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嘆了口氣，原來她都記得。而且，這麼快報復就來了。
該怎麼回答？說他是玄燁？肯定不行的。說是良妃？那也不行的。
兩個答案都荒唐至極。他只想笑，冷笑：“良妃，你的眼睛裡到底還有沒有朕，還有沒有規矩？”
他明白，換了身體良妃心裡舒服。權力是讓人最舒服的東西。
他很生氣，白天在衆人面前沉默已經是極限了，難道她還真的敢讓他跪？難道這麼多年的教訓還沒有讓她把臣服刻在骨子裡？
就算是這樣的境地，她也應該明白，誰纔是天！
良妃的笑更加明豔了，她輕輕的動了動：“哦，這麼說來，你是要朕跪下麼？”
康熙敏感的看着她。一下子意識到那是他的身體。如果真的讓她跪下來，那會很難看的，比他的臉色還難看。
他哼了一聲。良妃就不再動了。
他把這個當成他給予的恩典，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她的臉上出現張揚明媚的笑。
她在逗他玩兒，真的。
良妃望着他說：“玄燁，我們來談一場交易吧。”
康熙冷笑：“賤婦，你憑什麼跟朕這麼說話？”
哦，沒有資格嗎。
良妃又笑了笑：“就憑你的大清江山如今在我的手裡，這個條件夠了嗎。樑九功被我趕走了，至於福全嘛，他已經起身去拜你的老祖宗了。”
康熙心裡呵呵。良妃真是好手段，這麼快就把他兩個心腹都趕遠了。他想得到他們的幫助就不可能。
她可以極其輕易的處置他，要他的命。
還是先施緩兵之計吧。
康熙沉吟片刻，笑了出來。
如果對良妃溫和些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他不介意紆尊降貴一回。雖然他變成了低賤的身份，但是他相信，就憑前世拿捏良妃的那些手段，他很容易就能控制她。
他相信，她也是很渴盼他的溫柔的，畢竟那太奢侈了。所以這對於她來說，應該是難能可貴的。
良妃看到康熙眯起笑眼，冷冷一哼：“你在誘惑朕嗎，賤婢？”
康熙重重一噎。他很記得這句話。在前世，他興致來了偶然賞賜良妃一點溫柔的時候，又會突然刺激她。
對着她的笑臉，他說出過同樣的話。
良妃美得豔光四射，壓住了後宮的羣芳，她是那麼的特殊，那麼的閃亮。哪怕她素面朝天，站在百來人的隊伍裡，他也還是可以一眼挑出來。可是獨此一人有什麼用呢，他總是羞辱她，折磨她，總是刺激她，讓她處於侷促不安，無所適從之中。
他在渴盼什麼？他無法跟別人說，每次他都能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這種感覺在除了良妃以外的任何人身上都沒有得到過。
他無法形容這種心情，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欺負她是他的樂趣，對於一些細節也沒有必要明白。但此刻過去的事已經無所謂了，他現在能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屈辱。
原來聽到這種話是會很生氣的。可是他以前從來也沒想過良妃會怎麼樣。
康熙掐緊了拳頭，他聽見了心底的叫聲。
至高的權力在良妃的手上，稍有偏差，他就會萬劫不復。
他放開了手，靜了一會兒，終於決定還是回到正事上來。
康熙必須要先提醒她，跟他對着幹會是什麼下場：“良妃，你不怕將來逆上之罪？只要朕拖上幾天，你以爲你不會原形畢露？”
良妃輕輕一笑：“那我現在就幹掉你可好。也省得你會想什麼時候換回去。”
她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把明亮的小刀，閃得刺眼。
康熙認出了這是他的東西。
他愣住了。他的威脅在良妃眼中竟不值一提。
他也知道，這個威脅其實有不小的缺陷。
只要他不批摺子，良妃便處理不了政事，朝臣們就會發現異常。久而久之太皇太后也會發現她是假的。然而這之後呢。如果他和良妃換回來還好說，換不回來，太皇太后就只能假稱皇帝有病在身，將良妃幽禁，把康熙也藏起來，然後太皇太后垂簾。
如今可不是順治剛剛駕崩，康熙還沒有親政的時候了。康熙正當盛年，倘若太皇太后突然垂簾，朝臣們能夠容忍了多久？
國不可一日無君，到時，太皇太后要麼扶胤礽上位，像當年康熙那樣沖齡御極，要麼就得在宗室中再選一個人出來當皇帝。
撤蕃雖然成功了，可接下來還會有很多的戰爭，這個時候出現這種事，那就是找死。
只有他和良妃合作，維持目前的局面纔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做也是爲了太皇太后，保成還有其他的孩子。
經歷了前世，康熙對保成的感情很複雜，當他對他的寵愛變成了恨的時候，到底還剩下一些說不清楚的眷戀。不管怎麼說，這個兒子是孝誠仁皇后所出，他憐他出生便喪母，可也不能忘記當初保成是怎樣想要造反的。
兩廢兩立，與其說是爲了感情，倒不如說是權宜之計。他把保成變成了靶子，爲了他的江山擋風擋雨。
現在康熙的處境和九龍奪嫡那會兒比起來，更荒唐更紛亂更不可思議。
但總有一點是相同的。
那就是，康熙不到萬不得已，總也想保全所有的骨肉。哪怕他們當中必然會有一些會被捨棄當成棋子來完成使命，但至少，他們不能死在良妃的手中。他們和良妃沒有關係，他纔有處置他們的權力。
可他現在已經沒有權力了。
他很想耗下去，他也知道耗下去他會贏的，可惜，他沒有精力也沒有條件再耗了。
良妃不怕和他耗，也不怕別人來當這個皇帝。她有不怕死的決心，她或許早就想拉着他同歸於盡。
良妃逼得太緊了，一點點時機都不給他。她要他馬上做出決定。
如果他要選擇良妃想要的，那麼會遭遇什麼承受什麼，他也都心裡有數。或許，那些還會超乎他的想象。
他需要多麼“柔順”來承擔這一切？
康熙剋制着心裡的無奈和厭惡，悶哼一聲。
他不會讓良妃知道他的心思，他的勝算其實很小，他知道。而且目前的場景居然莫名的熟悉。因爲他也曾經這樣嚇唬過良妃，在他們初見的時候，他也說過要殺了她。
前世良妃剛剛從草原來到紫禁城也是被綁到御前的。
現在的他們和前世多麼的相似。但被改變了的，是心境。不同的心境。
良妃笑了笑，挨近他的身子。由於彼此接近原來的身體，二人都不約而同的身體戰慄。
溫熱的呼吸撲在康熙如今的臉上，康熙的心竟漏了一拍。
也許是良妃這具身體帶來的反應，他除了厭惡之外，竟還會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懼。
可是他也感覺到了來自於良妃的奇異的誘惑。
明明是他的臉，良妃那樣笑着，竟有幾分不能抗拒的驚心動魄。她脣角輕抿，帶着淡然的笑意，好像很關心他，又好像在勾引他，她的眼睛像明珠般的閃亮，就好像裡面有一把小勾子，用力一勾，他就要被拽進去了。
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氣。
他是皇帝，就算內心深處再怎麼樣，也還是要端起來假裝正人君子的。
而現在，他的心在狂跳。
看來，身體變年輕了。他的心也跟着回到了過去。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放肆！”他的口氣很冷淡，帶着可怕的殺傷力，可是因爲如今的地位轉變，也有着濃濃的尷尬。
良妃眸光如覆寒霜，毫不在意的繞到了他的身後。
她把刀往上一提，康熙的腕間就感到了迫人的涼意。
他敏感的警戒着。他有預感她不會幹什麼好事。
良妃忍耐着顫抖的手指，飛快的一劃，毫無憐惜的割破了他的手腕。
傷害自己的身體，她感到悲傷和憤怒，還有難言的恐懼，可是她得忍住。
康熙一驚，又是另外一隻。
天啊，這原本是她的身體！
康熙呵呵，斜睨了過去。
良妃看他的表情，又笑了：“你還要跟我耗下去嗎。到天亮？”
不好，那樣，血會被放乾的，他會死的。
康熙咬着牙，輕輕一笑：“你可以試一試。”
他不怕和她賭。她以爲這樣就可以嚇倒他，不可能。
結果，良妃的刀飛快的向下輕輕一抹，血出來了。這次被劃破的是他的脖子！
雖然不重，但是真的破了！
康熙不由的立刻向她斜了一眼。她竟然還在笑！
真是瘋狂！
康熙吃了一驚，反激起更多的怒意，脣角上翹，強硬的迴應：“你應該知道朕不怕死的。”
良妃太任性了。她既然有心跟他合作，就應該對他溫柔一些，乖順一些。而不是這樣逼迫他。如果他也枉顧生死，拿命跟她拼，那麼吃虧的反而是她。
她剛剛得到那麼高貴的位置，應該很不捨得纔對。
她太笨了，既然有拿捏他的心，就應該迷惑他，讓他放心的被她利用，他們合作本是兩利的事，她這麼直接的傷害他，只會激起他強烈的反抗。
康熙看着她倔強的眉眼，嘲笑的搖了搖頭。
身上疼得很，這一動，他的血就流得更快了。
那些疼痛也在提醒他，他必須也捨不得現在的這條命。
良妃好似看穿了這份心思，眸光偏偏停在那些傷處上，回嘲道：“康熙，現在是誰求誰？”
康熙沒有說話，眼前的視線變得迷糊起來。他困極累極，不由自主的就想避開良妃的鋒芒。可是耳邊的聲音卻意外的清楚。
嘀答，嘀答，那是血墜在地上呢。
康熙雙手緊緊的絞在背後，但他不能反抗，那是牛筋繩，如果掙扎反而會連累傷口崩裂得更開，更大。
堅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說話，卻是不由自主的抿了抿脣。失血過多果然是會覺得渴的，何況他已經好幾個時辰沒有喝水了。
他低下眼簾想看一看脖子上的血幹了沒有，卻不小心瞟到了閃過來的刀光。
刀還在良妃手裡，她隨時都不介意再在他身上來幾下。
康熙不想看她，無力的閉了閉眼睛，快要暈過去了：“水。”
他沒有臉求她止血，但是他想喝水。
良妃這回倒是溫和了許多，動作也很快。她扶着他躺在地上，輕聲問：“聽話嗎？”
康熙暴躁的哼哼：“水。”
良妃沒有理他，輕柔的重複：“聽話嗎？”
康熙無奈的睜眼，看到她可惡的笑容，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良妃用力去掐他的手。
康熙痛苦的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