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這話,浦沅中龍欣顧向陽深有體會。
在大多數人眼裡,老蔣那邊,各種貪污腐敗,上行下效,軍閥習氣濃郁,到了戰場上都能爲了保存自己的那點實力,眼睜睜的看着友軍戰死沙場而不顧。
他們可以肯定,在這時候老蔣的隊伍一定會羨慕八路軍這邊,同心協力,守望相助。
但事實上,內部的權力鬥爭,從來都沒有平息過。
不少組織中最優秀的將領沒有戰死在敵人的手中,卻最後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想到這些,浦沅中心頭就忍不住隱隱作痛。
他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但他真的不想看到。
要不是因爲這些,浦沅中相信,就以之前和張然的那些談話作爲判斷,如果能不拘小節的將他直接吸納進隊伍中,那麼對整個組織來說,都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可組織內並不是風平浪靜的。
像張然這樣,被某個人帶入組織,就會自動被打上某個人,某一派的標籤。
沒事的時候當然什麼都好,可一旦有事,他身上的這些問題就會無限的放大,說不定就會害了他!
想着這些,浦沅中就忍不住長長的嘆氣。
他相信,師長讓自己過來,試試能不能拋開身份的問題和張然合作,就是出於這些東西的考慮,想要保護張然。
讓張然和自己這些人,僅僅是以一個愛國軍人的身份進行單純的合作。
什麼都不想,大家齊心協力的打鬼子!
對龍欣和蒲向陽的擔憂,顧向陽也有,但明顯沒有二人來的這麼深切,這會兒正憤憤不平的道:“等明天到了他們的支隊部,我倒是非得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雞蛋都吃的快吐了——孃的,再吹牛,那也不帶這麼吹的吧!”
浦沅中龍欣聽到這話,簡直忍不住踹這傢伙兩腳,心說張跑跑那傢伙也是個奇葩,跟自己這些人能夠從善如流,居然也能跟顧向陽這樣腦回路的傢伙稱兄道弟……
接着,他們便也情不自禁的開始期待明天的行程。
今天,在東江縣城,從張然身上,他們已經受到足夠多的震撼。
他們在想,在晉東支隊的隊部裡,張然還留着什麼壓箱底的絕活準備帶給他們震撼!
夜漸深沉。
康挺卻還沒睡,他還在東江縣的大牢內,隔着粗大的欄杆看着裡面的安雅,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兩個多月的女人。
“吃吧,再不吃可都涼了!”
許久之後,康挺嘆息一聲,將帶來的酒菜往安雅身邊推了一推。
“你不要惺惺作態了!”
安雅冷笑道:“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就放我出去啊,或者殺了我也可以——你知不知道要是將我送給那些人,我會生不如死?”
“如果可以,雖然我不會放了你,但我絕對願意給你一個痛快——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康挺苦笑道:“只是那邊點了名的要你,願意拿出兩個人來換你,是我們這邊急需的人才……”
“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沒有你所說的那兩個人才重要?”安雅尖叫。
“如果你是中國人,那麼我會把你看的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可惜你是日本人,而且還是日本特務,從一開始接觸我,就居心不良!”
康挺的臉立即就冷了下來,寒聲道:“這些天照顧你,是看在相識一場的情分上,可你千萬別覺得你有多重要——我是中國軍人,是沒有什麼比軍人的國家重要,那兩個人才,可以幫助我們保衛我們的國家!”
“我有沒有你的國家重要我不在乎,可我……”
安雅還想說下去,可有清冷的掌聲,卻在這時響起!
一看到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大牢內的人影,安雅沒說出口的話便立即被壓了回去,眼眸凝縮如針!
是張然。
安雅還記得初次在吃飯之時遇到張然,張然那醜態百出的樣子,當時她還很奇怪,奇怪這麼多人,居然會心甘情願的被這麼一個傢伙所驅使!
但直到所有的一切被揭開,直到陸燕帶着人上門抓捕自己,她才發現眼前這個叫張然的傢伙有多麼深沉,可怕!
絕對堪比毒蛇!
張然沒有看安雅,只是衝着康挺狠狠的翹起了大拇指——因爲康挺所說的中國軍人這幾個字!
“不愧是川軍出身的——牛逼!”張然道。
在抗戰史上,川軍,絕對是繞不過去的兩個字!
他們在川內打內戰的時候,生生將戰爭打成了笑話。
那時候川軍之間的勝負,往往不是在戰場上決定,而是在麻將桌上決定的。
兩幫川軍在戰場上衝天放空槍,他們的長官在一起打麻將——麻將打輸了戰場上也算輸,麻將打贏了戰場上也算贏。
就是這麼奇葩的川軍,這麼奇葩的川軍將領。
出川抗戰的時候,穿着單衣草鞋都沒捨得丟下自己的旱菸袋鍋,隨身兩杆槍,其中之一就是煙槍。
就是這支川軍,就是靠着單衣草鞋踏上戰場,卻在面對鬼子的時候打出了中國軍人的魂魄!
從開戰到現在,但凡是川軍大規模參與的戰役,無論勝敗,那就絕對是血戰!
在淞滬戰場的劉雨卿部,近一個師的人馬打到只剩下六百人才撤出戰場……
在洞庭湖畔,饒國華不顧友軍脫離陣地,率部死守要地,打的草木皆赤,勢不可爲之時,不惜一死以報國恩!
還有上半年藤縣的王明章,數千川軍,又打到只剩下了幾百人……
整個抗戰中,到處都有成建制投降日寇的隊伍,卻唯獨沒有川軍成建制投降的情況出現!
“我最佩服的,就是川軍,我一直都覺得,從開戰以來,就是川軍在維繫着中國軍人的最後尊嚴!”
張然盯着康挺道:“本來我還不放心你,戰場上你是條好漢,可難免兒女情長,不過剛剛聽到你的話,我放心了……”
“你倒是挺看得起老子!”
康挺悶哼,便直接走了出去。
張然冷冷的盯着安雅,寒聲道:“別再蠱惑他了,你的那點小伎倆,瞞不過我——康挺單純,他或許會相信你的話,但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明白了?”
在他的目光之下,安雅手腳冰涼,她意識到,張然剛剛的忽然拍手,根本就是不願意給自己繼續將話說完的機會——他故意的!
張然不在搭理安雅,轉身出門,追上康挺。
康挺的臉色很不好看。
“堅強點,不就是個女人麼?”
張然拍拍康挺的肩膀道:“你知道你對支隊,對我的幫助有多大,沒有你我搞不定的——我們還要一起殺很多很多的鬼子,別因爲一個日本娘們讓我爲難,傷了你我之間的感情!”
康挺欲言,張了張嘴卻又只是閉嘴。
“想不想喝酒,我陪你?”
張然笑道:“說起來你都來支隊半年了,咱們還沒好好的喝過酒,乘着今天,爲那些跟你一起血戰過的川軍將士們,喝個痛快,如何?”
於是康挺很快就醉了。
想喝醉的人就一定很容易醉。
倒是聞到酒香的顧向陽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過來,在鄙視了一番康挺的酒量之後,便美滋滋的開始喝酒,同時丟給張然一個小包裹。
裡面就是些乾果啥的。
“啥意思?”張然問。
“我的指導員宋強,還有我連裡的那些傢伙,非得覺得承蒙你張隊長的關照了,所以湊錢給你置備了點禮物——老子知道你看不上,但好歹是他們的一番心意!”
顧向陽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賊兮兮的表情道:“也不知道他們哪兒來的錢——跑跑你該知道,我們八路軍,那可是沒有軍餉的啊!”
“……”
張然無語。
他很清楚的知道八路軍是沒有軍餉的,偶爾有點什麼補貼什麼的,但也少的可憐。
那跟對革命理想的純粹,對家國的責任感無關,純粹是因爲八路軍的隊伍——還真的就是這麼窮!
但張然更清楚知道的是,顧向陽這會兒專門拿這事跟自己說事,絕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傢伙跟王文平一個德行,平時看起來腦袋像是缺根弦,但有時候,又賊精賊精的。
“乘着我心情現在不好,你有什麼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張然沒好氣的道。
“那我可就真說了啊——你別告訴我們團長!”
顧向陽這纔開口,將自己連的裝備轉了個圈兒又沒了的事說了出來,臊眉耷眼的道:“你說說,我的連,以前那也是我們獨立團的臉面啊,現在就一堆老套筒單打一的,成何體統?咱們又是哥們,我這裝備出去還沒你的民兵裝備好,傳出去跑跑你臉上也沒光不是……”
張然差點被這話給鬱悶一跟頭,悻悻道:“你少跟我來這套——要你這麼個搞法,隔三差五的來一回,那我乾脆就給你準備裝備算了!”
“哪怕你單獨給我準備二十條好槍呢?兄弟情分,連二十條槍都不值?”
顧向陽瞪眼,眼見瞪眼沒用立即轉變策略,賊眉鼠眼的道:“只要你給我二十條槍,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關於龍欣的!”
張然還真有點感興趣起來,想了想道:“槍的事好說——不過先說好,你的消息值不值二十條槍,那可得我來評估!”
顧向陽附耳地語,悻悻道:“就這消息,老子要一百條槍都不過分吧?纔要二十條,便宜你了!”
張然捏着下巴,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小帥的樣子。
半晌才撓頭糾結道:“我不是說龍姑娘不好啊,我就是還沒準備好啊——我發過誓的,一天不打敗小鬼子,我張然一天不成家啊……”
“你特麼小點聲,否則給龍欣聽到了,她會打死老子的!”
顧向陽急赤白臉的低喝,然後才道:“知道你小子很嘚瑟,不過我也就是說龍欣可能有那麼一點意思,至於成不成,那是你的事——別忘了老子的槍就行!”
“爲了二十條槍,就將龍姑娘給出賣了,龍姑娘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認識你顧向陽的!”
張然忽然惱怒了起來:“老子給你起名叫顧大不要臉的,真特麼沒起錯!”
“我尼瑪!”
顧向陽差點氣瘋:“張跑跑,老子現在算是知道啥叫好心沒好報了——多少人求着老子幫忙跟龍欣牽線老子都不同意,你特麼居然還這麼說老子?不對啊,你特麼站住,你這是想賴賬還是咋的?說清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