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冷血……也不是不近人情,那爲什麼有些話不能好好說?”
楊靜宇十分不理解的看向了許朝陽,倆人逐漸遠離了篝火,站在夜幕之下。
許朝陽看了看篝火旁的人羣,雙手掐腰說道:“那你跟那個王天浩怎麼沒好好說話?”
楊靜宇錯愕的看着許朝陽想要張嘴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顯得蒼白了。
他想說王天浩並不是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有些話說了也未必能明白,可許朝陽這個反問就是如此含義。
“這個世界上需要你這樣的人……”許朝陽終於打開了話匣子:“你能忍着脾氣和王天浩解釋,也能很有耐心的將一個普通人變成和你一樣的人,去對理想忠誠……”
“可這個世界上也需要我這樣的人!”
“我不會和誰解釋,也懶得說教,我就是一個幹事的人……”
“我當然要選擇和我志同道合的人站在一起。”
許朝陽說着話,從口袋掏出了一盒日本煙,用火柴點燃,隨即用食指和中指夾着在空中虛點說道:“你說的那些,我都能理解,也全聽得懂,這不代表我能和你一樣去教育其他人。”
“也不是每個學過知識的孩子都能成爲老師。”
“我只做我擅長的這就叫物盡其用、人盡其責,哪不對麼?”
“可你要是再有耐心一點……”
“那你就去用你的耐心啊?我攔着你給其他人做思想教育工作了麼?”
許朝陽一句話給楊靜宇說樂了,因爲楊靜宇似乎想起來了,他們在給手下戰士講那些愛國故事的時候,許朝陽總是會安靜的坐在那兒聽,而他手下的人,也都會圍繞在其身旁。
人家沒搗亂,這還不行麼?
你難道非得給雞鴨鵝都整上臺當歌星,非給騾子牽到話筒前面去演講嗎?
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呢?
至於許朝陽的抗日情緒就更不用深究了,楊靜宇看過他的資料,他是齊市逃出來的奉軍戰士,他們恨日本人一點問題都沒有,打土匪更是人家的職責所在。
一時間楊靜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了,因爲許朝陽就是這麼個人。
“那……歡迎你加入,許朝陽同志。”
許朝陽瞧着對方伸出來的手,一時間有點猛(懵)住了,擡起眼皮連眨幾下眼睛說道:“就這麼直眉瞪眼愣給啊?”
“你不跟我說點什麼遠大報復,什麼家國天下的?”
楊靜宇搖了搖頭:“不用說。”
這回許朝陽還有點不是滋味兒了呢,就跟有那個女孩碰見男朋友指着商店櫥窗的衣服問‘喜歡這件嗎’時,女孩爲了面子搖頭說‘不喜歡’,結果人家不買她還生氣似的。
“那我得跟你說幾句。”
許朝陽站直了,看着楊靜宇說道:“王嘯已經這麼邀請過我一次了,當時我心裡有顧慮……現在我心裡也有顧慮。”
“我這樣的,在你們那兒太容易得罪人,你們管我這種行爲,好像叫……”
“拉山頭兒。”楊靜宇替他說了。
“對。”
許朝陽抽了一口煙,吐着煙霧說道:“還有,我這種人,你讓我在打仗的時候,拿下一個山頭高地,那沒問題,可你要是讓我帶着手底下弟兄們必須要按照你的方式朝着機槍掃射過去的子彈衝鋒,我指定不去。”
他怕楊靜宇說話的趕緊擺手:“我不是怕死,也不是捨不得我手底下的人死……”他想了半天,才解釋道:“說我怕死也行,說我捨不得手底下的人死也沒問題,但我就琢磨啥呢?”
“你想讓這些人就算是去死,也死的有價值。”
楊靜宇這句話說到許朝陽心縫裡了,他用夾着煙的手不停空點:“你看,你這些話我就嘮不出來。”
楊靖宇接着話茬說道:“但有一節,許朝陽,如果鬼子已經攆上來了,我又接到了上頭的命令必須在無‘有利地形’的環境下進行阻擊……”
許朝陽立馬挺起了胸脯:“那馬革裹屍、死得其所,我沒二話。”
“那要是戰場上敵軍迎頭衝上來了,你部位置突前?”
“畢生所願!”
楊靜宇伸手將他的日本煙搶走後,自己也叼了一根兒:“那咱們沒有任何衝突。”
“我們也不是非要把人都管死了,一點自由都不給,不過是要在大方向上嚴格把控。”
“朝陽,你能明白嗎?”
聽到了這番話,許朝陽好像是又聽見了‘老特’時期的指導員在他想家時,將碗裡的雞腿夾了過來以後,說出的那句:“允許想家,不丟人。”
許朝陽當時看着指導員也不知道怎麼了,眼眶裡的眼淚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他以爲部隊裡只有鐵打的漢子,這還是人生第一次見到鐵漢柔情。
“嗯。”
上一次,發出這個聲音,是面對指導員那句話之後;這一次,則是衝着楊靜宇。
可這兩次的聲音一模一樣,態度完全相同,都是想以最不着痕跡的姿態去託付最爲重要的東西。
上一次,他託付給指導員的,是信任,所以當場流出了眼淚;這一次,也是信任,只是許朝陽在備受觸動之下,露出了笑臉。
男人之間的感情難以理解麼?
東北男人的感情很難以理解麼?
他不是不能屈服、不能服軟,他只是……想要在一個柔軟的環境下低頭,否則,寧願一腦袋撞牆上,頭破血流也得瞪着眼睛說:“我他媽樂意!”
或許這就是虎的地方。
“睡吧。”
楊靜宇身後在他後背上拍了兩下,許朝陽悶着腦袋走向了篝火,而這個男人,則衝着遠處的哨兵位置走了過去:“二姐。”
“該換崗了。”
二姐回頭看見了許朝陽的背影,楊靜宇則衝着她點頭說道:“對,就是你們連長讓我過來的,他那德性你還不知道嗎?屬驢的,得順毛摩挲。”
噗嗤。
二姐笑了,朝着楊靜宇說了一句:“謝了啊,文明銀。”
楊靜宇瞧着擰搭兒回去的二姐,說了句:“這怎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