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郎急了, 見船孃們害怕小郡主放箭,忙大聲喊道:“賞銀一百!”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可沒有人響應,他見無人跳水, 腦袋一急, 自己撲通跳進水去。還以爲有了他帶頭, 別人也會跟着跳, 可他浮上來回頭一看, 跟着他跳下去的一個也沒有。
阿奇猶豫了一下,他記得英姐兒跟他說過會水啊?這麼會兒不見動靜,難道剛纔下水的時候撞到了哪裡?一慌神, 也縱身跳下水去。
那小郡主立刻拿着弓箭“嗖”地朝着阿奇的方向射了一箭,箭矢擦着阿奇的頭皮飛了過去, 嚇得阿奇一個猛子扎到水底。小郡主自己也嚇了一跳, 什麼時候自己射箭這麼準了?!
香草嚇了一跳, 目瞪口呆看着兩人在水裡撲騰,半天道:“奶奶水性好着呢!”
那小郡主聽了奇道:“那她怎麼還不冒上來?”
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你答應過不再找我麻煩的!說話不算話!”
小郡主嚇了一大跳, 回頭一看,英姐兒正渾身溼淋淋地站在她身後,手裡提了根船槳,周圍的人都不敢上來攔她。
那小郡主看着她,手指點點點, 結巴道:“你……你騙人!”
英姐兒真恨不能把她推下水去。可她到底不像剛從黃家出來時做事那麼莽撞了。只是氣哼哼地一把奪了她的弓箭扔下水去。
此時卻聽得任俠叫道:“不好了。爺溺水了!救人啊!一百兩!”
週四郎剛纔下了水, 可他不過會兩下狗刨, 不知怎麼地腳就被下錨的纜繩給纏上了。這會兒在水裡撲騰着, 嗆了好幾口水。
任俠說完, 自己跳下了水,這回人沒了小郡主的弓箭, 周圍船上的人都跟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往下跳,一百兩!先到先得!
英姐兒見狀忙扔了手中的船槳,一把抓起剛纔捅她下水的那根長竹竿,朝週四郎的方向伸過去:“別撲騰了,趕緊抓住!”
週四郎猛地見她站在小郡主的船上,驚喜又詫異,都忘了掙扎了,反倒浮了上來。
英姐兒急喊:“呆子,還不趕緊抓了竹竿!一百兩給我!”
週四郎一把抓了竹竿,開心地喊道:“沒事,沒事!下水的都賞一兩!”
撲通撲通,瞬間河裡水花四濺,週四郎目瞪口呆,在水裡都不敢動了,這回可真是破了財了!
英姐兒見他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週四郎聞聲看向她,也笑得滿臉花開,跟個傻子似的。
英姐兒站在船頭,看着他,笑着笑着,眼中不知道爲什麼涌起了淚水,再也看不見別人。
好容易救了週四郎,衆人只得又回到船上,雖然此時春水已暖,見雪還是急急忙忙地給熬了薑湯來。四個下水的,已經換了衣裳,都坐在英姐兒和宋先生的艙裡,一人一大碗。
英姐兒“咕嘟嘟”一氣喝完了薑湯,氣呼呼地看着宋先生:“先生,就是這樣,你還要我跟她交朋友?!怎麼交?她都恨不能殺了我!”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宋先生的第三個題目是這個。難怪英姐兒那日氣成那樣!根本不可能啊!
宋先生看了看英姐兒,一言不發,站起身:“我到城裡去逛逛去。”說着自己出了艙。
英姐兒索性扭了頭,眼淚汪汪地,也不去看宋先生的背影!跟自己的仇人做朋友!這麼難的題目她怎麼做得到!
阿奇難得見英姐兒這眼淚汪汪的模樣,心裡很是不忍。那小郡主身份高貴,刁蠻任性,不過一條蛇就能這樣不依不饒,千山萬水地都來尋仇,還差點射着自己,想想都後怕,實在也非良友,便道:“你若是不想做,便不要做了。這天下學問也學不完,三人行必有我師,何必強求!”
週四郎則站起身,從袖中抽了塊手絹遞給英姐兒。英姐兒接過就擦了擦眼淚。阿奇在一邊看着,默默地低了頭。
週四郎一邊皺了眉頭,冷哼道:“自古要拜名師,就沒有不吃苦頭的!張良月夜拾鞋,帝堯三訪王屋。你當宋先生是那街頭混飯吃的窮秀才,只要你能交得起束脩,恨不能扯了你去!”
英姐兒不知道張良和帝堯的故事,可是卻聽進去了第一句話。
週四郎又道:“常言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宋先生一輩子獨自一人,若是收了你,有了這正經的師徒名分,便也跟你母親差不多!又怎麼能不摸一摸你的心性?萬一收着惡徒怎麼辦!”
英姐兒看了他一眼,站起身:“知道了!我就不信我收不服不了那臭丫頭!走,聽說這裡比四女樹還要熱鬧,咱們都去逛去!”
衆人隨着進城的人流過了高高的榷關城樓,見一道碧水將淮安城分成兩條長街,遠處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丫頭們早已按捺不住,看着一邊的綢緞珠翠鋪子,就恨不能不再挪動了。
英姐兒笑道:“你們只管看,我有事辦!任俠陪我去就行了!”
任俠苦着一張臉,週四郎忙道:“我……我也一起去。”
阿奇站在一邊,半天若無其事地道:“那我跟鎮書幫你看着這些丫頭吧。這裡人太多,小心走散了!”
三人走了一陣,英姐兒見有家藥鋪,便要進去,週四郎一哆嗦:“這可使不得,你要給小郡主下藥?”
英姐兒瞪了他一眼:“瞧你把我想的!說不讓你來,你偏要跟着!”
英姐兒進了藥鋪,掌櫃的忙迎了過來,英姐兒開口便道:“掌櫃的,你這裡有賣活蛇嗎?”
週四郎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想來她是想買了蛇賠給小郡主,忙道:“全拿來,讓小郡主挑去!”
英姐兒一歪頭:“誰告訴你我要賠她一條蛇?”
掌櫃笑道:“有是有,是我們準備自己製藥的。您要什麼藥,我們這兒有制好了的!”
英姐兒搖搖頭:“不用,就要活蛇,什麼蛇都行!沒毒就好!”
待得掌櫃的拿個竹簍提了蛇出來,只見那蛇扁頭尖背黑乎乎地盤做一團,也不知道有多長,倒有小竹竿般粗細。
“您要幾條?”
英姐兒一想,道:“全要了!”週四郎默不作聲地付了帳,心裡好奇死了:“你準備幹嘛?”
英姐兒笑眯眯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蛇自然是任俠給拎着,這三人拎着這蛇在街上走,倒好,碰上的人都主動給讓道。
走着走着,一陣香氣飄了過來,英姐兒叫道:“好香!咱們嚐嚐去!”
等走過去一看,路邊一個小攤子,一對老夫婦在賣油炸小吃。那老頭子手腳麻利,拿着兩根長竹筷子,在繃麪條,繃得面細如絲,往油鍋中一放,又兩筷相交,麪條成了扇形,筷子一抽,金黃香脆的小吃就出鍋了。
英姐兒看得嘴饞,週四郎道:“這隻怕就是淮安有名的細環餅了。你要喜歡,咱們到岳家酒樓去,那是進貢的好東西!”
英姐兒見他又講究上了,斜了眼瞧他不作聲。
那老婆子聽了不樂意了:“小吃小吃就要在小攤上吃,去酒樓吃哪有這個味道!”說着用竹筷子夾了一個遞給英姐兒:“夫人嚐嚐!保證你停不住嘴!”
一邊又對週四郎道:“你們小夫小妻的,正是該疼媳婦的時候,就讓她嚐嚐,你能多花幾個錢?”
週四郎臉一紅,他哪裡是怕花錢。又看看英姐兒,見她吃得兩腮鼓鼓的,跟條小金魚似的,可愛極了。忍不住道:“你慢點兒吃……別噎着了!”伸手指指攤上的粗陶茶碗:“給她倒一碗。”
任俠把蛇籠子一放,也跟着吃上了。兩人嚼得咔嚓咔嚓地,別提多香了。
英姐兒見週四郎還猶猶豫豫不爽快,道:“就會窮講究!你自己去酒樓吃好了!老爺爺,你這攤上的我們都要了,你給找個食籠來裝上。”
週四郎聞言一慌,忙道:“我吃我吃!”忙伸手去拿了一塊放在嘴裡,果然入口酥脆,香氣濃郁,生津開胃,忍不住連吃好幾塊。
英姐兒見他這樣,嘴兒一抿笑了:“你也別多吃了。回頭陪你一起去嚐嚐岳家的!”
週四郎只覺得心裡甜絲絲的,嘴裡的細環餅滋味更加美妙無比,這個細環餅果然是淮安名產。
可是到底沒有吃成岳家的,因爲名氣太大,排隊的人都排到巷尾去了。他們都不耐煩等。
英姐兒回了碼頭,收拾停當,找了塊藍土布矇住了竹籠子,拎着直接去了小郡主的船邊:“我來找你們小郡主有事,她回來沒有?”
小郡主早瞧見她手裡拎着東西。警惕萬分,這個黃英太狡詐了,不能讓她上船。
“你來幹什麼?!不怕我殺了你!”這話不知道怎麼的說得就是心虛。
“我砍了你的蛇,來給你賠罪!你要不要?”英姐兒擡起頭,大聲道。
週四郎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她不是說這蛇買來不是賠小郡主的嗎?而且這蛇醜得……小郡主也不會瞧得上啊?
小郡主有些得意,黃英到底怕了她,可又怕上當,猶豫了一下:“你要怎麼賠罪?!”
“讓你砍回來嘍!接着……好多條呢!”說着英姐兒把那竹簍子的門一抽,裹着布就把一簍子蛇全給扔到小郡主船上去了。
小郡主就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藍布包着的籠子摔到船甲板上,接着幾條黑呼呼的大蛇就飛快地滾了出來,在甲板上四處八方到處亂爬……
小郡主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尖聲厲叫:“黃英,我跟你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