喝一杯麥芽酒吧。”
“太謝謝你了,克萊斯詩人。”
在酒館的燈光下,在酒客們嘈雜的談話聲中,馬爾克斯認真地學着詩,而安立奎在喝了幾杯酒後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