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這個人的身份之後,楊震笑了笑道:“我們這裡沒有什麼長官,更什麼抱歉不抱歉的。大家都出門在外,有個困難什麼的,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你們也不要稱呼我爲長官,在抗聯裡面沒有這個職務。”
“我這個人姓楊,你可以叫我楊同志,或是叫我老楊也行。反正看起來,我比你們小兩口要大上幾歲。實在不願意,叫我楊大哥也行。就是別在叫我長官,這裡沒有什麼長官不長官的。”
“不過你這個通遼的教師,怎麼會被哈爾濱的報社看中?看起來你肯定在這份報紙上發表過不少的文章,說說看,你都寫了些什麼文章,那天讓我拜讀一下怎麼樣?我這個人雖說是軍人,可也喜歡和文人打交道。”
對於楊震的調侃,這個年輕的男人臉色微微有些漲紅,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沒有在哈爾濱的報紙上發表過文章,就是在通遼解放後,在新出版發行的《通遼日報》上,寫過幾塊豆腐大的文章。”
“沒有想到我那幾塊豆腐大的文章,被當時的通遼軍管會宣傳部長看到了,被借調到軍管會宣傳部搞了一陣子文字工作。就是寫一些東西,或是一些宣傳文稿一類的,臨時也客串一下日文和英文翻譯。”
“這次那位宣傳部長調往哈爾濱,擔任咱們東北人民政府《解放日報》副總編,就點名把我調了過去。我這個師範大學的畢業生,不去用所學的知識授業解惑、教書育人,卻跑去當一個報社的編輯。這多少是有些不務正業了,讓長官見笑了。”
對於這個人的自嘲,楊震擺了擺手道:“我再說一次,這裡沒有什麼長官。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什麼三六九等的。你要是再叫我長官,我可就真的生氣了。你還是叫我老楊吧,這樣聽着也順耳一些。”
“你可不要小看文字工作,這可是一塊重要的陣地。老百姓知道外面的消息,對政府工作的瞭解,可都要依靠報紙。小小的一張報紙,看起來不起眼,可是手中卻掌握着輿論的導向,要我說這權利可比天還大。”
“當一個好的編輯,可比當好一個老師要難的多。筆桿子也是一種戰鬥的武器,用好了可不比槍桿子殺傷力小多少。你這次調到報社工作,可不是不務正業,而是要迎接更重要的挑戰。”
聽到這個年輕人居然會英文,楊震的興趣更濃了。隨口用英語和這個人對了一會話,發現這個人英語不僅很流利,而且還是地道的英國英語。以他們的年齡,在東北能講這麼流利的英語,可算是相當的難得。
在九一八事變,日本人進佔東北之後,爲了進行奴化教育,將整個東北的教育大綱和教學體制,都做了徹底的更改。原來所有學校的外語授課,除了外語之外一律取消。甚至到了四一年,就連中國話都改爲滿語,而將日文定位國語。
雖說在抗聯的解放區,徹底廢除了這種教育模式。改爲採取全新的教育大綱,以及全新的教育方法。僞滿原來的國中,也就是根據地內的初中,改爲英語和俄語作爲主要外語教學。但時間畢竟還短,效果還很不明顯。
在這種情況之下,能有一個英語說的這麼流利的人,不能說不相當的難得。在談話中楊震才知道,這個男人家附近原來有一家白俄。這家白俄在到吉林定居的時候,得到過他們家的幫助。
那家白俄在蘇聯的時候,曾經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貴族,會講多種語言。爲了感謝他們家的幫助,便義務教他學了英語和法語還有俄語。他自幼開始學習外語,一直到這個白俄婦女病逝才中斷學習。
除了在僞滿學校必須學習的日語之外,這個男人居然還掌握了三門外語。而且自幼便學習的他,這些外語基本上等同於母語。只是在僞滿時期,他的外語能力沒有地方發揮,所以只能在家教教妻子和孩子。
聽到這個男人居然懂得三門外語,楊震微微點了點頭,記住了這個男人的名字。讓這個人去做一個報社的編輯,有些太過於屈才了。自婚後袁芷若不在擔任自己秘書後,楊震身邊一直未能挑選到合適的秘書。
政治部給挑選的秘書,筆桿子倒是不錯,可是外文根底太差。除了日語之外,其他的什麼都不會。很多需要翻譯的文件,還得把袁芷若調回來。如果這個人能通過社會部的考覈,倒是自己一個秘書的合適人選。
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因爲此次旅程而改變的這個男人。在楊震的有意識引導之下,解除了戒備侃侃而談。楊震也有意識的與他談一些,解放後通遼的社會變化,聽聽普通的老百姓,對抗聯工作的意見。
當醫生抱着已經診治完畢的孩子過來,告訴這對夫妻孩子,只是扁桃腺有些發炎並無大礙,已經用過藥後。這千恩萬謝的夫妻,想要返回自己的車廂時候,卻被談性未盡的楊震一把拽住。
楊震直接告訴自己的警衛員,去把他們的行李取來,讓他們就在自己車廂裡面休息。楊震的藉口很好找,孩子雖說沒有什麼大問題、燒也退了,但畢竟還在病中。他的妻子又懷孕,在前邊混雜的車廂裡面不見得休息好。
看着身邊有些疲憊的妻子,還有燒退了之後,也在妻子懷中沉沉睡去的孩子。已經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身份不一般的這個男人,猶豫了好大一會,纔在楊震勸說之下留了下來。
楊震讓人安排他妻子和孩子去休息後,拽着這個人又開始談了起來。這一探就是天南海北,從通遼解放後的變化,老百姓對抗聯各種政策的評價。一直聊到中日關係歷史變化,以及山川地理,幾乎是無所不談。
經過深談,楊震發現這個人視野很開闊。雖說是教師出身,但是沒有一般教師身上具備的書生氣,對各種問題和事情看待的很全面。每一件事情上,都能講出自己的看法。對於抗聯的工作,他絕大部分還是認同的。
唯二有些不同意見的,一個是東北根據地眼下正在進行的土改政策,一個就是認爲對人員使用控制的太緊了,造成了人員流動上的死板。而抗聯目前執行的所有政策之中,他認爲最不妥的就是,國高畢業生在升學的時候,經常是成建制的調往某一個學院,根本就不允許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
就算其父母反對,也沒有任何的用處。只要體檢合格,強制升學已經成了普遍的做法。所有的國高畢業生,都是如此的處理。
就像去年通遼國高的畢業生,一個都沒有往其他各個學校分配。除了部分政審和體檢過關的,被部隊院校挑走後。其餘的所有學生,全部以畢業成績爲分水嶺,在分數線以上的全部,都成建制調往交通學院學習路橋工程、機車設計製造。這個成績以下的則去鐵路技術學校,學習火車的維修和製造。
開魯女子國高的那些女學生,也是同樣如此待遇。以畢業考試分數線爲分割線,成績最好的全部調往牡丹江醫學院學習,中等的學生全部調往財經學院和外語學院學習。剩下三分之一成績略差學生,全部調往哈爾濱醫科大學附屬護士學校,以及通遼初級師範學校學習。
他的父母在吉林也都是原來僞滿國高的教師,也面臨這種情況。去年的畢業生,也都是整體連鍋端,分配到指定學校學習。除了政審合格的,並且在學習成績上特別優秀的,全部調往部隊理工大學學習之外。
其餘學習中等或是沒有通過體檢和政審的學生,則統統分配給其他各個工科專業學院。剩餘的三分之一成績最差的學生,則全部調往化學和冶金工業技術學校,一類的兩年制的專科學校。
與他妻子所在的通遼高中,分數線以下的學生全部調往鐵路技術學校不同。他父母所在高中的這類學生,男生全部成建制的調往佳木斯冶金工業技術學校,女生則全部分到吉林會計學校和吉林市衛生學校學習護士。
整個高中階段畢業生的升學,主要是以理工科爲主。哪怕是女生,也是以這些方面爲主,最多再加上醫護、財會、外語一些適合女生學習的專業。文科的專業過少不說,每年招生的數量也不多。
就那麼寥寥的幾個專業,人數上還卡的極死,主要集中在法律、中文等專業。而且除了那些身體實在不好,不適合學習理工專業的人之外,基本上是不招男學生。有限的中文專業,更是基本上清一色的娘子軍。
不僅原來的國高,現在的普通高中如此待遇。就連初中階段畢業生,也是這麼一個待遇。以畢業考試成績一考定終身,成績中等以上的學生升入高中繼續學習。剩下的一半除了成績太差的之外,則統統去各種工業技術學校。女生學習護士、會計、外語,男生則學習機械、電氣、焊接。
作爲教師出身的他,對於這種幾乎是一考,就決定後半輩子是造火車,還是修火車命運的事情,很是不以爲然。雖說現在的《教育法》也明確規定,有高中畢業文憑的技術學校學生。在畢業考試時成績達到一定標準,可以轉入本專業的專業學院學習三年,轉爲本科學歷。護士專業在通過考試後,可以轉入醫學院學習醫生專業。
但是在他看來,即便有這樣的規定,可對於一些平時很用功,卻在考場上因爲臨場發揮失誤,沒有取得好一些成績的學生很不公平。畢業成績低了一些,可連重考的機會都不給,就這麼一考定終身、一刀切,這就有些太過於不人道了。對於這些學生,還是應該給與重新選擇機會的。
而且他認爲這種連鍋端的分配學校學習的方式,也限制了學生特長的發揮。你讓一個喜歡文學,在這方面也有天賦的學生,去學習設計和製造火車、輪船、飛機,再不就學習採礦一類的工科,這多少是有些過於走極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