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董大力家數百米的一條小路上,劉華正被一個滿臉怒氣的中年書生揪着耳朵往遠處走:“你個臭小子,這兩天給我惹了多少亂子?杜老夫子被你嚇的半死,隆海滿大街的找你,沈家小姐現在正從家裡等着和你退親呢,你、你丫的氣死我了。
把你送到私塾去讀書,你卻整天逃學,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說通了杜老夫子,讓他單獨幫你輔導一番,可你卻不知道珍惜,竟然跑到縣衙裡幫那些捕快斷案子去了。
斷案是衙門的事情,你瞎摻和什麼啊?你別看那些捕快在人前威風,但他們乾的乃是賤職,一旦成爲捕快,後人三代之中不得參加科考,難道你想成爲那樣的人嗎?
咱們劉家乃是世代書香,祖上全都是讀書人,前朝的時候,咱們劉家甚至還出現過一名官居四品的先祖,當然,雖然後來因爲站錯了隊,剛一上任就被迫辭官回家,但這也是咱們劉家曾經的榮譽啊。
這些典故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但你總是聽不進去,一點榮譽感都沒有,我本指望有一天你能考個功名光宗耀祖呢,可你就是不爭氣,整天就知道頑劣,現在好了,看到你這幅沒有出息的樣子,沈家人來退親了,此事要出傳揚出去,你讓我的臉往哪擱啊?”
此時,劉華相當的鬱悶,相當的納悶,相當的疑惑,相當的無奈,他在董大力家中起完贓之後,正等着那名縣太爺給他發獎金呢,但就在這時候,旁邊這名中年書生打扮的人,二話不說就將劉華給拽了出來。
拽出董大力家之後,這名書生便擰着劉華的耳朵上了這條小路,然後邊走邊訓斥劉華,這都已經訓了好幾百米了,可書生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根據書生嘴裡訓斥的內容,劉華心裡有了判斷,估計這書生就是自己這個時代中的便宜老爹。然後他爲了驗證自的己判斷正確與否,便試探性的朝中年書生喊了一聲:“大哥。”
聽到劉華管自己叫大哥,那名書生終於停下了話匣子,他明顯愣了一下,緊接着,便滿臉怒氣的將劉華暴揍了一頓,邊打邊罵:“我、我、我打死你這個逆子,這才分開幾個時辰啊?你竟然管你親爹叫大哥,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別打了,別打了,我剛剛被雷劈了一下,然後又從樹上摔了下來,正好摔倒頭部,醒來後頭腦就有些發暈,到現在還迷糊呢?
有些事情我記不起來了,真的,我並不是故意貶低你老的輩份,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劉華看到書生被自己氣的渾身直哆嗦,下手越來越狠,只得找了個藉口給自己辯解。
還真別說,這個藉口奏效了,聽劉華這麼一說,那名書生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然後一臉關切的看着劉華:“兒子,你怎麼會摔到頭部了呢?
杜老夫子讓人給我傳話,說你摔了一下,讓我過來接你,但他並沒有告訴我你摔到哪裡了,剛剛看到你活蹦亂跳的在那裡斷案子,我還以爲你只是跌了個跟頭呢,兒子,你身體有沒有大礙?走,咱們找個郎中給瞧瞧去。”
看到書生焦急的眼神,再聽到他那滿含關切的話語,劉華心中有些感動,他朝書生笑了笑:“沒事,我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就是頭有點疼,有些事情記不清了。”
劉華這名一說,那名書生終於放下心來,看到劉華身上黑漆漆的衣服,書生臉上流落出一絲心疼,他脫下自己的長衫,將下面挽了一圈,然後將長衫披在了劉華身上。
看到書生的動作後,劉華心中更加感到了,心中涌出了一股暖流,就在這一瞬間,劉華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上天讓自己來到了這裡,那自己就要在這裡生存下去,如果無法回到自己的時代,那自己就要在這個時代瀟灑的活着。
雖然面前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父親,但是既然自己選擇從這個時代活着,那自己就要適應自己的新身份,想到這兒,劉華藉着自己因爲挨摔有些事情記不起來的藉口,向書生諮詢一番資料,通過書生的回答,劉華對現在的時代和自己的身份有了許多瞭解。
原來他竟然穿越到了康熙五十年,劉華家鄉所在的地方,乃是揚州府青石縣境內的三屯子村,雖然劉家世代讀書,但其祖上能獲取功名者,卻了無幾人,用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而且還得是從明朝的時候開始往前數。
這位書生正是劉華的父親,名叫劉子運,十六歲便考中了秀才,當時着實令青石縣震動了一番,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在身,未來肯定無可限量,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許多富家員外都想把自家的女兒許配給劉子運。
但當時劉子運沒有選擇那些富家小姐爲妻,而是選擇了同村指腹爲婚的趙家姑娘,這段佳話,當時在青石縣內廣爲流傳,人人都在稱讚劉子運的品德。
見劉子運惦記不上了,當時許多有眼光的人,便把主意打到了劉子運孩子的身上,俗話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若是日後劉子運飛黃騰達了,到那時再想打他孩子的主意就晚了。
因此當劉子運的妻子產下劉華後,許多人本着放長線釣大魚的念頭,趁着劉子運還沒有發跡,紛紛來找劉子運定娃娃親,要跟劉子運結成親家。
當時,劉子運沉溺於讀書之中,對此事並不怎麼關心,於是衆人找到了劉老太爺那裡,經過一番斟酌,最後劉老太爺選擇了和鄰村的沈家結親。
沈家是青石縣的大戶,家裡靠做絲綢生意發跡,整個清水縣裡的絲綢布料,幾乎都是出自沈家,雖然沈家財大氣粗,但是奈何家中沒有靠山,也沒有官府背景,官府裡沒人罩着,他們沈家的生意根本走不出去。
當劉子運十六歲考中秀才後,沈員外看中了劉子運身上的潛力,決定把寶押在劉家,劉華誕生後不久,正巧沈員外的長子側室產下一女,於是沈員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和劉家成爲了親家,沈員外將自己的孫女沈嬌琳許配給了劉華。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着實令沈員外悔青了腸子,好幾年都糾結的睡不着覺,不知怎得?劉子運自打考中秀才後,就再也沒有進步了,次次參加科舉考試,次次失敗而歸,盤纏沒少花,但一次都沒中。
就在劉華八歲那一年,劉老太爺去世了,劉子運爲父守孝三年,三年後劉子運本想再次去參加考試,但是他妻子卻又病倒了,爲了照顧妻子,也爲了照顧劉華,劉子運便放棄了考取功名的念頭,在附近的私塾裡當起了教書先生。
劉子運當上了教書先生,沈家人算是徹底死了心,沈老員外在感嘆自己老眼昏花、看人不準的時候,只得把希望放在了劉華身上,盼着劉華是個讀書的苗子,長大了能有出息。
但是劉華長大後的表現,令沈家人已經徹底死掉的心,又死了一次,這貨根本沒有繼承劉子運的一絲讀書細胞,從小就不怎麼學習,整天就知道爬樹抓鳥、下河逮魚、上房揭瓦、戲弄同學,眼下劉華已經十五歲了,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還寫不利索呢。
清朝人結婚比較早,男子一般在十五六歲便已經成家了,眼下劉華和沈嬌琳都已經到了結婚的年齡,看到劉家已經徹底沒落了,劉子運考取功名無望,劉華也不可能有出息了,所以沈家決定來找劉家退親。
三屯子村劉家老宅內,劉華翹着二郎腿,斜坐在客廳旁邊的椅子上,此時他正滿臉好奇的打量房間內的擺設和裝飾。
劉子運坐在客廳中間的八仙桌旁邊,正在熱情的讓旁邊的人喝茶,在八仙桌的另一邊,一個穿着絲綢長衫外套金絲馬甲的中年男子,一臉愧疚的從劉子運手裡接過茶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員外的長子沈龍。
在沈龍的下首,坐着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末端的位置上,有一個年約十四五歲,身穿綾羅綢緞,長相靚麗的小女孩,她正是和劉華定了娃娃親的沈嬌琳。
和沈龍寒暄了一番,劉子運聊東侃西,唯獨不問沈龍一行人的目的,而沈龍也不着急說出自己的來意,而是裝出一副愧疚的表情,跟着劉子運聊天侃地。
這時候,坐在下面的沈嬌琳沉不住氣了,她站起身來,先朝劉子運施禮請安,然後便毫不客氣的說道:“劉叔叔,之前家父曾託人跟你轉達了我們的來意,想必你對侄女此行的目的也心知肚明?所以還望您不要和家父兜圈子了,
今天侄女跟着家父來到叔叔這裡,不是來敘舊的,而是想要退掉十五年前的那樁親事,侄女自知和令郎沒有夫妻之緣,也無心進入劉家生活,還請劉叔叔明辨事理,當着這幾位保人的面兒,答應侄女退親的要求。”
“放肆,當着衆位長輩的面兒,這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退下。”當沈嬌琳的話音落下後,坐在上首的沈龍頓時拍了一下桌子,然後呵斥了沈嬌琳幾句。
呵斥完沈嬌琳,沈龍看着旁邊的劉子運,臉上的表情更加愧疚了:“子運兄,小弟教女無方,以至於她口無遮攔,還望子運兄不要怪罪,小弟慚愧啊,等回家之後,小弟定要將這丫頭好好管教一番,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這句,沈龍頓了頓,然後繼續道:“不過,既然小女把話挑明瞭,我也就實話實說吧,兄弟來此的目的,確如小女剛剛所以,乃是爲了退親而來。
劉華賢侄生性活潑,喜愛抓魚遛鳥,而小女自幼就偏愛詩詞歌賦,兩人一個愛動,一個喜靜,確實不合適,以我看,當年家父和劉老太爺定的那樁娃娃親,還是退了吧?”
沈龍說到這兒,朝下面看了一眼,看到沈龍的暗示,那幾個跟着沈氏父女來此的老者,全都紛紛出言規勸劉子運,讓劉家放棄這段親事。
聽到沈龍父女把話給挑明瞭,劉子運也直言不諱道:“既然沈賢弟把話明說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這段姻緣是家父在世時和沈老員外定下的,愚兄不敢擅自更改。
我劉家雖然現在破落了,但也是要臉面的,豈能讓你們想定親就定親,想退親就退親?但如果賢弟和賢侄女堅持要退掉這門親事,可以,等我去世之後,到黃泉地府找家父問一問,如果家父同意的話,在下就上來拖個夢,讓犬子和賢侄女退親,如何?”
聽到劉子運的話後,沈龍差點沒被氣死,心說:“什麼意思?等你死了之後去地府問劉老太爺同不同意?那得多少年後了?到那時,我閨女都變稱老太太了,退了親之後誰還要啊?”
見劉子運不願退掉這門親事,沈龍輕輕皺起了眉頭,思忖了片刻後,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呵呵……子運兄,剛剛小弟說過,小女自幼喜歡詩詞歌賦,她曾經多次說過,她未來的丈夫要在詩詞方面勝她一籌,否則的話,寧死不嫁。
劉家乃是書香門第,文儒世家,我聽說文人都提倡以文會友,那這樣吧,今天咱們就來個“以文定姻緣”,讓小女出三道題考驗一下劉華賢侄。
如果劉華賢侄能答出來小女的考題,這樁親事便繼續下去,假如劉華賢侄答不上來的話?還望子運兄開動金口,答應小弟的退親之舉。
子運兄也是文人,相信應該會支持小弟的這個提議吧?除非?子運兄對孔聖人的“文儒之道”不屑一顧,認爲那都是假道學,要這樣的話,小弟就收回剛剛的提議。”
見沈龍用孔聖人的“文儒之道”將自己的軍,劉子運一時有些猶豫,他對自己兒子的學問太瞭解了,斗大的字認不了半框,看了看坐在那裡吊二朗當的劉華,他不知道該怎麼決定?
“沒有問題,我答應,讓這丫頭片子出題吧。”在所有人驚愕的表情中,劉華斜坐在椅子上,神情懶散的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