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錄玳的心要跳出來了。不, 她要暈過去了。
她神經緊張的瞪着上面,彷彿能把樓板瞪穿了一般。
可誰知康熙後面又接了下去:“……他是我的護身符。”
玉錄玳身子抖了下,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到。
沒有這麼說話大喘氣的, 她要被嚇死了。
賤婢在搞什麼!
康熙在樓上冷笑。
他的酒量他自己有數, 這麼一點兒想要醉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這個奴才和太皇太后都打定了“酒後吐真言”的主意, 他幹嘛要讓她們好過。
就讓她們聽聽他的聲音吧。
玉錄玳好容易忍到把這些句子聽完, 連忙轉身跑回了慈寧宮。
她要很小心不能被內衛發現, 不然就完了。
這一路飛奔跑回去的路上,玉錄玳還跌了一跤,把手蹭破了。
太皇太后看到她這麼狼狽, 就知道她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可是還是想聽個真僞。
玉錄玳急切的說:“奴才聽見的是……”
康熙說八阿哥是他的護身符, 只要他待在延禧宮好好討好八阿哥, 那麼日後就能沾成妃的光, 好好過日子了。
聽起來倒像是認命了。
這是真的嗎。
太皇太后不相信。
她知道康熙一定了解了宮斗的殘酷,卻不信他肯這麼容易的放手。
他這麼有資質, 這麼怎麼可能會這麼就放手呢。難道真的怕了?
太皇太后質詢的瞟了一眼蘇麻。
她知道,她不如蘇麻瞭解這個賤婢。
她問她:“你怎麼看。”
蘇麻揣測了一會兒,回道:“主子,他也只是想活命罷了。”
尋常妃子失去了孩子,尚且悲痛得不能自拔。何況賤婢這樣的身份。他受到的一定是更加深重的打擊。
眼見親子而不知, 這是多麼痛苦啊。
應該讓他好好活着, 不能再被懷疑了。
蘇麻還沒有想到康熙已經知曉八阿哥是他的親子, 只以爲他是在羨慕成妃罷了。可是僅僅是如此, 也已經讓蘇麻不能放下, 一直的提心吊膽的。
她覺得她好對不起他,雖然保全了八阿哥, 可是卻不能告訴他八阿哥的來歷。
爲了大局,她只能繼續隱瞞下去。也看着康熙這麼被折磨下去。
她的心也要碎了。
太皇太后看到蘇麻這樣,很不高興。可是她又心疼她,她知道她不容易,便說道:“罷了,只要他不鬧事,哀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她們的年紀都大了,這麼一直戰鬥真的很累的。
從玉錄玳帶回的消息可以確定康熙和八阿哥沒有關係。就可以放心了。這說明,皇帝待八阿哥這樣好是爲了成妃,而不是爲了賤婢。
她雖然看不慣成妃,但是成妃是延禧宮的主位,如今得寵自然是好事。因爲康熙也在延禧宮,一旦他敢有爭寵的念頭,自然有成妃去懲治他。
她樂見他們掐起來,最好現在就派人去挑撥一下,讓他們不和那纔好呢。
太皇太后心裡有了主意,卻不肯當着蘇麻的面就這麼表露出來,便又朝着玉錄玳斜了一眼。
玉錄玳心裡有數,這便去吩咐了姬玉。至於姬玉怎麼安排,那就是姬玉的事了。
幾日後的夜裡,延禧宮。
康熙沐浴過後坐在燈下隨手翻起了書來,當中便有《論語》,讀到“三人行必有我師”時他卻停了下來,愣愣的望着燭火出神。
他已經想象得出將來領着八阿哥的小手,教他讀書時搖頭晃腦的樣子了。
想着想着口倒幹了。隨口吩咐薩仁:“茶。”
薩仁頓住了。
康熙只喝碧螺茶,可眼下卻沒有碧螺春了。雖然這裡的份例一向是充足的,然而不久之前海蘭卻跑過來跟她要東西,她們當然只能勻給她。可沒有想到海蘭卻乘着翻檢東西的機會,把整個茶罐子倒翻在地上。
她是故意的,因爲在海蘭的眼裡,康熙只是一個生下了死嬰的不祥賤婢,卻享有着這般優渥的待遇,她爲成妃抱不平。同時也是因爲她在外面聽到了閒話,有心來爲主子出口氣了。
那一罐茶葉也有半斤了,可是有什麼用呢。掉了地,就是髒了,不能再喝了。
可是她們只能放海蘭離開。
因爲人家是成妃的人。只要海蘭說是不小心的,她們總不可能把她扭到康熙面前來治罪。
取新茶葉的內衛還沒有回來,來不及了。
薩仁主動建議道:“這麼晚了,吃了茶肯定睡不着,小主,不如奴才去弄點水果吧。”
也好。
康熙放下了書,在想如今八阿哥會是什麼樣子了。
乾清宮已經整理過了,他被良妃帶到那兒去,住得慣嗎。
康熙耳邊恍惚的好像聽見了哭聲。
他知道是錯覺,可是他真的很想他。
薩仁弄了一點切片的蘋果,拿小碟子端了過來。康熙剛拿牙籤挑起一片來,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動靜。
是良妃來了啊。
他立刻站了起來。
良妃今天心情不怎麼好,進來的時候屋裡的人通通比從前緊張了許多倍。
康熙走到她面前去挽着她,不久,待她洗過臉後,屋裡就剩下他們倆了。按照他們的習慣,內衛也好下人也好,必須走得很遠,不可以聽到任何秘密。
康熙小心的問:“是孩子的事嗎。” щщщ▪ тt kán▪ ¢○
良妃擺了擺手。
當然不是。如果八阿哥有事,她只會守在乾清宮不出來。
康熙放心了。
他當然知道,良妃不是來找他侍寢的,首先,按規矩,坐褥期必須在兩到三個月。時間未到,其次,以她對他的感情,她恐怕永遠也不會在這方面對他主動。
她來找他,一定是因爲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於是,他陪着她坐在牀上。
不久,良妃嫌坐着不舒服,乾脆把鞋脫了,拿枕頭墊着躺了下來。
她閉着眼睛靜了一會兒:“常寧告訴我,找到我阿爸的頭了。”
康熙正在拉被子,聞言手上停了下來。這都多久了,常寧不可能才找到啊。這個傢伙,爲了不討晦氣,竟然也真能藏得住。
那麼良妃是什麼意思呢。
康熙有些緊張的偷看她。
良妃又靜了一會兒,她沒再和康熙說話,可也沒發脾氣。
康熙看見她安靜的眼神便知道此時她心裡已經清淨了,頓時欣然。
人這一輩子總有些坎是要自己邁過去的,他只要在一邊等待就好。
只有歲月能淡化它們,只有愛才能讓她放下。
他知道良妃累了,隨後便叫人備水沐浴,讓良妃在這兒歇下。
雖然這是違規的,然而,他也不會去在乎這些了。
東偏殿的事情,成妃這裡也很快知道了。
本來她一心照顧七阿哥,對於良妃來延禧宮是否留宿於她那兒並沒有太強求,都是因爲海蘭老是在耳邊叫屈,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心事,所以對康熙的看法也和前段時間有了差別。她的想法原來挺簡單的。不過是名下多了個兒子,而且大部分時間並不需要自己出力,皇上喜歡就隨他們去,可是,隨着良妃每次來基本上都是直奔東偏殿,她的面子就有點掛不住了。
她纔是主位,不是嗎。
以前沒有地位時沒法計較的一些東西,現在卻變得好重要。
對於她這個膽小的人來說,她從前最在乎的便是面子,因爲人人看不起她,她反而更在乎。可是沒有人重視過。而現在地位上去了。人人捧着她,她就變得更敏感了。
一有點風吹草動,她就能胡思亂想。
這回聽說東偏殿裡留住了聖駕。這可不得了。
成妃想歪了,她想到了侍寢。這賤婢即便違規也要施展狐媚勾引皇帝。才生下孩子一個月就等不及了,就這麼有上進心嗎。
可是,按規矩這還不能上綠頭牌呢。他就不怕鬧出事來?
風言風語傳到成妃這裡,竟有着成妃在指使的意思。成妃只能雲淡風輕的表示不清楚,不介意,可是心裡卻很不舒服。
康熙總該尊重她,問過她的意思再來決定。侍寢是多麼重要的事,即便他不顧身體,也該明白這樣樹大招風會影響到整個延禧宮。難道他就沒有想過,一旦太皇太后找到了藉口,延禧宮的人都有可能被他連累麼。
想想康熙曾經爲自己和七阿哥的付出,成妃把心中的不適用力抹平了。
她決定去看看他,再好好的跟他說說利害。
爲了表示體貼,她還特意帶了幾道親手做的菜。
可是東偏殿留守的下人說,康熙出門去了。
成妃頓時想到他去了哪裡,心中一動,吩咐海蘭道:“隨本宮去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