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有一種飛翔在九天之上的飛行器叫作衛星,夜間在衛星之上給地球拍照,便有人看着那星球的夜色中燈光的強與弱來判斷哪裡是發達地區,哪裡是不發達地區。
原因倒也簡單,因爲發達地區用電量高會有數不清的路燈和霓虹,反之則一片漆黑。
據說中國的京津滬地區是地球上夜間照明最強的地方。
可是若時光反溯到1941年的中國,若有衛星拍照那也只能是“雄雞”上下皆是一片漆黑成爲“烏雞”了,便如非洲那尚未開化的土著之地。
有人開玩笑說,別說沒有亮光,如果恰巧趕上長沙大火拍照,那時中國也是有亮光的。
只是,這是一個實在讓人笑不起來連冷幽默都算不上的讓人聞之心酸的“幽默”,國弱至此,滿腹心酸,唯以頭蹌地,徒喚奈何。
1941年九月末的某夜,一支不到四百人的國軍隊伍行軍行至本以爲也當一片漆黑的撈刀河畔時,他們才發現自己錯了。
撈刀河畔已快變成了日軍的營地,黑夜中有數不清的火把篝火鋼盔刺刀在閃亮,將撈刀河沿岸照得宛如白晝。
本就不寬的撈刀河上日軍卻是架起了三座浮橋,日軍正在連夜過河。
凝望了會兒那順着河岸綿延的火光,這支中國軍隊的指揮官——霍小山無奈地下令避開日軍往上游走泅渡過去。
霍小山真沒有想到戰局變化如此之快,很明顯日軍已在進攻長沙了。
戰士自當不畏生死,但戰士也是人。
是人情緒就難免會受到外界的影響,那沿岸日軍綿延數裡的火光便給此時直屬營的士兵以巨大的無形壓力。
而偏偏此時他們離日軍很近誰也無法吭聲,於是隊伍就顯得愈發沉悶。
再隱蔽的行軍也難免會發出一些聲響,這是避免不了的,比如人會在黑暗之中跌倒,比如槍刺會撞到軍用水壺,比如兩個人會撞在一起……
於是每當有聲音響起,很多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感覺自己的心“通通”地加速跳上那麼幾下,直到發現遠處的日軍並未發覺這才大口地做幾下深呼吸以平復心情。
細妹子很少經歷這樣的行軍,她覺得自己好緊張,儘管另一個理智上的自己在不停地對自己說,你可是個老兵了,這沒什麼,不會有事的,可是她依舊緊張。
甚至在沈衝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小手時,她感覺自己的手當時都是顫抖的。
在沈衝那溫熱大手的緊握中,細妹子才慢慢放鬆下來。
細妹子並不知道,沈衝是在霍小山有意無意的提醒下才從隊伍前方返回看她的。
沈衝看到那麼多的日軍是不緊張的或者說應當叫適度緊張的,他反而充滿了戰鬥的渴望,他很想把沿岸日軍攪個天翻地覆不亂不休。
但他已經不是那個沈瘋子了,他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當沈衝覺得細妹子的小手不再顫抖後才鬆開了自己的大手,在黑暗中貼着細妹子的小臉說別緊張有我在呢,然後就又向隊伍前面趕去,給細妹子留下了一份踏實還有耳畔那絲男人特有的氣息。
當直屬營終於把日軍的火光甩遠變成星光般大小霍小山傳令停下準備泅渡時,黑夜中彷彿有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人不怕戰鬥卻怕戰鬥前的死寂,當一個人面對那種死寂與面對戰鬥時都能保持一份平常心時,那他纔是一名合格的戰士。
在那次行軍後過了一段時間霍小山在全營大會上如是說。
小石頭帶着尖兵排先下的水,撈刀河和那些大河比起來談不上深也談不上寬,黑夜之中他們無法判斷這裡是河水的深水段或淺水段,所以他們要先探下水路。
這段河水還好,河水能沒過頭頂的地方也就三十多米,其餘的則只需雙手舉槍便可以趟過去了。
對岸傳來小石頭學的夜鳥的叫聲,那是可以渡河的暗號,於是全營便舉着槍陸續下河,渡河開始了。
霍小山沈衝小石鎖憨子並沒有下水,憨子卻把捷克式架起了一挺來,那是防止出現意外情況爲渡河部隊做掩護的。
同理,已經到了對岸的小石頭那些尖兵也子彈上膛對準了下游。
這本是防患於未然的謹慎之舉,可誰知意外竟然真的發生了!
下游日軍的方向突然傳來“突突突”的汽艇的馬達聲,肉眼可見兩道黑夜中雪白的光柱竟然是運動着就向上遊駛來了。
我艹,這時候小鬼子怎麼會來巡河,所有士兵都緊張起來了,因爲直屬營最後那批士兵此時正在河中間!
“快遊!”此時在隊伍中殿後的石彪低喊道。
所有人已經顧不得水響了,全都加快了或游水或泅渡的速度。
這要是被鬼子的汽艇撞上倒也不怕,以直屬營的火力滅了這兩艘小艇還是很輕鬆的。
但就在下面百八十米處的日軍大部隊可不是吃素的,他們只要一圍,直屬營這幾百人就都得扔這!
本來他們應當離日軍更遠些渡河的,可時間不等人,天可是快亮了。
霍小山蠻以爲自己的人可以在今夜過河的,可在路上又撞到了大隊日軍,這一躲一等就把時間耽誤了,到撈刀河已是後半夜了。
在水面行駛着的日軍汽艇來得很快,這恐怕也是長沙會戰中日軍跑得最快的時候了,因爲所有道路都已被中國軍民破壞掉了,但日軍依舊憑藉其這回集中攻擊殺過了撈刀河。
汽艇“突突突”的響,直屬營士兵在水中把水花踏得亂濺拼命地往前撞,這真的是一場生死時速的賽跑!
日軍的汽艇到了,光柱照到之處猶有尚未蕩盡的波紋。
艇上的日軍軍官困惑地看着那水面並沒有下令開槍。
他自然是看到了那正在消逝中的波紋的,但他想那應當是河裡因爲水流動才產生出來的漩渦吧。
再說指揮官命令抓緊渡河攻擊長沙,如果槍聲一響卻只是虛驚一場那就誤了大事了。
他卻不知道就在那汽艇燈柱照到的前幾秒鐘的剎那裡,最後一名直屬營戰士剛爬上了岸,將自己的身體翻滾到岸上的一道土坎後面。
直屬營成功地沒有被日軍發現,可日軍的汽艇來了後卻留下了並沒有走,日軍士開始下艇了,他們要在這裡連夜勘察地形再建一座浮橋好讓日軍大隊通過得更快。
可此時南岸已是躲到更遠處的黑暗之中的直屬營士兵卻是恨得牙直癢癢。
因爲直屬營有四個人還沒來得及過來呢!
他們是:霍小山、沈衝、憨子、小石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