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戰鬥持續了有半個多小時,那些從武漢逃離的敵人十八架轟炸機,在飛到東面的黃岡一線時,遭遇了蘇聯志願航空隊的伏擊,而實際上,在此之前,就有幾架落在後面的日本人的戰鬥機被蘇聯志願航空隊擊落。
其實,敵人負責爲轟炸機護航的戰鬥機也明白了什麼,儘管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轟炸機被蘇聯志願航空隊的驅逐機圍攻,但是卻根本抽不出機會再去爲他們的轟炸機護航,因爲他們自己也是身陷在囹囫之中,被英雄頑強的中國戰鬥機所牽制着,就算是能夠擺脫掉中國戰機的追捕,也因爲所帶油料的不足,自身都有些岌岌可危,有相救的心,也沒有相救的力了。
四月二十九日的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全部戰鬥都已經結束,中國三個航空隊的隊員們,和蘇聯志願航空隊的隊員們,駕機回到了自己出發的地方,而這一戰也至此結束。在這一場大戰之中,經過後來的統計,中蘇飛行員們一共擊落了二十一架敵機,其中擊落的戰鬥機有十一架,敵人的轟炸機有十架;而中蘇航空隊的損失只有十二架,其中有五名中國飛行員英勇犧牲,在這五名犧牲的英雄之中,自然要以陳懷民駕機撞下敵機的情景最爲壯烈,無數的武漢市民們都目睹了這一過程,無不爲烈士的離去感到唏噓,同時也爲祖國的空軍能有這樣的飛行員而感到自豪。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不畏生死地與日寇戰鬥到底,那麼中國就不會亡,就會有迎來勝利的這一天!
就象是在聽着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王進和翁覺民一直等着高飛講完,兩個人早就已經熱血澎湃了起來,尤其是當高飛講到四二九空戰的時候,陳懷民在重傷的情況之下,仍然能夠駕着戰機撞向敵人的飛機,他們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肅然而立,無不爲這位血灑長空的前輩師兄的壯舉感到敬佩,而王進更是暗暗地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以陳懷民作爲自己的榜樣,如果將來在空戰之中,與敵人遭遇的時候,在身負重傷或者飛機被擊中的情況之下,也要和陳覺民一樣,毫不猶豫地架機去撞向敵機,哪怕自己是死,也要拉着一個鬼子一起去死。
從王進的眼神裡,高飛彷彿猜到了他的想法,他笑了一下,問着王進:“阿進,你是不是也想學陳懷民?”
王進愣愣地看着高飛,有些奇怪地問道:“飛哥,你怎麼知道我心裡的想法?”
高飛還是那麼莫測地笑着,然後告訴着他:“其實,當初我也有你這樣的想法,在空中看着陳懷民駕機撞向敵機的那一時刻,我就被他的膽識所震憾着,當然,也是因爲看到了他的壯烈,那一天的戰鬥我也將自己的生死置之於了度外,卻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夠活着回來!”高飛說到這裡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也許還在回憶着那個血與火的往事,他的目光從王進的身上移開來,投向了高遠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又接着道:“那天的戰鬥我也被敵人擊
中了,但是我比陳懷民幸運得多,因爲身邊沒有其他的敵機,就算是我想要撞敵機也沒得可撞,所以那個時候,我只能去學習何立民,駕着自己的飛機努力地降落在了一片稻田裡,呵呵,那架座機的油箱裡,還有大半箱的油,它竟然沒有發生爆炸,也許是我的命比較大吧!”
聽着高飛的話,王進深有感觸,看來,在璧山空戰之時,他看到高飛將飛機迫降到稻田裡,並不是高飛的第一次,想來他曾經這麼做過多次了。
高飛重新把頭從空中轉了回來,目光盯視着王進的臉,看了半天,看得王進都有些發起了毛來,他才笑着道:“呵呵,知道嗎?陳懷民長得跟你一樣得英俊,他那個時候也跟你的歲數相仿,只比你大一歲。我那個時候,只比他小一歲,和你現在一般大!”
“飛哥,你那個時候就已經駕機參加了好幾次的空中戰鬥,可是我到現在爲止,也就只有過兩次這樣的經歷!”王進卻不無自卑地道
高飛卻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進,我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只是因爲形勢使然,我們的飛行員都犧牲了差不多了,我這個新學員不得不加入到飛行員的隊列裡來!”他說着,又嘆息了一聲,對着王進,同時也是對着翁覺道:“在我看到陳懷民的壯烈之舉之後,也有了這種想法,但是後來還是陳納德先生,讓我打消了這種想法。”
“哦?”這一回,連翁覺民也驚訝了起來,他不由得問道:“那麼陳納德先生都對你說了些什麼呢?”
高飛道:“在四月二十九日空戰之後,陳納德先生當時還是一名上校,他來到我們航空隊裡給我們講課,在講到這次空戰的時候,他先是大大的讚揚了陳懷民的敢於犧牲的精神,但是隨後卻又告訴我們,這種事情不值得我們提倡!”
“爲什麼?”王進有些不解,問道。
高飛看了看他,還是道:“他說如今在中國,培養一名合格的飛行員並不容易,不知道要從多少名優秀的青年裡才能夠選拔出來這麼些爲數少之又少的飛行員,如果大家都向陳懷民學習,不去求生,而是以死相搏,那麼今後我們的飛行員肯定會越來越少,而且打到最後,只怕連一個有豐富作戰經驗的人也找不到,那又如何來教後面的飛行員呢?再有,求生並不是怕死,而是爲了更好、更能有效的打擊敵人;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是人還活着,哪怕是殘疾了,也能夠爲抗日作出一份貢獻來;如果人已經死了,那還能談什麼呢?就算是你可以死得其所,你死了也只拉得一個敵人跟着你去死;如果你還活着,那麼將來你可以讓更多的敵人去死!”
翁覺民不停地點着頭,顯然,他對陳納德的這種看法表示贊同。但是王進卻有些不以爲然。
高飛又接着道:“除非是萬不得已,已然是一個必死的結局,你纔可以去
做陳懷民所做的這種壯舉;否則,只要是有一絲的生機,我們還是應該以求生爲主,這並不是爲了你自己,也是爲了他人!”
“爲了他人?”王進有些奇怪起來:“怎麼跟別人也有關係呢?”
高飛笑了笑,又道:“培養一個合格的飛行員,是非常費力的事情;如果有着豐富作戰經驗的你還活着,就可以更好的爲國家進行戰鬥;而如果你不在了,國家只能從新學員裡找新的飛行員來代替你的位置,而這些新手要想成爲真正可以打仗的能手,卻需要再經過不知道多少回的生死考驗!在實戰過程中,那些最先被擊落、而且最先犧牲的人,也往往是那些剛剛上機不久的新手,這就好像是戰場上死的最多的人,往往是新兵一樣!”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又嘆息了一聲,道:“他的這個話說得很有道理,要想把一個新兵培養成一個有着作戰經驗的老兵,只能是以過無數次的戰鬥洗禮;而且我們的飛機又是如此得緊缺,很多的飛機並不是壞在戰鬥過程中,而是壞在了錯誤的操控之下!”
王進默然無語了起來,他已然明白了高飛的意思。的確,新兵上戰場,除了很容易帶來自身的傷亡之外,還會給國家的武器物資帶來一定的損失;對於陸軍來說,損失的也許不過是一把槍和一些子彈、手榴彈之類;而對於航空兵來說,損失的卻是一件飛機,這個代價也許太高了。
看到王進和翁覺民都在琢磨自己的話,高飛又道:“我最後終於還是明白了陳納德先生的意思,他就是要告訴我們這些飛行員們,無論是在如何惡劣的情況之下,我們的任務都是在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的基礎之下,如何來安全地保護自己,這樣纔是一個真正的空中勇士!纔是真正的知大略者,而非是一個只知道衝殺敵陣的蠻武者!”
聽到高飛說完,王進和翁覺民對視着,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各自的心思,想來是一樣的被高飛說服了。再想一想第四航空隊裡的那些曾經的隊員們,便是如高志航、李丹桂等空軍的天王級別的人物,都已經在戰火中逝去,這幾年下來,所剩下來活在世上的人真得是鳳毛麟爪了,便是毛邦初的弟弟毛瀛初,也因爲受傷被毛邦初調離了第四航空隊,如今高飛和何立民算是這個航空隊裡的元老,他們兩個人還戰鬥在祖國的長空之上,如果要說誰是英雄的話,那麼,他們纔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他們還活着,而他們所作出來的貢獻的確是要比那些已經犧牲的戰友們要多得多;但是,也正是因爲他們還活着,所以與那些血灑長空的戰友們相比,反而更顯得默默無聞了。
高飛的話,也讓王進和翁覺民終於明白了什麼,作爲一名合格的飛行員,不怕死並不代表就可以成爲優秀的空中鬥士,而真正的優秀,是不需要多作表現的,能夠從無數的陣仗裡活下來,並且成爲大家的師兄、成爲大家的領隊,這本身就說明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