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我有點搞不明白,剛纔您說辦戶籍比較麻煩,如果不辦戶籍的話就簡單了。難道還有人不辦戶籍的麼?”秦有福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之所以那麼執着的腰辦理戶籍,因爲他知道戶口的問題牽涉到許多方面,比方說入學等等,要知道,沒有戶籍就辦不了身份證,沒有身份證就寸步難行。他當然知道,就在他們村,當年也有不少人沒有辦戶口,不過那是爲了避免計劃生育罰款。好像沒聽說清朝時有什麼計劃生育政策,既然沒有計劃生育政策,爲什麼會有人不辦戶口的?
“呵、呵、呵,有福你有所不知。但凡我朝丁戶,每戶添人進口都需申報,朝廷按人增收地丁稅,丁口越多,當然繳稅越多。是以有不少貪圖小利的刁民爲了躲避地丁稅瞞報丁口。這樣的情況一旦被查實,當然是要受到處罰的。不過還有一種情況,至我朝入關以後,除一些故明王侯名士的土地外,爲了安撫八旗和有功將領,實行了圈地政策,所圈之地視爲永業,只需繳納部分田賦,餘者自用,這樣或多或少出現一部分小業主田地被圈的事,爲了保有田土,這些人唯有投身爲奴。這樣他們就只需繳納部分產出,無需繳納國稅。不過這樣一來,這些人的身份就變成了大戶人家的奴僕,丁口從主,當然無從着籍。後雖停止圈地,但衣食無着不能資生者可以投允滿洲旗人爲奴,結果大批農民爲了逃避地丁而投充大戶。直至順治4年,攝政王多爾袞下令永停投充,這纔好了一些,但是大戶人家奴僕丁口隨主,是以無從統計。這也就出現了部分人因爲主子盤剝過重或自思發展等現象從而逃匿的,也就是逃人。我朝規定,凡容留隱匿逃人或知情不報者置之重刑,全甲及總甲皆受牽連治罪,所以當初你被發現的時候當地村民會那麼緊張。”吳琠笑着解釋。
秦有福點了點頭,這事吳琠前幾天已經說過了。不過這會他才明白,原來想入籍還真不是那麼簡單的,看來關鍵還是得證明自己不是別人的“東西”才行,奴隸制度害死人啊!
看看秦有福的表情,吳琠知道他是聽進去了,於是接着解釋:“由於投充隨主,當然也就無需辦理戶籍。像你這樣,嚴格意義上可說是來歷不明,想我吳家也算是山西大戶,如果你無需辦理戶籍,本官可當你是早年投充我家族之人,這樣你只要跟隨本官,有無戶籍自然無妨。”
秦有福一聽樂了,這不是跟以前報紙上說的差不多麼?什麼時候都有會變通的人。
“嘿、嘿……吳大人說的是,這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看來辦法都是人想的!”
別看秦有福很普通的一句話,在吳琠聽來就大不一樣了。要說秦有福沒有經過系統、有針對性的學習,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如此精闢的總結歸納自己剛纔說的話,而且顯得那麼的言辭犀利。
“見笑了。其實這個辦法並不是本官想出來。怎麼說呢,有些小戶人家,因爲人口多,土地少,如果繳納了地丁稅,很可能就過不下去了,只能將自己的土地並人口投充入大戶,然後租賃部分大戶人家的土地,這樣只需交納地租,減少了地丁稅,儘管從此以後放棄了些許權利,但是保證了一家老小穿衣吃飯問題,算起來還是划算的。我等一般大戶也不忍鄉民流離失所,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
“那這樣不是變相的偷漏國家的稅收麼?”畢竟是現代人,說話沒有太多的顧忌,秦有福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合適的。
“看來有福一族在海外的確時間久矣,言語之間鋒芒畢露,甚少顧慮。正如你所言,我朝的確早已停止圈地投充之事,現在無非是爲了你身份的問題想的變通之法。如若不然,爾落籍之事就需經過巡撫衙門,然後上報戶部。由於這樣憑白增添人口的事情少之又少,一旦上命令你補充之前年份之地丁稅費,着實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我見你兩手空空,於本地又沒有產業,爲你擔心罷了。”吳琠也不完全是爲了秦有福着想,他只是覺得,像秦有福這樣的人,畢竟接受的教育方式不同,很可能有一些奇思妙想,如果放在自己身邊,說不上什麼時候能幫得上自己。即使窮其一生寸功未立,無非當養個閒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幫他辦理了戶籍,那麼像秦有福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寄人籬下,說不定自己就漏了一個優秀的幕僚。
秦有福撓了撓頭,心裡也覺得有點後怕。電影電視上什麼時候說過古代官員的好話?即便有也是鳳毛麟角。自己先入爲主,總覺得吳琠是一個好官,說話的時候就沒那麼謹慎,像剛纔自己的那些話,要是被別人上綱上線,搞不好就要命的!好在吳琠還真挺好說話的,只是旁敲側擊的警告了一下自己,沒真的拿自己的話當回事,否則還真有麻煩了。
“其實我覺得目前的土地政策和稅務政策有點問題,要我說,根本就不用那麼麻煩,只要把所有的土地全部重新統計一下,落實一下根本數據,也用不着管它屬於什麼人,只管土地要稅收。到時候把土地分成三六九等,按等級徵收稅費。這樣一來,圈地的問題和人口的問題就都解決了,國家的稅收也就穩定了。我相信,沒有誰會放着田地不種,只會有人開墾更多的荒地,於是,國家的耕地面積也就隨之增加了。慢慢的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什麼逃人的問題也就解決了。土地多的多交稅,土地少的少交稅,大家都公平,也就不會有誰爲了避稅而瞞報人口了。”秦有福說的這在現代人看起來根本就是小問題。當年交農業稅的時候,誰也不會管你家裡有多少人,只管你有多少地。地多就多交農業稅,地少就少交農業稅,誰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初聽秦有福說土地政策和稅收政策有問題的時候,吳琠差一點就要呵斥他了,畢竟這是國家制定的政策,豈是升斗小民可以妄加議論的?但是聽了秦有福後來的話,吳琠彷彿醍醐灌頂一般,整個人都震驚了。別看秦有福說得輕描淡寫、一點都不經心的樣子,但是他說的話的確不失爲一個絕佳的辦法,要是真的按照秦有福的這個辦法,解決了全國的人口統計問題是小事,關鍵的是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國家的土地問題。
中國從來都是一個農業大國,明清時期,全國人口的93%以上是農民。可以說,只要解決了農民問題,國內的安定就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即使會有一些外來入侵等等問題,但是隻要有了良好的人口政策,徵兵就不是什麼大的問題,也就不怕打仗了。儘管不知道秦有福說的“以地定稅”在實際操作中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至少這是一個新的思路,如果操作成功了,那麼不但可以改變地丁稅逐年下降、國家人口與統計人口嚴重不符的問題。最關鍵的,這個政策可以全面提高農民的自主性、用多勞多得多刺激農民開荒種糧,全面提高國家的整體實力。另一方面,只要真的實施了這個政策,那麼每一個農民或地主就會拼命的往土地裡進行投入,只有多投入纔會有多產出。國家的稅務政策不會老變,多打出來的糧食就是自己的,長此以往,土地就會漸漸的肥沃起來,糧食的出產就會更多,農民富裕了,流通領域就會變得更發達,從而全面帶動經濟全面發展。相信只要這個辦法可以實施,國家的稅收可以再斷時間內迅速增長,從而從根本上解決國家的經濟問題。
“有福,我不知道你們家所行的是何等的教化方式,但是單憑你所說的這個辦法,相信必是經過深思熟慮而得,你放心,不爲別的,就憑你今天的這個辦法,我皇必以國士待之,所謂戶籍之事何足掛齒。我這就給巡撫大人寫摺子去!”畢竟年輕,吳琠興奮啊!這個摺子傳上去,無論用不用,自己的考評落個優是肯定的了。一旦入了幾位輔政大臣或是萬歲的法眼,封侯拜相豈不是指日可待?吳琠真慶幸,自己撿到了秦有福這麼個寶貝。
“這沒什麼,不過是我隨口說的,您也別當真,到是我要謝謝你,這段時間,爲了我的事,您沒少操心。”秦有福根本不覺得自己說的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這本就是習慣了的。人就是這樣,對習慣了的東西自然而然就當成事理所應當的東西。
“對、對、對,是我着相了。現如今滿漢一家,想我華夏兒女,爲國爲民,出謀獻策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先入爲主,吳琠更覺得別看秦有福表面上其貌不揚,又是海外歸來,但是所受教育絕對是最優秀的,否則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出這麼精美絕倫的辦法來,他甚至開始有些嫉妒秦有福了。
“吳大人別客氣,你要是這麼說,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秦有福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點東西竟然被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想當初,自己最多是在村民小組開會的時候說過話,而且最數的時候是在“同意或不同意”這兩個詞裡面選擇。別看吳琠現在不過是個縣令,可要是放在以後,給個市長都小了,沒想到自己說的東西竟讓這個歷史名人如此重視,實在還真有點嚇住他了。
“對了,現在皇帝開始親政了麼?”爲了岔開話題,秦有福只能選個比較敏感的話題說。
“沒想到你們人在海外,對我朝的形勢還是很瞭解的麼。”吳琠笑着點了點頭,他很滿意秦有福的反應,有些東西就該點到爲止,否則他怎麼去延伸、怎麼形成自己的理論?這可是天大的政績,自然不能出自他人之手。
“前不久,也就是今年七月初七,康熙皇帝親政,鰲拜鰲少保位列輔臣之首,我朝滿漢大臣同心協力,國家興旺指日可待。”吳琠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上頭有什麼風聲草東當然輪不到他管的,自然知道的只是一些表面的東西。
秦有福不知道康熙王朝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電影、電視上都說了,當年剛剛親政的康熙可是挺可憐的,整個就被鰲拜給欺負得沒話說了。剛剛親政沒兩天,輔政大臣蘇克薩哈就被吊死了。結果費了老鼻子勁纔在索尼兒子索爾圖的幫助下抓住了鰲拜,這才真正當家作主。按照吳琠說的,目前這會應該正是滿清王朝最灰暗的時候,要真這個時候跳出來,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吳大人,有句話不知道是不是該說。”秦有福覺得還是該讓吳琠小心一點的好,畢竟吳琠還是相信他的。
“有福怎麼變得客氣起來了?有什麼說就是的,你我之間,無需太多顧慮。”即便秦有福要自己開戶立籍,但他還是希望秦有福能一直跟着自己,吳琠一直相信,秦有福這個人絕對是一個人才。這不,就憑今天他的一番話就能看出,別看他表面上顯得有些不堪,但是這個人絕對見識不凡。
“當今皇帝剛剛親政,朝廷正處於過渡期,這個時候你要是一下子就把我剛纔說的東西拋出去,搞不好就惹禍上身了。我覺得還是等一等看一看的好。”別看秦有福沒讀多少書,但是他知道,這會可別惹鰲拜,這傢伙連蘇克沙哈都敢殺,惹上了他十有**沒命。
“這個無需擔心,只要對朝廷一片忠心,即使略有瑕疵,相信萬歲和各位輔政大臣都會體諒做臣子的,再說了,我一個小小的縣令,即使說錯了什麼,只要一心爲國,相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吳琠這會還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秦有福剛纔說的按田納稅的方法說到哪裡都是對的,要是這個建議出於自己的口,自己豈不是大清的王安石?
“我看還是小心一些的好,畢竟我現在連頭髮都沒有長出來,戶籍的事也不着急,我可以幫您出點主意,詳細斟酌一下稅制改革的事。”秦有福不是想爭什麼,他不是董存瑞,他是擔心萬一吳琠出了事,自己可就麻煩了,保住吳琠就是保護自己。
“……”
“大人,巡撫衙門有公文到,還請您簽收。”吳琠正打算說什麼,有衙役進來傳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