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乘着下午上完課之後專門又跑去了伯倫診所,如今這個診所也成了他業餘的時間裡最常去的地方,不僅只是因爲他的表妹裴芙蓉住在那裡,更是因爲馮伯倫和梅姐這兩個十分友好、而且心情慈悲的朋友。他當然沒有忘記把翁覺民讓他帶的那個紅色髮夾給表妹,當聽說這個漂亮的髮夾就是那天那個英俊的少行員送給自己的時候,裴芙蓉的那份喜悅,就好像是一隻雛鳥終於飛上了天空一樣,興奮不已。
“表哥,他是專門給我買的嗎?”裴芙蓉戴上了一枚髮夾,對着鏡子左照右照着,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這卻令王進有些不好回答了,想要按照翁覺民的說法,告訴她這個髮夾是翁覺民揀來的,卻又覺得真得要是這麼說的話,估計芙蓉就不會戴了,當下也只能含糊其詞地點着頭,“嗯”地應了一聲。
裴芙蓉轉過頭來,又有些不滿意地埋怨着他:“表哥,你也真是的,既然去找他們玩兒,爲什麼不帶着我一起去呢?”
“呵呵,那裡是軍事禁區,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去的!”王進隨口敷衍着她。
“那下一次,你把他來約出來,我們一起去逛逛街,好不?”裴芙蓉建議着道。
王進笑了笑,搖着頭道:“你當翁覺民跟你一樣呀?人家是軍人,部隊裡有紀律的,不是想出來就能夠出得來的,就是出來也要請假,還要長官批准的。”
聽到王進這麼一說,裴芙蓉不由得有些沮喪起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王進想了想,還是道:“那天,我還遇到了石永川。”
“他?”裴芙蓉驀然一怔,卻又有些惱恨地道:“他是不是爲難你了?”
王進道:“開始的時候,他把我綁架了,但是到後來他又把我放了,還請我吃火鍋呢!”
“要是我,纔不去呢!”裴芙蓉顯然還對石永川萬分得惱火。
王進道:“其實這一次,他還是對我很客氣的。呵呵,跟他聊了聊天,才覺得他這個人也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壞。也許真得跟他說的一樣,只有跟他相處的時間長了,纔可能瞭解他!”
聽王進這麼爲石永川說話,裴芙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驚訝地道:“表哥呀,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吃人家嘴短呀?”
被芙蓉如此一說,倒是叫王進有些尷尬起來。
“呵呵,誰吃人家嘴短呀?”梅姐帶着他的丈夫段明宇推門走了起來,顯然聽到了剛纔芙蓉和王進的對話,開着玩笑一樣地接着話茬。
“梅姐,段哥!”王進連忙熱情地叫着。
裴芙蓉卻是撅着嘴巴,忿忿地指着王進,告訴着她:“我表哥唄,人家請他吃了頓飯,他就替人家說好話!”
梅蘋卻笑着道:“吃了人家的,不替人家說好話,那就有些無恥了!呵呵,芙蓉,哪有你這麼說自己表哥的?”
見到梅姐也在向王進說話,裴芙蓉狠狠地瞪了王進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梅蘋的眼睛卻很尖,一眼看到了裴芙蓉戴在頭上的紅
髮夾,不由得讚道:“芙蓉,你頭的這個髮夾真好看呀?是你表哥給你買的嗎?”
“不是!”裴芙蓉道,說着又白了王進一眼,道:“他整天忙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哪會想到給我買東西呀?”
被表妹如此一說,倒是令王進有些掛不住了,的確就象是裴芙蓉所說的一樣,在芙蓉到了重慶以後,他還沒有給表妹買過東西,便是芙蓉皮箱裡的幾件新衣服,還是大哥王風帶着她去買的。
“既然不是王進給你買的,那是誰買的?我沒見你出去過呀?”梅蘋好奇地問着,同時又彷彿是想到了什麼,笑着問着她:“呵呵,是不是你的男朋友給你買的?”
“哪裡呀!”裴芙蓉連連地搖着頭,臉已經紅成了一朵,分辯着:“梅姐,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還沒有男朋友,這是我表哥的朋友送我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呀!”梅蘋看着她一臉紅霞的樣子,已然猜到了什麼,畢竟她也是走過來的人,於是開着玩笑道:“哈哈,是不是王進的那個朋友喜歡上你了?所以送你這個?”
“梅姐——!”裴芙蓉拉着梅蘋的手,一付嬌羞的樣子,這更令梅蘋信以爲真了。
這個時候,王進才注意到梅蘋已然換了一身衣服,把那套他所熟悉的護士裝脫下去,換了一身藍灰色的旗袍,雖然這件旗袍有些舊,但是卻很乾淨,只是看着梅蘋穿着這一身衣服的時候,王進才覺得她的身材遠比穿着那件護士裝要好看得多。他再看看段明宇一直笑嘻嘻的樣子,就知道他們走過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於是問道:“梅姐,段哥,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們呀?”
段明宇點了點頭,卻看向梅蘋。
梅蘋笑道:“今天馮醫生不看病,所以診所裡也沒有什麼事了;呵呵,正好我們家的明宇也請假出來了,我們準備一起去外面吃飯,順便一起去逛逛街,你們兩個反正也沒有什麼事,跟着我們一起去吧?我請客!”
王進知道這對夫婦能夠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並不想打擾他們的浪漫雅性,但是還不等他答話,裴芙蓉已然拍手叫了起來:“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去外面吃飯,然後逛街了,表哥也不陪我去!”說着,還對着王進作了一個鬼臉。
聽到表妹這麼一說,王進倒是不好回絕了,只得也跟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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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蘋所說的逛街,實際上就是去狂磁器口,這裡離着重慶真正的市區還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卻是重慶地區最有名的古鎮,又有小重慶之稱。磁器口,位於重慶市西北十多公里處,東臨嘉陵江,西界童家橋,南接沙坪壩,北靠石井坡。據說在北宋時期就已經成爲了嘉陵江邊的水陸碼頭,原名叫作龍隱鎮,在這個鎮上,瓷器加工業在很長時間裡成爲這裡的主要產業,尤其是在民國建立之後,本地的商紳就在鎮中的青草坡創建了新工藝制瓷的蜀瓷廠,因爲品質和口碑很好,遠銷蜀外。龍隱鎮裡,瓷器業最發達的時候有七十多家,而鎮裡鎮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幾乎全是外地駕船
來這裡裝瓷器的貨商,這些商人漸漸地將這裡改了名,叫成了“瓷器口”,這個名字在當時來說,的確十分貼切。因爲“瓷”字和“磁”字在那個時候是基本相通的,所以又被叫成了“磁器口”。
抗戰爆發,尤其是重慶成爲陪都之後,磁器口也跟着熱鬧了起來,每天都有三百多艘貨船進出碼頭,便是在嘉陵江枯水期的時候,碼頭河壩中還搭建起了臨時街道。磁器口鎮的河街就有上河街、中河街和下河街。除了河街之外,還有專業的木竹街、鐵貨街、陶瓷街以及豬市、米市等市場。另外,由於戰爭的原故,很多內遷的工廠也雲集到了這裡,除了本地原來就有的四家絲廠之外,還有一家制呢廠,兩家兵工廠,而各行業的同業公會、事務所以及食品糕點鋪、布莊、茶館和酒樓也比比皆是。這裡有一首民謠道:“白日裡千人拱手,入夜後萬盞明燈”,說的就是此處的繁華與昌盛。
在梅蘋和段明宇的帶領之下,他們先來到了開在上河街的一個叫作白記米粉店的鋪子裡坐下來吃米粉,吃完了米粉,然後便沿街閒逛,芙蓉挽着梅蘋的胳膊,就象是一個妹妹依傍着姐姐一樣,走在前面,兩個人有說有笑,甚是熱鬧;而王進和段明宇走在兩個人的後面,話卻不多,都是段明宇隨口問幾句,王進有心無心地答幾句。只是單單就王進和段明宇來說,一個穿着學生裝,一個穿着陸大的校服,都是精神百倍,英武俊逸的樣子,倒是引來了許多人的側目。
說着說着,王進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來,問着段明宇道:“段哥,你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段明宇轉頭看着王進。
王進道:“你當初爲什麼會選擇來當兵呢?你家裡的人同意嗎?”
段明宇怔了怔,苦笑了起來,也許王進的問題勾起了他塵封已久的往事,他搖了搖頭,告訴着王進:“記得當初我去當兵的時候,比你還小一歲呢,那個時候家裡的人都反對,尤其是我的父母,他們都是鄉下老實本分的農民,因爲我們家就兩個兄弟,還有幾畝薄田,生活雖然不算是太好,但日子還可以過得去。在我父母的眼裡,沒有辦法的人才會去當兵吃糧,用我們老家的話來講,就好漢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那你到底是爲了什麼呢?”王進追問着。
段明宇想了一下,道:“當時我的一位老師跟我說過一句話,叫作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呵呵,那個時候我也是年青,覺得我應該去幹一番大事業,不願意在家裡種地。因爲沒有考上大學,所以覺得投筆從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那個時候,正好有一個部隊從我們村子邊上過,有一個連長很喜歡我,就問我願不願意跟着他去當兵,我說好哇,於是也沒有跟家裡人說,說走就跟着他走了。呵呵,哪知道這麼一走,就是幾年!”
“是這樣呀!”王進原以爲他會說出一番大道理來,哪知道卻是這樣的一個原因,他不由得有些失望。不過,想一想,這位段大哥真得是一個爽快的人,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的拖泥帶水,而自己卻爲什麼就沒有他那樣的決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