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華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在某些情況下是好事,比如學東西很快。
但在有些情況下卻會壞事,因爲聰明人往往會覺得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就能解決很多問題,而結局,卻又往往不是他們預料的那般。
這就是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是張然最擔心王文華的一點。
但這個時代的聰明人,明顯有着比之幾十年後的聰明人極難擁有的樸實和單純。
張然回到養雞場內的孵化室的時候,看到王文華正掐着那塊懷錶盯着火爐,旁邊的秤盤上放着木炭,明顯是經過精心稱量,可見是將他招呼過的孵化要點完美的進行執行。
但讓張然對王文華徹底放心的,卻不僅僅是這點。
他指着秤盤上那些大小看起來都比較均勻,卻又不會太小塊的木炭問:“挑選過?怎麼想的?”
王文華見張然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壯着膽子道:“我就是覺得要是木炭大小不一,有的燃的塊有的燃的慢,火力還是控制不好,要是大小都差不多的話,應該更好控制……”
“都會舉一反三了!”
聽完王文華的解釋,張然欣慰的直點頭——這點,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感受了一下孵化室內的溫度,張然又看了看掛着的絨線。
這是利用絨線更加吸溼的作用,馬馬虎虎的當溼度計。
絨線的手感有點潮,表層有些泛白。
“注意這個顏色,再過半小時就灑水!”
張然根據自己的經驗對王文華囑咐,讓王文華守着上半月,後半夜自己換他,這纔去隔壁房間準備休息。
回頭的時候,能看到王文華仔細的查看着絨線,不斷的捏着絨線在感受溼潤程度,張然心頭就加倍放心,心說這傢伙不但聰明還會舉一反三,關鍵還細心,要是在幾十年後,有機會接受教育,就自己這腦瓜子,估計還真降不住這樣的人才!
“有這傢伙在,就算這次孵化失敗,孵化成功,那也是早晚的事!”
張然躺下的時候這麼想着,同時又暗暗決定,溫度計和溼度計必須要想辦法搞到手,畢竟光靠經驗靠土辦法,實在是太費神了。
三月底的天,亮的晚。
天剛剛矇矇亮,八路戰士們就在王老拐的催促下起牀操練了。
張然叫醒王文華替換自己,強忍着要立即倒頭大睡一覺的衝動,也參與了操練。
軍事操典這些東西,張然完全不懂,只能照搬大學軍訓時的那些東西。
不過並沒有立即開始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立站姿之類,而是讓大家都活動開了,然後跟着他一起繞着村跑圈。
因爲這時節的天氣,早上還有白霜,冷的滲骨,直接做這些操練,十之八九得給人凍病了!
對跑步,張然的要求很高,跑了一圈又一圈。
他自己有跑步訓練的底子,加上才穿過來不久身體素質還成,所以還堅持的住,但戰士們就不行了。
張然過來之前,那可是肉都不想吃的年頭,而這些八路戰士之前都是村民,一年到頭都是各種雜糧野菜糊糊,油葷都沾不上,哪裡扛得住?
前幾圈大家還跟得上他的節奏,後面就成了他一馬當先,不得不不時回頭鼓動士兵們堅持,一邊道:“別停,儘量堅持——現在你們是八路軍戰士,遲早有一天,咱們都得跟小鬼子交手,咱們的武器裝備,訓練水平都不是小鬼子的對手,要是連跑都沒小鬼子跑的快,那可就死定了……”
聽到這話,一羣肺都快炸了的戰士們不得不咬牙切齒的堅持着,清晨的寒風裡,全都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足足過了大半個小時,跑步訓練纔算結束。
張然並沒有讓快要累死的戰士們就這麼癱下,那樣可有太傷身了,而且大量出汗又面臨低溫,極度容易感冒。
帶着大家緩步走了兩圈,等所有人的汗水都消了下去之後,張然這才讓戰士們在王老拐王凱和石遠的帶領下進行站姿等等訓練。
村民們也起來了,在壩子集合之後,王長天發表了一通講話,才當先高喊着開荒造地,擁護八路軍,跟小鬼子幹到底等等的口號,烏泱泱的去開荒去了。
村民們是沒有早飯吃的,但八路戰士們有。
不過是夾雜着幾顆大米的玉米糊糊,稀的都能當鏡子,但小狗子端着飯碗看着遠遠放牛的一臉羨慕的毛蛋順子,一臉的高人一等。
“然哥,我去開荒了,你們吃完了碗筷泡着,等我中午回來做飯前再洗!”
陸燕說着,扛起鋤頭就走。
“你也吃了再去啊!”張然道。
“不了,大家夥兒都沒吃飯——而且我也不餓!”
陸燕說着的時候,張然明顯看到她的喉頭在動,卻堅定的拒絕,表示大家能省一口給小狗子吃,她就已經很感激了。
“隊長,要不咱們以後早上也別吃了吧?怪浪費糧食的——我們以前在家幹活,都一天兩頓!”
石遠起身道,所有戰士都紛紛附和,面有愧色,似乎這多吃一頓早飯,個個都造了多大孽一樣。
“少廢話,都給我吃飯——咱們是比鄉親們多吃了一頓飯,但只要你們在碰到小鬼子的時候多幹掉一個鬼子,在鄉親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敢挺身而出保護他們,那你們這碗飯,就沒白吃!”
張然悶哼一聲道,然後帶頭大口的喝着糊糊,鼻子很酸。
這時候的人,太苦了!
他也不想讓戰士們搞特殊,但沒辦法,這些人嚴重營養不良,跑都跑不動,萬一遇到鬼子怎麼打?
多喝頓糊糊,多少能讓戰士們多一點體能!
事實上,除了多喝一頓粥之外,他還得想盡辦法給戰士們增加營養——就像他說的,打不過鬼子可以,但一定要能跑過鬼子!
因爲只有這樣,纔有更多的機會活命!
戰士們便喝粥,一個個表情凝重。
吃完飯,石遠帶着一半人出去挖蚯蚓,而剩餘的人,則在王老拐和王凱的帶領下繼續進行軍姿之類的訓練。
張然分明能感覺道,吃過早飯之後,戰士們在訓練的時候,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一羣人,在這個時候進了村子。
是馬成邦等周邊的大小地主,一個個臉帶疲色,衣裳上還有薄薄的熱氣在蒸騰,在他們的身後,是長長的一串長工隊伍,揹着沉甸甸的背篼!
“哎呀,這些地主,還真乖乖的過來了啊?”
“那些背篼裡,別真的揹着的是糧食吧?”
一看到馬成邦等人和那些揹着大背篼的長工隊伍,正在開荒的村民們頓時震驚了,在想到那些背篼裡背的可能是糧食大洋,一個個都興奮的直怪叫,然後看着馬成邦等地主之時,眼神中便滿滿的都是趾高氣昂的味道,腰桿挺直了不少。
馬成邦等地主們縮着脖子,乾笑着跟村民們打招呼,迎來的卻是一片的陰陽怪氣,也只能強忍怒氣乾笑着進村。
“真特孃的解氣啊……”
“老子剛剛直接叫他馬成邦了,他也屁都不敢放一個呢!”
村民們打了雞血一般的哈哈哈大笑,有種農奴終於翻身,當家做主,再也不用低人一等的驕傲和自豪!
“是挺解氣的!”
王長天也是嘿嘿直樂,卻也沒忘了自己這村長的責任,大聲對村民們道:“大家夥兒可別忘了啊,咱們能這麼挺直腰桿的跟馬成邦這麼說話,那都是因爲張隊長,因爲八路軍!”
“那是肯定的,咱們又不是白眼狼!”
村民們喜笑顏開的道,卻也有人在嘀咕諸如他們八路吃早飯,都不叫咱們之類,緊接着又開始問王長天和陸燕:“這些地主背來了這多的錢糧,張隊長他會不會分點給咱們?”
“難道你們忘了前兩天跟然哥打的賭啦?”
陸燕沒好氣的道:“現在這地主乖乖的送上門給他鬥,咱們就要願賭服輸,給支隊白乾活——人家這茬都沒提,你們還好意思提再分錢糧的事?”
“然哥然哥的,叫的那麼親熱——陸燕,你是不是跟張隊長睡了?”
村民們猥瑣的怪笑,直接將陸燕憋的黑臉血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之後,又開始繼續討論會不會給自己等人分錢分糧的事。
打賭這事,有嗎?
村民們假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