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碼頭其實就是一種躉船,這是一種沒有動力裝置的矩形平底船,一般都是固定在岸邊和碼頭上,以供其他船舶停靠、上下旅客以及裝卸貨物。因爲相對於內陸通航河流來說,往往水位的變化很大,比如長江,枯水期與豐水期的落差就有幾米,多的地方甚至達到十幾米,所以對於河運碼頭來講,這種浮動碼頭便成了必不可少的停靠工具。
在進入浮動碼頭的入口處,輪渡公司建有一個封閉的鐵絲網,一來是爲了杜絕逃票的現象,二來也是爲了便於秩序的維護,因爲如果上船的人與下船的人一起擁擠的話,定然會出現不安全的事情發生。在渡船未到岸之時,入口是封死的,過渡的人不允許放入;而當渡船到岸後,會先放行下船的客人,等下船的人走光了,浮動碼頭的入口才會開始檢票放人上船,所以這處的入口就是一個檢票口,每次只能單向流動。當渡船駛離浮動碼頭的時候,這個檢票口就會關閉,一直等到下趟船到來後,周而復始。所以,每一次下船與上船,再到船開的過程,快的也要半個小時。
王風來到了檢票口,向江上望去,此時對岸的一艘渡輪正緩緩地駛來,而同時這邊的一艘船也正開往對岸。不一會兒,那艘船終於靠了上了浮動碼頭,這時候,早有一堆擡滑桿的轎伕從石階處圍了到了檢票口處,等着這艘船上的客人出來後兜攬生意。王風自覺地躲到了一邊去,他知道這個檢票口馬上就會成爲人擠人的通道,站在那裡可能會擋別人的路,又或者被別人撞到自己。檢票處的門打開來,船上的人下了船,通過浮動碼頭紛紛向這邊的出口涌動着,熙熙攘攘、人頭攢動,轉眼之間,剛纔還冷冷清清的碼頭馬上就熱鬧了起來。
王風遠遠地躲到了一個角落裡,看着這一船的人差不多走完了,檢票口也對上船的人放行了,他纔來到了檢票口。檢票上船卻要比出浮動碼頭簡單得多,人也有秩序得多。渡船的船票是用最便宜的薄
白紙印刷後蓋章賣的,就和郵票一樣成版一張,有人買一張,售票員就撕一張,有些每天都要過江的人總是習慣一買就是一版或者幾版。在浮動碼頭的入口處,有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負責收票,收完票之後,他們會習慣性的把票一起撕掉,然後便丟到水裡。所以在碼頭的附近,總會有一些小孩子在岸邊撿那些被水衝上岸來的票根,有些票還是完好的,他們會拿回去曬乾後繼續使用。
直到看到前面的人都進入了浮動碼頭,王風這才最後一個走過來,把手裡的船幣投進了鐵箱子,他戴在頭上的禮帽歪了一下,便隨手扶着自己的帽子,通過了這個檢票口。
當王風正通過檢票口的時候,一位留着齊眉短髮,穿着灰色對襟旗袍,腋下還夾着份報紙的年青女子正從停靠的船上下來,快步走到了檢票口處,她顯然不願意與剛纔那批早下船的人去擠,所以是落到了後面。也許是走得急了,走過王風身邊的時候,正與王風舉起來的手臂撞了一下,她一個趔趄,夾在腋下的報紙掉到了地上。
“對不起!”王風連忙說了一聲,同時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報紙,遞給了這個婦女。
這個婦女可能是有什麼急事,接過了這份報紙,卻見到檢票口處的門正要關上,她也顧不得跟王風說話,對着檢票口那邊喊着:“等一下,我要出去!”
王風轉頭看清了這個女子的臉,他的心忽然一陣得狂跳起來,就象是作了賊一樣,連忙又將自己的禮帽壓得低低地,擋住了自己大半邊的臉,快步向停靠在碼頭的渡輪走去。
這個女子跑到了檢票口,檢票員爲她打開了門,她走出了浮動碼頭,馬上便有擡滑桿的轎伕問詢着她坐不坐,這個時候,她纔有些回過味來一樣轉身看向那個不小心撞了她的人,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頭上戴着黑色的禮帽,正邁步跨上了渡船,消失在了船倉之中。她驀然怔了一下,依稀記
得剛纔接過報紙之時,冷眼瞥了一下這個男人的臉,雖然只看到鼻子以下的部分,卻已然讓她從直覺上感覺到了什麼。她再不猶豫,馬上又轉回身,向浮動碼頭上衝去。可是才走了兩步,便被檢票員堵住了入口,對着她道:“進來要有票的!”
“我剛剛從裡面出來的呀?”她對着這個檢票員詫異地說着。
“我知道!”這個檢票員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情況,只要是從裡面出來了,再進去就要票!”這個檢票員一臉得正色,話語之間彷彿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這個女子愣了愣,沒有想到自己遇到的原來是這麼位不能情理的棒子,只得連忙向這個負責的檢票員解釋着:“我不坐船,只是想去看看剛纔那個男的,好像是我認識的人!”
“你只要進去,就要買票!”這個檢票員再一次作着強調。
這個女子有些無奈,看了看還在半腰上的售票處,只怕自己過去買完了票,再回來的時候,這艘渡輪就開了,當下也只得一聲嘆息,後悔着剛纔爲什麼自己沒有看清這個人的臉呢?
渡輪終於發出了“嗚嗚”的轟鳴聲,彷彿是告訴着過往的船隻和對岸的碼頭,它要出發了。船緩緩離開了浮動碼頭,向着對岸的龍門浩碼頭駛去,而此時,王風正站在船邊的一欄杆之側,藏着整個身體,看向浮動碼頭那個檢票口處,分明看到了那個剛纔被自己撞到的女子,正立在那裡,怔怔地望着這艘離去的船發着呆,江上的風吹着她的頭髮紛飛零亂,她卻忘記了去梳理。
驀然,一股心酸從王風的心裡油然而生,依稀又想起了那首詞來“……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君去後,酒暖思誰瘦?……歲月流離,不解時候,仍記總角幼……籬笆古道曾走,荒煙漫草年頭,分飛後。”過去了的,已然永遠的過去,只是每個人的記憶,又怎麼可能象是落花那般,說被風吹落、被河帶走,就永遠得消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