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31日,六點零二分,南京城外,燕子磯上,沒有清晨,沒有曙光,烈火燃燒後的濃煙佈滿天穹,空氣中滿是刺鼻的硫磺味兒,簡直無法呼吸。
楚盡忠又挺過了一夜的攻擊,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窗外,日本步兵部隊的攻擊仍未停止,牆壁搖搖欲墜,千瘡百孔的小樓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楚盡忠甚至覺得在他們死去之前,這座樓可能會先垮掉。
是的,中國軍人的意志,遠比這座小樓堅固許多。
更何況眼下已經有了能夠支撐他們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在接到了楚盡忠的電報後,南京方面立刻做出了迴應,決定馬上派遣部隊前來接應楚盡忠的部隊。
生的希望,正在一點一點,越來越近。
又是一陣猛烈的炮擊打斷了楚盡忠的思緒,起初,日本步兵部隊只是進行射擊攻擊,配合*投擲,想來日本士兵比他們更清楚,這座小樓的用途乃是儲備軍火,也就是說一旦引發爆炸的話,這座軍火庫恐怕是保不住了。
日本士兵本來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直到最後一刻還不想放棄任何已經佔到的便宜。
但是眼下,經過了一夜的攻擊,兩支步兵小隊兵力已經在楚盡忠的負隅頑抗下損失殆盡,日本步兵在清晨時分再次派遣增援,僅僅只是爲了這些中國軍人,在日本人眼中的潰兵,以少勝多卻將他們搞得焦頭爛額。
眼下,第三支日軍增援隊伍已經來到了燕子磯,負責指揮的參謀官松本田上抖了抖肩膀,那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凡是緊張的時候,整個脖子和肩膀都會忍不住抖動,如同一條患有癲癇的老狗。
松本田上的確很老了,以他的年紀和資歷,至今仍擔任日本陸軍第十六師團下一支戰鬥小隊的參謀官,這導致松本田上已經很久不敢寄送家信,在部隊裡被恥笑也就罷了,要是連老家的人都知道自己混得如此悲慘,他就真的不用再回到他的故鄉琦玉縣了。
昨日,入城式上的榴彈炮攻擊當場擊斃了*石根大將和朝相宮鳩彥王,谷壽夫身受重傷,已經被送去治療,當然了,誰都知道所謂的身受重傷只是一個藉口,在已經被攻破多日的南京戰場上,無數高級將領雲集的南京入城式上,居然被區區幾個支那潰兵打得屁滾尿流,谷壽夫再逗留下去,也只是給自己添加笑料而已,裕仁天皇的咒罵聲已經漂洋過海通過無線電臺送到了南京戰場上,谷壽夫的療傷。
然而身爲華中派遣軍副參謀長的今井武夫已經接到了裕仁天皇的命令,至好活捉這隻支那部隊,如若不可,不惜全殲,總之無論如何,只要能夠解決掉這支部隊,天皇閣下將吝賞賜。
而今井武夫也曾承諾,不管是任何一支隊伍,取支那潰軍頭顱者,皆有重賞。
這也是松本田上現在纔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儘管他的部隊凌晨時分就已經接受了前來增援的命令。
松本田上沒有捉活口的意思,他對中國戰場已經感到了厭倦,如果能夠得到豐厚的賞賜卸甲歸田,就已經是這輩子最讓他滿足的事情,然而爲了讓全殲顯得更有誠意,松本田上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放慢腳步,增加前線的犧牲,纔是他全殲敵軍的最佳理由。
望着眼前的這座小樓,松本田上再一次縮着脖子扭了扭頭,昨天半夜派遣來的圍守部隊已經被打得所剩無幾,僅僅因爲捨不得軍火庫裡的那些武器,可松本田上不在乎這些,試圖以倒賣武器牟利本身也不是他這個級別的參謀能夠妄想的。
“投彈手聽命,”松本田上用力清了清嗓子,聲音仍舊尖銳得好像他那破布般的喉嚨即將被撕裂一般,銳聲道:“榴彈炮準備!”
聽到松本田上的命令時,其他士兵簡直以爲他快瘋了。
“攻擊!”
小樓內,橘紅色的火光彷彿已經穿透了牆面,楚盡忠只覺得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兩名靠在牆邊的士兵在短距離的爆炸下,瞬間四分五裂。
短暫的停頓中,楚盡忠一面下令反擊,一面靠在一處射擊孔前,觀察着外面的情況,新的日軍增援部隊就像喪心病狂的瘋狗,甚至完全不考慮什麼戰術問題,恨不得頃刻間將整座小樓炸成廢墟。
這種莽夫式的作戰風格簡直令人髮指,楚盡忠吐了口唾沫,嘴裡鹹腥的味道分辨不出是塵土還是血沫,只覺爆炸瞬間劇烈的震顫令人暈眩,幾乎嘔吐。
不遠處,增援部隊攜帶着三門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炮兵位置所在距離楚盡忠等人藏身的小樓不足兩百公尺,以這種近距離的火力壓制來對付自己,楚盡忠唯有冷笑,如若真是死在這樣的部隊手中,未免也太丟人了。
眼看着日軍部隊的裝彈手正在手忙腳亂個不停,楚盡忠皺緊了眉頭,這座小樓已經承受了太多的炮火攻擊,如若任由他們再這麼繼續下去,恐怕不到兩發榴彈炮就能讓小樓整個垮下來。
隨手抓起一挺捷克造輕機槍的楚盡忠帶着五名狙擊手來到了樓下,在日軍密集的掃射下,楚盡忠等人幾乎是九死一生,終於衝到了外牆邊緣。
由紅磚堆砌的外牆幾乎根本起不到什麼掩護作用,牆上如蜂窩一般遍佈彈孔,索性日本部隊尚且摸不清楚幾人所在位置,楚盡忠等人伏低了身子,調整着射擊角度。
一分一秒都是那麼迫不及待不可浪費,楚盡忠迅速調整好射擊姿勢,在一陣炮火聲中,楚盡忠瞄準了其中一名正準備發射炮彈的士兵。
就在楚盡忠即將準備射擊的瞬間,日軍的一枚榴彈炮已經向小樓射擊而來,楚盡忠的動作慢了半拍不說,劇烈的震動讓他的子彈射偏了方向,非但沒有準確地射中那名投彈手,反倒射中了不遠處的一名士兵。
被子彈擊中了左臉的士兵瞬間變成了個血葫蘆,半張臉已經被打開了花,裸露的舌頭還懸在半空,另外半邊腦袋搖搖欲墜,其慘狀就連身旁的日本士兵見到都不免驚駭地往後退了半步。
然而,日本人很快反應過來,立刻調準槍口。
楚盡忠的眉頭抽了一下。
糟了,位置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