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從周夫人房裡出來,揉了揉額角,這幾日事情一件接一件,沒有一件省心的。
出了屋門,看見初春跪在一旁的甬路上,她嘆了口氣,這也是個不省心的:“初春,到倒座去,我有話說。”
初春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腳步蹣跚地跟着去了。
自有看門的婆子殷勤地上了茶水,待婆子走了,杜嬤嬤才讓初春坐下,自己中氣不足地喝了杯熱茶,才覺得有了一點兒氣力。
“昨日爲什麼把範家的引了來見黃大姐?”杜嬤嬤也不繞彎子。
“黃大姐說要見四爺!簡直不知廉恥!我想,要是她跟那範同有了牽扯,夫人就不能讓四爺娶她了!”初春知道瞞不過,索性坦白了。
杜嬤嬤皺着眉頭,怒道:“夫人讓四爺娶誰,自然是爲了四爺好!你不過是個奴婢,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操這份不該操的心!”
初春把頭一昂,依然不覺得自己有半分錯:“可是……夫人就算不讓四爺娶許家姑娘,也不能讓四爺娶那樣不成樣子的一個人……四爺,這可是四爺一輩子的事情!”
杜嬤嬤怒極反笑:“聽聽,聽聽!不知道的,還當夫人不是四爺的親孃,你倒是呢!我們都是壞的,都在害四爺,只有你是個好的,趕明兒我就回了夫人,讓你到四爺那裡去當差去,纔是合了你的心意,是不是?”
初春臉上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纔剛被打的,紅彤彤一片,兩眼淚汪汪地:“嬤嬤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我要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我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杜嬤嬤搖搖頭,有些話也不是她該知道的:“不管你怎麼想,爺的事自有夫人安排,這次念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跪跪就完了,下次,再敢自作主張,壞了夫人的安排,一頓板子打了,攆出去完事!別以爲你老子娘有多大的臉面,兜得住你!記住了,無論誰問,都是四爺自己瞧中的黃大姐,聽清楚了?!”
初春心有不甘,可也只得哭着應了。
兩人才出了倒座間的門,就看見週四郎一臉的怒氣進了院子。
杜嬤嬤忙上前去見了禮,攔阻道:“夫人身子不好,四爺今兒先回去吧!”
週四郎卻半步不退:“杜嬤嬤,你把我半路抓回來,我就沒見着太太。你讓開,太太身體不好,我正該去請安!”
他身後的大丫頭守靜幾步上前,攔在了週四郎和杜嬤嬤中間,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聲音清脆:“杜嬤嬤,要不要請初春姐姐去通傳一聲,說不得夫人也想見見四爺呢。”
杜嬤嬤還沒回話,周夫人屋裡就出來一個細眉細眼的嬌小丫頭,正是愛穿杏黃衫兒的初夏:“夫人吩咐,讓四爺和杜嬤嬤進去。初春陪着守靜在倒座歇一歇。”
等週四郎見了周夫人,嚇了一跳,不過幾日不見,周夫人竟然整個人都老了十歲一般。
他眼淚刷地就下來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太,兒子不孝。讓太太操心了,可是,可是兒子不能眼見着月兒妹妹遭難,不伸把手!請太太把婚書還了兒子,送到許家去。”
周夫人半靠在炕上,背後墊着厚厚的錦褥。有氣無力地招招手:“四郎,坐到炕上來。”
週四郎坐到炕上,伸手拉了周夫人的手,眼淚不住地往下淌:“太太,兒子不該揹着太太做這樣的事,可是……可是我們兩家早就說好了的,就差請媒定親了,咱們不能背信棄義、見死不救!”
周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也跟着垂淚:“傻孩子,你真以爲沒有我的默許,你就能跟任俠兩個人偷跑出門?我不過想着,你把這事做成了,你爹就是跳腳,也有我攔着。不然咱們兩個一起犯了錯,只怕有人藉機生事!”
週四郎轉悲爲喜:“我就知道太太不會不管月妹妹的!既然這樣,爲什麼杜嬤嬤要帶了人來抓我,搶了婚書?咱們把婚書送過去,月妹妹就沒事了,對不對?”
周夫人從枕下取出一張紅紙,難過地遞給他:“這張婚書,就是……廢紙一張!”
週四郎急了,接過婚書,仔細瞧了瞧:“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的,我和月妹妹兩情相悅,要結成夫婦。怎麼會是廢紙一張?”
周夫人滿臉的不忍指指下面落款的日期:“你這婚書寫着八月初五。也就是昨日。”
週四郎臉色遽變:“太太,你是說……晚了一步?”
周夫人點了點頭,淚如雨下:“不錯,許家男丁八月初四已經下了獄了!女眷□□看管。我得了信才讓杜嬤嬤立刻派了人來攔你!”
週四郎搖搖晃晃,猛地站起身來:“我,再寫一張,把日期提前,月妹妹還在衆妙庵躲着,對不對?只要寫好了趕緊送過去,就沒事了!”
周夫人一把拉住他,着急地喊道:“四郎,你還不懂嗎?之前只是聽到風聲,如果咱們把事情辦成了,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如今,咱們再這樣作假,就是欺君罔上了!”
週四郎一掙:“可是我不能就這樣看着月妹妹遭難!我就不信,誰還能證明我是哪一日寫的!”
周夫人罵道:“雲臺寺的老和尚能證明!你初五纔拿到合好的八字!黃大姐胡媒婆範大嬸都能證明!你的庚帖和印章初五纔回到我手裡!”
周夫人氣得拍了他一下:“你既拿了庚帖和印章,爲什麼不直接到衆妙庵拿了你月妹妹的庚帖,就在衆妙庵寫了婚書,讓白坤道做個見證!”
週四郎呆了一下:“是月妹妹說因爲白坤道一向跟咱們兩家交好,怕人最後說是咱們兩家跟她串通做的假。須得找個德高望重的見證,說我確是私寫了婚書。又說雲臺寺的老和尚在這一代最是德高望重,所以我纔想着若是在他那裡合了八字,再寫婚書……,我怎麼會想到才聽到風聲,許家就出事了……我……娘,現在該怎麼辦?”
周夫人看着他,無奈而慢慢道:“如今……你只能跟黃大姐定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