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回到住處後,恨不得第二天一大早就衝到日本總領事館去找巖井英一,儘快進入角色,但茅處長的話始終在他耳邊響起:
——你務必記住,千萬不要一到上海就去找巖井英一,一定要等到合適的時候,創造出合理的機會,讓他找到你。
問題是如何才能讓巖井英一儘快找到自己呢?
南京淪陷後,蔣委員長一直期盼着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能夠從中調停,希望不要再進一步擴大戰爭,但因爲已經佔領了國民政府的首都,日本上下似乎有點得意忘形。
日本外相廣田提出停戰的條件是:一、中日滿(洲)“三國”合作防共;二、華北特殊化,並將特殊化範圍擴大到內蒙及上海附近的非軍事區;三、中日滿“三國”成立經濟合作協定;四、中國賠償日本戰費。
廣田還附帶聲明,中日進行和談的程序如下:蔣委員長必須先表明堅決反對共產黨的態度,然後派代表至日本政府所指定地點,由德國元首希特勒建議中日直接談判,日本纔可以接受。同時,日軍只有在和約成立後才考慮停止軍事行動。
在國人和延安的巨大壓力下,蔣委員長和他的國民政府不可能接受這中苛刻的條件。
日本首相近衛文見蔣委員長拒絕接受這些條件,一氣之下,竟向全世界宣佈: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日本均不與國民政府交涉,也絕對不容許第三者出面調停。
接着又聲稱:帝國政府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爲對手,而期望真能與帝國合作的中國新政權的建立與發展。公然表示,要在中國扶植一個足以與國民政府分庭抗禮的僞政權。
沒有任何退路的蔣委員長大怒,立即措辭強烈地表明瞭中國將繼續抗日的立場:“中國政府於任何情形之下,必用全力以維護中國主權與行政之完整。任何恢復和平辦法,如不以此原則爲基礎,絕非中國所能接受,同時,在日本佔領區域內,如有任何非法組織篡竊政權者,不論對內對外,當然絕對無效。”
正因爲如此,一場中日之間一決雌雄的大戰,已經無可避免地一觸即發。
而作爲日本外務省的特務頭子,巖井英一正忙着蒐集國民政府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情報,怎麼有時間在上海逛大街,凌風又怎麼可能與他不期而遇呢?
如果不能在這場大戰之前打入鬼子的情報機關,凌風的任務還沒開始就意味着失敗。
陰雨綿綿地天氣,讓凌風背部隱隱作痛,但內心的焦慮更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可除了晚上睡覺,白天在租界漫無目的地到處瞎撞之外,他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
一個禮拜又過去了,一無所獲的凌風,陷入了極度的孤獨與鬱悶之中,作爲共產國際遠東站的情報員,他一直就是奉命潛伏,等待召喚,因而從未有過象現在這種,近乎於切膚之痛的緊迫感,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更適合衝鋒陷陣殺敵報國。
在無法接近巖井英一的情況下,他忽然想出了一條捷徑:既然戴老闆那麼看重自己是否能夠潛伏在巖井英一身邊,那就證明巖井英一那裡,一定會有很多關於鬼子的軍事情報,自己爲什麼不直接潛入他的辦公室盜取那些情報呢?
日本駐滬總領事館位於虹口區,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修築於十九世紀中葉的黃浦路上,是各國駐滬領事館集中分佈區,俄國、德國、美國領事館也設於此路,另外還有著名的禮查飯店和國際海員俱樂部等。
凌風先是在禮查飯店開了一個房間,又在五金雜貨店了買來鐵絲、銼刀、榔頭等,自制了開啓保險櫃的鑰匙,這一切都是在蘇聯接受特工訓練時學會的。
凌風在日本總領事館面前蹲守了兩天,記錄下警衛換崗、職員上下班以及辦公樓內最後熄燈的時間,同時觀察什麼階層和打扮的人出入比較頻繁等信息,最後決定,在警衛最容易疲勞和睏乏的凌晨四點前後,從屋頂的閣樓潛入樓內。
制定好計劃後,凌風感到一陣輕鬆,彷彿一份決定中國民族命運的軍事情報,已經唾手可得。當他步履輕鬆地離開日本總領事館門口的時候,卻沒注意,日本總領事館三樓一扇拉着窗簾的窗戶後,有一雙眼睛早就盯上了他。
回到飯店的時候,已經傍晚,飯店裡有各式西點和中餐,囊中羞澀的凌風,卻來到飯店對面的一個麪攤上,要了一碗陽春麪,“呼哧呼哧”地大口吃着。
攤主是一位中年男人,待人總是一臉憨厚的笑容,一口蘇北口音,看上去就是從鄉下剛來不久,看到凌風狼吞虎嚥的樣子,他善意地提醒道:“先生,吃慢點,細嚼慢嚥更扛餓。”
雖然凌風長的玉樹臨風,而且西裝革履,但在人滿爲患的租界,穿着時髦而囊中羞澀的男女比比皆是,看到凌風那副吃相,攤主就知道他手頭拮据,於是善意提醒了一句。
凌風感激地朝他笑了一下,放慢了吞嚼的速度。
無意中,凌風發現麪攤四周,有幾個看似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一會交頭接耳,一會嬉笑打鬧,雖然一時無法分辨他們的身份,但凌風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們是便衣。
凌風心裡有些打鼓:他們是監視和跟蹤自己的嗎?不象。難道是監視這個麪攤?可除了攤主和自己外,這裡沒有別人呀?
“哎,給我來碗麪,素的。”
正低着頭一邊吃麪,一邊琢磨着的凌風,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女人十分耳熟的聲音,不禁一怔,剛一回頭,那女人卻從身邊走過,在他對面坐下。
等那女人把一個花布包往桌子上一放,擡眼看到一臉疑惑看着她的凌風時,也是一怔,她也沒想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居然是凌風。
凌風剛準備跟她打招呼,她卻瞪了凌風一眼。
凌風明白,她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認識她,凌風只好低下頭吃麪,心想:那些便衣不是衝着她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