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板垣徵四郎盯着地圖,不置可否。
岡部直三郎聽出板垣徵四郎不太認同,便說:“莫非司令官閣下另有高見?”
“高見談不上。”板垣徵四郎擺了擺手,目光也終於從地圖上移開,然後盯着岡部直三郎的眼睛說,“倒是有一點愚見,想跟岡部前輩探討一下。”
板垣徵四郎終於要發表見解,安達武志和幾個參謀頓時間神情一振。
岡部直三郎卻趕緊收腳立正,頓首說:“不敢當司令官閣下前輩稱呼。”
板垣徵四郎說:“岡部桑,在徐銳突襲九江前,第十一軍所屬各師團皆已經做好了總攻的準備,這沒錯吧?”
“哈依。”岡部直三郎重重頓首。
板垣徵四郎又道:“這也就是說,包括第三師團、第一零一師團在內,第十一軍所屬各師團已經備足半個月所需的軍需補給,我說的沒錯吧?”
岡部直三郎答道:“第二十二師團、第二十七師團、第一零六師團、第一一六師團以及波田支隊已備足半個月所需之軍需補給,但是第三師團、第一零一師團由於道路遙遠,運力不足,只補充了七日所需,剩下的一半還放在九江車站,未及運出。”
這也是當初日軍得出結論說,九江三天不奪回,湖南日軍就會陷入困境,九江十天不能奪回,湖南日軍就會彈盡糧絕的判斷依據,因爲三天奪回九江,等物資運到湖南至少也得七天後,十天奪回九江,物資運到湖南就得半個月後!
關於這些,剛纔岡部直三郎其實已經向板垣徵四郎彙報過。
板垣徵四郎又說:“喲西,這也就是說,除了第三師團、第一零一師團只能夠維持七天攻勢作戰以外,其餘四個半師團至少能夠維持半個月的作戰,我沒有說錯吧?”
岡部直三郎只是沉默的盯着板垣徵四郎,因爲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停頓了下,板垣徵四郎又說道:“有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差不多應該夠了。”
“差不多應該夠了?”岡部直三郎、安達武志還有幾個作戰參謀聽了個滿頭霧水。
片刻之後,還是安達武志最先反應過來,悚然道:“司令官閣下,你該不會認爲,皇軍能夠先於第三、第一零一師團被圍殲之前,攻佔武漢吧?”
“納尼?”岡部直三郎和幾個作戰參謀聞言勃然色變。
“司令官閣下,這是不可能的!”岡部直三郎更是失態的大叫起來,“恕我直言,皇軍幾乎沒有可能在國民軍吃掉第三師團、第一零一師團之前攻佔武漢,武漢若是這麼容易就能夠攻克,也不會從七月一直拖到現在!”
安達武志也道:“司令官閣下,師團長並沒有危言悚聽,因爲卑職與參謀部的一干同僚們也曾經探討過這一行動的可能性,並且就此進行過反覆的兵棋推演,可最終結果,卻無一例外均以失敗告終。”
“哦,是嗎?”板垣徵四郎揚了揚眉毛,說,“你們能夠給我重複一遍推演嗎?”
“哈依。”安達武漢重重頓首,當即將隨行的幾個作戰參謀叫過來,就在安慶憲兵隊司令部的會議室裡面開始了兵棋推演。
半個小時之後,兵棋推演結束,結果也如安達武志所說的那樣,日軍遭到慘敗,不僅第三師團、第一零一師團遭到國民軍全殲,攻佔武漢的目標也告落空,國民軍甚至還由戰略退卻轉入了戰略反攻,當然,很快就遭到日軍挫敗。
岡部直三郎接着說道:“司令官閣下,國民軍已經吸取了南京保衛戰以及徐州會戰的經驗教訓,不再陳兵於武漢近畿,以謀求在狹窄戰場的兵力優勢,而是將兵力散佈於外圍之廣闊戰場,這導致皇軍兵力分散,很難集中起足夠兵力發動大規模的殲滅戰,這也是第二軍至今未能消滅國民軍主力並攻佔武漢的主要原因。”
岡部直三郎其實還有句話沒有說出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岡村寧次那麼厲害,在武漢外圍跟薛嶽苦戰了將近三個月,都沒能逮住並消滅國民軍主力,你這纔來幾個小時,居然就敢妄想在半個月之內攻佔武漢?
面對岡部直三郎的質疑,板垣徵四郎既沒辯解,也沒發怒。
板垣徵四郎反而提到了另外一場看似毫不相干的戰鬥——忻口會戰。
板垣徵四郎說道:“忻口會戰期間,第五師團遭到支那軍三十一個師的頑強抵抗,戰局陷入膠着,短時間之內毫無破局之希望,櫻田桑建議我收縮兵力,固守待援,等待援軍到達之後再向國民軍出擊,師團部的所有的作戰參謀也都贊同櫻田桑的意見,認爲第五師團應該收縮兵力,固守待援。”
“然而,我最終並未採納櫻田桑的建議,而是從原本就兵力十分緊張的忻口戰場抽調一個步兵大隊,轉攻娘子關,最終的結果你們也都看到了,娘子關失守後,忻口正面的三十一個國民軍主力師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此時距忻口會戰結束已經將近一年時間,板垣徵四郎感覺上卻彷彿就在昨日。
安達武志和幾個年輕參謀也是聽得心潮澎湃,因爲忻口會戰絕對稱得上是一場以寡擊衆的經典戰役,板垣司令官指揮的第五師團以半個師團的兵力打垮了國民軍三十一個師,創造了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以來,最爲懸殊的戰績。
正是因爲忻口會戰的大勝,第五師團才贏得“鋼軍”的美譽,板垣司令官也贏得了陸軍之膽的美譽,並因此登上了陸軍大臣的高位,據來自國內的消息,忻口會戰甚至已經編入了陸軍大學最新一期的教程,供陸大學員觀摩學習。
岡部直三郎很佩服板垣徵四郎,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沒有自己的主見。
岡部直三郎沉聲說道:“司令官閣下,您指揮的忻口會戰確實堪稱古往今來之經典,既便放眼世界,也值得稱道,但是我要提醒您的是,山西戰場之國民軍由中央軍、晉綏軍以及八路軍組成,指揮混亂且互不信任,而武漢戰場的國民軍並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頓了頓,岡部直三郎又接着說:“更重要的是,山西戰場之國民軍不過二十餘萬人,而且裝備低劣,而武漢戰場之國民軍卻有一百餘萬人,並且還剛剛接收了大批的蘇聯裝備,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
板垣徵四郎淡淡的說:“所以呢?”
岡部直三郎頓首說道:“請恕我直言,司令官閣下如果想要在武漢戰場複製山西戰場的奇蹟,最後恐怕只能收穫失望。”
“是嗎?”板垣徵四郎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不過下一霎那,板垣徵四郎卻神情一厲,沉聲說:“但是,我卻不這麼認爲!”
岡部直三郎皺了皺眉頭,沉聲說:“請恕卑職愚鈍,還請司令官閣下解我疑惑。”
板垣徵四郎說:“岡部桑,你剛纔所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這些並不是決定一場戰役勝負的關鍵,真正決定一場戰役勝負的是這!”指了指自己腦袋,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還有這裡!”
安達武志說道:“智慧還有膽量?”
“對,智慧還有膽量!”板垣徵四郎沉聲說道,“智慧能幫助你找到敵人的弱點,而膽量則可以幫助你下定決心,去作別人所不敢作的事情!”
說完,板垣徵四郎又盯着岡部直三郎的眼睛說:“分兵攻擊娘子關之前,櫻田桑也向我羅列了一堆的不利因素,我卻通過自己的眼睛發現,山西的國民軍存在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們缺乏主動出擊的勇氣,但是,國民軍缺乏主動出擊的勇氣,並不意味着他們就一定不會出擊,所以,下定決心從忻口戰場抽走兵力,需要極大的膽量!”
“但是,我做到了,我力排衆議從忻口抽調一個大隊轉攻娘子關!而最終,我的膽量也爲第五師團、也爲皇軍、爲大日本帝國贏得豐厚回報。”
岡部直三郎沉聲說:“司令官閣下是說,武漢戰場的國民軍也存在致命的弱點?”
“是的。”板垣徵四郎沉聲說,“岡部桑,你剛纔說,國民軍吸取了南京保衛戰以及徐州會戰的教訓,不再陳兵於武漢近郊,而是將兵力分散於廣闊的外圍戰場,卻不知道,這既是國民軍強點,同時也是他們最爲致命的弱點!”
“納尼?”岡部直三郎瞠目結舌的說道,“陳兵外圍竟是致命的弱點?”
旁邊的安達武志和幾個年輕參謀也是面面相覷,完全跟不上板垣的思維。
板垣徵四郎又問道:“岡部桑,娘子關失守之時,忻口戰場的國民軍其實並沒有遭受決定性的失敗,可他們卻還是在一夜之間宣告土崩瓦解,你知道是因爲什麼嗎?”
岡部直三郎回答道:“因爲他們心理上已經崩潰了,他們喪失了抵抗意志。”
“喲西。”板垣徵四郎換然道,“你說到了最關鍵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