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孫這麼想那麼世珏,你來殿後吧!”
吳國貴轉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順便把最艱難的任務交給他了。
“什麼?我殿後?”吳世珏一愣。
這個殿軍可不好當!
雖然對手是自己的姐姐、外甥和故舊,但是他承擔的任務卻是關係全局成敗的,所以對面一定不會留手!
吳國貴點點頭,道:“世珏,爲父思量再三,也只有你可以承擔這次殿軍之任.這次殿軍之任,直接關係我大周生死存亡,非大將難當其任,非宗室難當其責。世珏,你有將才,又是我吳周宗室,伱不去擔當殿軍,遲滯大明廣東方面之軍北上,放眼軍中,還有誰可當之?”
吳世珏眉頭深皺,已經明白了:“父王,湖南之戰就是大決戰了?”
吳國貴輕輕點頭,說:“這次李輔臣、李中山是挾江西大捷之威殺入湖南的現在咱的太子被困於九江,皇上病重於衡陽,正是他們匯合東南、廣東之兵,一鼓作氣,合兵攻取湖南的天賜良機。李輔臣、李中山這幾年鴻運當頭,正得意呢!他們又怎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而對我方而言,現在江夏、漢陽、漢口三鎮畢竟還在,九江也還能支撐一陣。明軍暫時無法水陸並進,他們的糧道並不暢通,難以在湖南持久,只能尋求速決。而湖南是我軍之主場,糧草民伕都可就地補充,所以補給優勢在我!
秦王大軍即將入湘,我軍至少能集中十數萬大軍用於決戰,如果我們能以有力一部暫時擋住兩路明軍中的一路,再集中兵力於另一路展開會戰,那麼湖南一戰的兵力優勢,就也在我們這邊了!
世珏,你現在知道你的殿軍之任有多重大了嗎?”
不得不說,吳國貴的戰役組織能力在如今的吳周軍中,那是首屈一指的。一下子就敏銳地從眼下這一攤相當不利的形勢當中,找到了吳周軍扳回局面的唯一機會——就是趁着吳三桂還沒掛,吳應熊還在死扛,抓緊時間集中楚王府、秦王府和天子親軍,去和從江西攻入湖南的明軍主力進行會戰。
而爲了確保可以在會戰中擁有優勢兵力,就得分出一路精銳去遲滯由廣東北上的大明廣東國人軍了。
只不過率軍遲滯廣東明軍的難度可不是一點半點.廣東可是“共和老區”,一旦廣東國人軍動員起來,人數肯定是很多的!
而吳國貴爲了確保可以在北線集中更多的兵力,就沒辦法留太多的軍隊在南線遲滯明軍了。所以他纔想把這個任務交給吳世璠實在不行,就讓這位太孫去當大明的西王吧!
可是吳世璠不願意,那就只能讓吳世珏出馬了好像也只有他倆能完成這種風險極高,好處又不大的任務了。
“父王,”吳世珏知道自己沒法推辭了,只好咬了咬牙,說,“那咱們就先打敗從南雄過來的明軍,再嚇退從連山過來的明軍。然後您率主力快速北上,孩兒率領兩萬人再南逼曲江,打出您的旗號,虛張聲勢,擺出要再打廣東的姿態,應該可以遲滯廣東明軍一些日子。”
“行!”吳國貴笑着點點頭,“世珏,你謀劃得不錯,那從現在開始,到爲父北上之前,就由你來指揮,爲父就在邊上看着!”
他這是要鍛鍊兒子的戰役組織能力啊!出謀劃策是一回事兒,真正將一場戰役組織好了,又是另一回事——這一次吳國貴南下之役,就是一場交戰雙方都沒組織好的戰役。吳國貴、吳小菟父慈女孝,互相欺騙了對方几個月,最後吳國貴因爲吳三桂在江西遭遇慘敗,不得不出手冒險,中了吳小菟的圈套。
但是由於何天然的戰役組織能力比吳國貴差太多了,沒組織好圍殲吳國貴的戰役,一個疏忽,就讓他給跑掉了。
現在就輪到吳世珏來表現了!
吳國貴這麼安排,也屬於用心良苦了。
吳世珏要是能把這場高難度的遲滯粵軍北上之戰組織好了,將來就算投靠到李中山那裡當也是會被大用的——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而帥才比將才更難求!
而且吳世珏自己也是共和大明的股東,還是天地會最早的會員之一,又是李中山大舅哥,屬於那種本來就有“共和大明”期權的!如果他還有帥才,投過去一準能大顯身手。不僅能當西王,還能當一個有實權的西王!
衡陽,大周皇帝行在。
在吳三桂的行宮書房之內,飄浮着濃烈的中藥味兒。已經有點老態龍鍾的吳三桂,正和自己的次子吳應麒,默默對視。吳應麒從陝西帶來的軍隊,現在正在荊州渡江。而他自己則快馬加鞭來了衡陽,面見已經病入膏肓的吳三桂。劉玄初侍立在一邊,滿臉憂愁。
大殿當中靜悄悄的,只聽見吳三桂不停咳嗽的聲音。吳三桂無力地端起一碗黑漆漆的中藥,皺着眉頭喝了下去,才稍微舒服了一些,不再咳嗽了。
吳三桂放下藥碗,一雙滿是老人斑的手捂在臉上,深深嘆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老夫打了一輩子仗,偏偏不會打水戰,沒想到這水戰那麼難打那些樓船看上去又大又強,怎麼就打不過那些逆風逆流時都不能自己動彈的老閘船呢?”
看見吳三桂這麼糾結這事兒,吳應麒也挺無語的,他那麼大老遠從陝西跑來湖南,風塵僕僕,日夜兼程,可不是爲了來聽老爺子說這種悔恨交加的話的。
“父皇,您別難過了,咱們的水師雖然打不過明軍,但兒子這次帶來了不少甘陝騎兵!”吳應麒拍着胸脯道,“這些騎兵都善於和炮兵、火槍兵、長槍兵協同他們在西域對上葉兒羌、和碩特、準噶爾等部時,都是相當犀利的!明軍的騎兵很少,又缺挽馬,能拉來湖南的火炮一定也不會太多,所以咱們的優勢還是極大的!”
在吳三桂兵敗江西,退守湖南,到底他的宿命之地衡陽的時候,吳應麒的兒子吳世琮卻用區區一兩萬軍隊在西域大殺四方。裝備有少量燧發槍,可以協同使用火槍兵、長槍兵、炮兵、騎兵,並且可以發起大規模槍騎衝鋒的吳周軍,對於葉兒羌、和碩特的軍隊是可以構成碾壓的,連準噶爾人都抵擋不了。
聽兒子這麼一說,吳三桂也顯得非常欣慰,笑着對吳應麒說:“太子被困九江,汝當勉勵之.”
他這話一出,侍立在一邊的劉玄初都是臉色大變。而吳應麒更是撲通一下就給跪了:“父皇,兒臣不敢當朱高煦啊!”
吳三桂擺擺手,道:“老二,你覺得朱棣如果不能順利拿下朱允文,而是打出一個南北明的局,誰將會繼承大統?是不會打仗的太子,還是能征善戰的漢王?雖然湖南一戰優勢在我,但是李輔臣、李中山也不是那麼容易消滅的,他們最多就是撤回江西。老三對廣東的偷襲又沒搞成,現在正在往湖南撤退。而長江水道現在又被明軍水師牢牢控制.江夏、漢陽、漢口三鎮看來也難保全。所以湖南之戰即便打勝,咱們依舊處於劣勢看來朕沒有能力將一副大好江山交給你了,朕只能留個爛攤子給你和世琮收拾了!這副爛攤子,你大哥收拾不了的!”
“父皇,還有太孫呢!”吳應麒小聲提醒道。
吳三桂搖搖頭:“他不行等打完湖南這一役,朕會安排他去南京投李中山,所以你不必擔心他。”
聽着吳老頭子疲憊的口氣,馬寶、劉玄初心裡都是一酸,差點眼淚就下來了。他倆都已經感覺到吳三桂不久人世了,而且也能感覺到吳三桂對吳周的未來已經灰心了。
這可能也是因爲他自感去日無多吧?
不過話說回來,吳三桂要在當下這個時候駕崩,對於大局的確是非常不利啊!
因爲吳周內部不算吳三桂自己的話,一直存在太子系、秦王系、楚王系這三大派系的,而且這三大派系的獨立性都很強。這次吳三桂東征江西不帶吳應麒、吳國貴,只帶吳應熊,其實就是爲了扶植太子系,好爲吳應熊將來接班創造有利條件。
可誰也沒想到,吳周軍居然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輸掉了最不應該輸的水戰.把自己生生玩成了陳友諒第二!
所以吳三桂不得已只能扶植吳應麒接班,以免自己一生基業,將來付諸流水!
吳三桂這時候覺得非常疲憊——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衡陽養病,本打算養好了就搬去長江北岸的荊州或是襄陽坐鎮。可是自打他到了衡陽,這病好像越來越重了
想到這裡,吳三桂嘆了口氣,然後指着劉玄初對吳應麒道:“老三已經制定好了一個決戰方略.朕已經讓玄初看了,他覺得不錯,你也看看吧,如果覺得還行,就照着執行吧!不過這一戰的主帥還是你,好好打吧,大周就靠你了!”
他已經有點累了,對吳應麒、劉玄初揮揮手,“你們去商量吧,朕累了!”
湘贛邊境,插嶺關鎮。
炮聲突然沉寂了下來,接着響起的就是很有節奏感的鼓聲和稀稀拉拉的槍聲。
伴隨着鼓聲向着傑書的殘部據守的插嶺關鎮城牆的塌方處不急不徐地前進的,是整整兩個組成了衝鋒縱隊的燧發槍營。這兩個燧發槍營分別來自模範第一鎮和模範第二鎮,這兩個鎮加上廣東那邊的模範第三鎮,就是當今天下.也許是當今世界唯三的三個以燧發槍爲步兵主戰兵器的師一級作戰單位!
而那些零零碎碎的槍聲並不是正在前進的燧發槍兵打出來的,而是散在燧發槍兵前面的散兵打出來的。這些散兵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物理清除敢於來填那兩個被大炮轟出來的城牆缺口的傑書所部的吳周軍。
實際上這樣頭鐵的人也沒多少.都是那個莽依圖的手下!傑書的兵和大明沒那麼大的恨,現在只是因爲吳三桂的嚴令,不得不再插嶺關稍微抵擋一下。
而且吳三桂的使臣已經和他們說了,只要他們能在插嶺關鎮建成五天,之後就放他們北上去投康熙——傑書和他手下的那些旗兵對吳周也灰心了!這吳三桂太不上道,盡把他們當炮灰用!當初他們跟着傑書退守江西的時候,至少有兩萬含滿量還算可以的旗軍。打到現在,人數已經不足五千了。等熬過今兒(今天是第五天),再被李輔臣的騎兵收割一波,最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剩下兩千?真是慘啊!
拼着命來堵口子的旗軍很快就被手持着線膛槍的散兵撂倒,然後就是一陣刺耳的嗩吶聲,那兩個營縱隊的燧發槍兵一起發出吶喊,一千幾百名紅巾紅袍的戰士端着上了刺刀的燧發槍,保持着還算完整的縱隊,猶如兩股紅色的潮水,向插嶺關鎮城牆的缺口處衝去。
一發炮彈飛來,落在了衝鋒隊伍的邊上,然後又彈跳起來,向着一個沒有人的方向飛去。整個過程中,衝鋒的紅巾軍們沒有人彎腰閃避,也沒有人放慢腳步。而這發守軍最後的炮彈,似乎也宣告着這座湘贛二省之交的關口,即將易手。
李中正深深地喘着粗氣,手裡舉着一把寶劍,走着其中一個營的燧發槍兵的縱隊一側,將寶劍指向前方,大聲下令:“大明萬勝.跟我衝!”
隨着他的吶喊,這一營燧發槍兵就勢不可擋一般衝進了缺口,一面紅旗隨後就在插嶺關的城牆上高高飄揚。
在插嶺關城外明軍的陣線後觀戰的李輔臣放下望遠鏡,咧嘴一笑,問身邊的李中山道:“老二,老三怎麼樣?是個猛將吧?”
李中山點點頭,笑道:“還不錯,已經學會指揮燧發槍的純隊了回頭給他個總兵當一當!”
李輔臣滿意地點點頭,剛想和兒子把這事兒給敲定了,於師爺的聲音忽然在兩人背後響起來了:“南王,大將軍.總算查清楚吳三桂在哪兒了?”
這位於師爺專門負責找吳三桂,從南昌一直找到插嶺關,都快到湖南境內了,這才堪堪找到。
李輔臣問:“他在哪兒?不會已經溜回江夏了吧?”
“不,他沒回江夏。”於師爺道,“他去了衡陽!”
“什麼?”李中山一下驚到了,“他去哪兒了?”
“衡陽.衡州府的首縣。”於師爺笑道,“沒想到吧?”
的確沒想到.這他M的是命啊!李中山心說:吳三桂入衡陽.這還能好嗎?指定好不了!他現在地盤那麼大,大城那麼多,結果兜兜轉轉居然去了衡陽,這衡陽對他有吸力?
“對了,他去衡陽是爲了督吳國貴的戰的!”李輔臣已經猜到吳三桂去衡陽的目的了,“他一定是擔心吳國貴和小菟父女情深,下不了狠手吧?”
因爲江西和廣東的交通已經通了,所以李輔臣已經知道吳國貴偷襲廣東被吳小菟小小坑了一把的事兒了。
於師爺則搖搖頭道:“他可能是去兒子那裡養病的,吳國貴去年就把駐地從長沙搬到了衡陽。吳三桂似乎得了重病,不大好了,所以去兒子的地盤養着。”
吳三桂有病去衡陽養?李中山心說:這是要把小病養成大病嗎?不行我這個‘中山’加‘世凱’以後再不去北京了!下次打北京就讓中正去,一定能贏的!
想到這裡,李中山先是期許看了看遠處正站在那個城牆缺口處指揮作戰的好兄弟,然後纔對李輔臣道:“父王,吳三桂滯留衡陽,看來是命不久矣了咱們正好趁機進去湖南,一舉奠定湖廣大局。”
李輔臣回頭看了看於師爺,於師爺笑道:“大王,機不可失啊!咱們手頭有十萬大軍,而廣東方面可以用於北進的軍隊也不下十萬!李自成、李忠王圍攻九江的兵有七萬餘人.長江江面上還有劉提督的水師。如果三路大軍會攻湖廣,那可就是三十萬之衆啊!”
李輔臣微微皺眉,於師爺說的這三十萬衆,數人頭還真有!但是三路大軍分得太散,北路還在九江呢,中路在湘贛邊,南路還在廣東根本不可能互相支援。
他正想着要不要緩一緩,等吳三桂掛了再進兵,李中山已經說話了:“這仗可以打!雖然三路大軍分得比較散,但是也沒關係.因爲咱們一路就足以擊破吳三桂在湖南的全軍了。況且廣東方面的第七軍應該可以牽制住吳國貴,吳三桂能夠調集的兵力極爲有限。”
於師爺也是這個意思,笑道:“咱們也不用去衡陽,直接打長沙就行。咱們打長沙,把吳三桂在湖廣可以調集的軍隊都調了來,咱就以長沙爲鍋爐,給他們來個一鍋燴!”
李輔臣點點頭,已經被說服了:“這可以啊.長沙的地形的確像一口大鍋,吳三桂的兵來多少,咱們就給他燴多少!而且長沙距離幕埠山也不遠,那裡可是李忠王鐵打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