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或躺或臥在血泥中彙報敵情,敘述電文,伴隨泥漿噴出烏黑的嘴脣。
杜鵑看着兄弟們滿嘴血泥,白牙血染,疲憊焦慮的眼神責備的話語說不出口,也許與情郎一起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歸宿?
貼着情郎胸脯的雙手一顫,驚回頭見他掙扎起不了身,忙不迭地攙扶他坐起。
心好痛,好痛,他哪裡還有再戰之力,杜鵑顫抖了心扉,焦慮而悽楚的說道:“你慢點,不要勉強自己,再休息一會兒、外圍的兄弟就會打過來……”
自欺欺人的話語伴隨淚珠兒散出烏黑的嘴脣,面頰上流下兩道血泥溝壑,隱見那被遮蓋的肌膚。
楊關微微搖頭,痠軟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打,深呼幾口氣穩定迷糊的思維,咬牙擡起頭來盯着泥猴一般的兄弟。
兄弟們在浴血奮戰,自己絕對不能昏倒,不能,一股鬥志充斥身心,思維漸漸清晰起來。
“傳,傳令,撤去上層火力點,改由下層火力阻擊日軍,山炮開鑼,給老子死守陣地,一息尚存戰鬥不止,殺鬼子!”
命令之音由低到高,繼而激昂慷慨,教官是戰神,他戰勝了自己衝破死亡防線,先遣隊絕對不會葬送在此地,絕不!
五名傳令兵激動得熱淚洗面,原本疲軟的身體煥發出一股鬥志,身板硬朗坐起,擡手甩了一個軍禮,掀飛一陣泥漿子。
泥漿子擊打在身上沒有感覺,幾滴落在臉上微微麻感,楊關強忍着渾噩的思維點了點頭,挪動右手掌向外擺了擺。
傳令兵略顯尷尬,緊了緊槍揹帶向外奔行,延着防線工事左右分開,邊跑邊喊:“撤掉上層火力、底層開火,山炮出擊……”
傳令兵嘶吼不斷,聲音很大,但瞬間消弭在槍彈聲中。
蹣跚跌碰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耳畔傳來另一種聲音:“幹活了,終於輪到我們炮兵發威,快填彈、老子要炸碎犬養的小鬼子!”
驚回頭觀看,兩道泥猴人影正在準備炮擊,人人跪地操作,取彈、填彈……
“你別動,小心崩裂傷口,你的血快流乾了知道嗎?”
杜鵑悽楚地擋在他的身前,顫抖着雙手小心地爲他勒緊紗布,淚水和着血液灑落血泥地面。
心絃觸動,痛感充斥身心,楊關擡手失去她眼角的淚水說道:“去吧,不要管我,給每一位兄弟送上一碗水,那就是我們的口糧,快去!”
腹中無糧渾身乏力,再經一夜酣戰,兄弟們的身體熬不住,一碗水不解餓但可以激發生機潛能。
“那你怎麼辦?我不……”
“快去,帶着謝棠一起去,我還不想死,去!”
楊關催發潛力推送她離去,眼瞅着兩道跌碰爬行不時回頭看一眼的身影身心觸動,一息尚存戰鬥不止!
“嗵”
左側山炮咆哮,炮彈激發出膛,反震的之力掀起一陣白色的氣浪,攪得地面上的泥漿飛濺而開。
周邊的炮聲接連而發,白氣朵朵花開,血泥飛濺,地面顫悸不止。
楊關被震得復甦了身體直覺,急轉身爬上斜坡沙磊,雙目透過鋼板螺絲孔觀看戰況。
左肩頭傷口溢血,他渾然不顧,只見炮彈炸飛了屍堆,肢體碎肉在氣浪中翻滾,洞穿了鬼子兵的屍牆工事。
三名鬼子兵在肉沫血地上翻滾,猙獰嚎叫,遍體打擺子,五個鬼子兵營救被一梭子子彈打中了身體。
鬼子兵身體中彈,腳步連續後退,身體顫抖如觸電般律動,抖得人眼暈,伴隨幾道血柱飆射栽倒於地上痙攣。
炮彈摧毀的豁口兩側飛出兩具屍體,鬼子兵意圖填補空缺,像滾雪球一般用屍體向前堆壘。
“嗵,轟……”
炮彈再度光臨屍牆,炸得血肉橫飛,伴隨衝擊波向周邊肆虐,沸沸揚揚墜落於地。
彈片輻射之處蕩起一陣雜亂的煙塵,估計鬼子兵受傷不少,正在地上嚎叫翻滾改變了煙塵激盪的規律。
“噠噠噠……”
兄弟們奮戰在底層火力點,以密集地彈幕招呼炮彈豁口區域,擊斃了躲藏於屍牆後面的鬼子兵。
鬼子兵在炮彈爆炸中驚慌失措,尚未回過味來便被子彈奪取性命死在痙攣之中。
“兄弟,填彈,咱們炸碎犬養的……”
“嗵、轟……”
炮口偏向,炮彈一舉摧毀了左側十米外的屍牆,盪開另一道豁口,鬼子兵遭殃了。
戰況看似很穩定,日軍攻入陣地幾乎不可能,面對這種平射火炮投鼠忌器,一炸一條巷道,鬼子兵根本無法靠近,不過山炮數量有限無法封鎖整個陣地。
山炮照護不全,空擋區域很大,鬼子兵漸漸挺進三十米內,危機來臨。
“魁子,前方二十七米,用手雷乾死犬養的!”
一名兄弟透過射擊孔向壕溝喊話,請求一直無法迴歸陣地的傷兵支援。
魁子早已按耐不住,兄弟們在浴血奮戰,唯獨壕溝內的兄弟無所事事,犬養的都來送死吧!
他瘸着右腿僅以左腿支撐身軀,雙手拔出手雷上的拉環,在斜坡土地中微突出土面的鋼盔上一嗑,全身協力甩出手雷。
冒着一股黑煙的手雷直取屍牆,砸在最頂端彈跳落入屍牆之內,轟的一聲爆炸,掀飛起三名鬼子兵,屍牆搖搖欲墜。
一枚,兩枚……
魁子不惜力的投擲手雷,爲減輕兄弟們的壓力而奮戰不休,直接遺忘了來自右腿上的傷痛。
忽而,數枚手雷向壕溝飛來,暗堡之中的兄弟發現危機,急得高聲嘶吼:“魁子,臥倒,臥……”
“轟隆隆……”
手雷爆炸連環,炸斷了他的話頭,淹沒在飛濺的泥漿之中,彈片噗呲噗呲扎入沙袋之中。
“咳咳…虎…鬍子,照顧,照顧我娘……兄,弟,走……”
魁子蜷縮在泥漿之中,僅露出半張臉斷斷續續地交代後事,尚未說完身體已僵持不動,他犧牲了,死了?
“啊……魁子,你娘就是我娘,我的親孃,兄弟,你安心的走吧,鬍子殺鬼子爲你報仇,犬養的去死!”
“噠噠,噠噠噠……”
楊關看得清清楚楚,激起一顆復仇之心,回頭尋找手雷,看見了,他翻滾過去抓住一枚手雷卻被一手按在地上。
“你想我陪你一起死嗎?嗚嗚……外圍的兄弟打過來了,不差你一個,嗚嗚……”
杜鵑撲倒在他淌血的身軀上抽泣,繼而幫他止血,血淚交匯戰無悔。
“兄弟們真的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