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羅上將的戰場預見能力,還是在水準以上的。同古會戰的後半段的發展進程與他向程家驥所說的幾無二致!當然,中國參戰部隊那可圈可點的表現,在其間是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的。
說到底,這場戰爭打到時下這個階段,至少對於精兵悍將雲集的遠征軍來說,將領在關鍵時刻犯低級的戰術錯誤和部隊打着打着就莫明其妙的失去控制,這兩種中國軍隊的戰爭初期屢屢暴露出來的致命傷的發病頻率,已經大大的降低了。
七月二日,七十四軍軍部率五十一、五十七師進抵茂奇。七十四軍的全軍到齊,讓焦頭爛額的土橋徹底沒了救出第二師團餘部的信心。在中國戰場上,土橋可沒少跟七十四軍這支中國勁旅打交道,對其整體軍力之強悍,他有着遠比他人深刻的體會。
五日,又有四個師的中國軍隊趕至戰場。
七日,即抗戰爆發五週年之際,島田旅團覆滅,同古城被中方收復。
八日午後,一直被圍在同古西郊的日軍在十幾倍於其中國軍隊的合力猛攻中灰飛煙滅。西郊的戰鬥的結束,同時標誌着自明治建軍時起,就是日本陸軍的絕對基幹部隊之一的第二師團,做爲一支有組織的軍事力量不復存在了。(日軍第三旅團殘部早在六月三十日黃昏時分,被報仇心切的四十九師解決,到底是沒能再看到月亮啊!)
同日,自忖以麾下苦戰多日三個師團剩餘的六萬餘疲兵,就是能勉強突破茂奇防線,也無法戰勝擁有近二十個師的兵力,且已是嚴陣以待的中國遠征軍的土橋勇逸中將。越過其頂頭上司日軍南方軍總部。向東京大本營直接發出了請求撤軍地電報。
九日中午,被迫正視緬甸攻略已無成功之可能時任日本首相兼陸軍大臣地東條英機語)這個鐵一般事實的日本戰時內閣回電土橋中將,允許其率部暫時退回清邁。
一接到命令。早做好轉向準備的日軍三個師團,立即向東倉皇逃去。
由於是在先前地激戰中,緬中戰場上的中國軍隊各師都受相當的損失,而日軍土橋所部的主力尚存,故而遠征軍命令各部無須追擊,全力肅清同古周邊的殘敵。
十一日下午二時左右,戰場區域內的槍聲完全停息了!
至此。參戰總人數超過三十萬人。卻只打了二十天的同古會戰,便以日本人地賠了夫人又拆兵。而閉上了幃幕。
如此空前(中國軍隊第一次全殲日軍常設師團)地大捷。戰後的論功行賞自是萬人矚目地重頭戲。即便是心性孤高如張玉靈者,在功名權力面前也未能免俗。何況他人乎。唯有早預支了這次會戰地紅利地程家驥,能得以置身事外、自在逍遙。可他卻沒能逍遙上幾天。從川省一路南來的新二十七軍就進入了滇西地界。拋開該軍是前來歸入四十八集團軍建制不提,就是單憑夏維民這個大姐夫多年來對他這個小舅子地百般關照愛護,他也沒有不出境相迎的道理。對於程家驥的公私兩便之舉,剛承了他一個大人情的羅上將,又哪裡不大開綠燈呢!
十五日,中緬邊境重鎮,侵在綿綿細雨裡的保山縣城。
或許是因爲過去在幾個月裡已有太多支戰功赫赫的威武之師途經這裡入緬的緣故,胃口被養刁了的保山人,對於新二十七軍這支名聲不顯的雜牌軍旅的到來,表現出了一種帶着少許冷漠的平靜,就連滿臉堆笑的縣府官員們的噓寒問曖,也顯得是那樣的公式化。
對此,這些年來在槍林彈雨中奔走於中原大地、大江上下早習慣了這種二等公民的待遇的新二十七軍的先頭部隊新一八八師的兄弟們倒覺得有什麼值得不快的,甚至,還有着一絲滿足。
不管怎樣,入滇以來,沿途各縣的慰勞供給之厚,比河南那個殘破不堪的四戰之地哪是強到天上去了。當然,這支化子軍那小得可愛的胃口,也深受滇省縣太爺們的好評。他們又能從攤排籌集來的應付過境軍隊的款子裡,狠狠的撈上一票嘍!
只可惜,這種皆大歡喜的局面,很快就被程家驥的將要到來的消息所打破了。
在那個年頭,想要在保山造出個盛大歡迎的感人場景,容易極了,只需縣府派人出個聲,保甲長們再好好喊幾嗓子,就能一下子湊上個三、五千人。可闔城五、六萬百姓在聽到一個並不那麼確定的風聲後,就自發的攜老扶幼,站到城門外去等着、盼着。就在實有些駭人聽聞了。
這也就難怪新一八八師軍官士兵們會心理失衡了。
儘管,心裡也不痛快,可飽經滄桑的常靖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帶着一羣大羣部下站在了城門洞裡。
雲南的氣候哪都好,要不怎麼說四季如春呢,可就有一樣千萬別遇上雨天。高原盆地的溼氣本來就重,這一下雨,那就讓人很不好消受了。偏偏老天爺又做怪,這雨竟是愈下愈大了。
新二十七軍是從烈日炎炎的四川緊急開上來的,上上下下都着的是單薄的夏裝。加之一衆軍官此時又是站在城門洞這個風口裡,不冷得夠嗆纔怪!
“唉,這人要是升了官,成了名將就不一樣嘍!想當年……。”一個在姜村整編時,跟當時還是副旅長的程家驥打過幾場麻將的中校副團長,才抱怨了半句,就在聞聲回過頭來的常靖的逼視下收了聲。
“下回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混話,就給我脫了這身皮回家種田去!”警告完了中校,常靖轉而對其它人一字一句說道:“你們都一樣!別的什麼事都好說,任是誰犯了這個,我是絕不會姑息的!”
“是!”被平時不怎麼愛訓人的常靖的聲色俱厲嚇了一大跳的軍官們,連忙轟然應道。
常靖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爲了維護程家驥的領導威信,他只是在保護自己,在保護這些相從他多年的軍官們。要知道,在由暫八十八師改編的新一八八師裡,對程家驥的底細瞭如指掌的軍官可不在少數,如果這些軍官不收斂一些,反拿着那些從前的舊事不知輕重的亂說一通,那麻煩可就層出不窮了!
好在沒再過多久,雖是渾身泥水,可一舉一動卻意氣風發的程家驥,就在一隊騎兵的護衛下,闖入了常靖等人的視線。
才發現城門外已是人山人海的程家驥心頭一熱,當先從鞍上跳了下來,牽着戰馬,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保山城行去。
“副總座!”常靖畢恭畢敬的給程家驥敬了一個軍禮。
“常兄!旅座!你這可是在罵我程浩然啊!”程家驥語氣親熱的迴應着。
“程將軍!老朽久仰將軍百戰百勝的威名!這次同古會戰將更是力挽狂瀾於既倒,大揚我國威於域外。將軍功業可照千秋!我在此代表保山全縣父老敬將軍一碗凱旋酒!”一個美髯及胸的古稀老者搶上前來把一海碗當地自釀的米酒遞到了程家驥手上。
程家驥連聲遜謝着。
“程將軍!鄙人姓紀,紀華堂,是本縣的縣長。這位前清舉人白老先生是本縣的數一數二的名流,老生生的道德文章素爲所本縣民衆所仰慕欽佩,這碗酒還請將軍務必賞臉!”這位一口一個本縣的紀縣長。長得是膀大腰圓,一副糾糾武夫的樣子,可打起官腔來卻是文縐縐的。
此情此景下,那容得程家驥推託,更何況早已被頂風冒雨來迎他的這數以萬計的民衆,感動得情難自己的的程家驥也不想推辭。他站到一匹戰馬的馬背上,先把那碗米酒灑了一半在地,以祭奠陣亡將士的英靈,纔將餘下的烈酒一飲而盡。在空酒碗往地上猛然摔去後,程家驥對着默立在雨中的民衆喊出了自己的心聲:“爲在日本人的屠刀下殉難的所有兄弟姐妹、父老鄉親報仇!把戰火燒到日本本土去,燒到東京去!要讓一切窺視我泱泱華夏的異族明白,中華民族是永遠不可戰勝的!”
“中華民族是永遠不可戰勝的!”數萬熱血沸騰的民衆的合聲,如同一把直刺蒼穹的利劍,挺立在這天地之間!若要問中華民族的脊樑在哪?便在這些普普通通的販夫走卒、農夫市民的心間!
保山城內,白宅。
“常兄,我聽說於本三在你的部隊裡當副參謀長,剛纔在席上怎麼沒見他。”程家驥的明知故問,讓弄不清昔日的副手的意圖何在的常靖頗費思量,最後只好答道:“本三前天行軍時從馬上摔了下來,傷得不輕,被我留在當地養傷了!”
“常兄,你我兄弟誰跟誰,就不來那套彎彎繞了吧!一句話,你隨便找個人領我去見於本三不就得了,不過是兩個在臺兒莊的血火裡一塊滾過老弟兄敘敘舊,你搞得這麼緊張幹嘛!”程家驥的臉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
見程家驥笑得如此真誠,常靖也就心下釋然了。
於俊才當然沒有墜馬受傷,而程家驥也不會在意常靖適才的有意欺瞞,反而在心中把對常靖的評價,又提高了幾分。畢竟一個連維護下級的擔當也欠奉的長官,是不配得到部屬的衷心擁戴的。
親自領路的常靖帶着程家驥到了於俊才的宿舍的門外,就知趣的迴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