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養……長官。”
次日清晨,日本人如期而至,當挎着佩刀的日本軍官再次出現在了鄂倫春族長家裡時,這一次,白依爾主動迎了出去。
他在陽光下畢恭畢敬的站着,以低姿態迎接着眼前這個日本人的到來,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妥協躲過一劫。
“白先生。”
犬養次郎步入院落,在一個雕畫精美的青瓷金魚缸旁衝着白依爾微微鞠躬後說道:“終於見到您了,還真是不容易呢。”
日本人第一次來,白依爾讓下人稱出門在外,沒見,結果鬼子留下了聖旨之後,說‘會再來拜訪的’便離開了;
等第二次,白依爾又用‘偶染風寒’躲了起來;
這是第三次了,已經到了不見不行的程度,白依爾只能早早起牀,梳洗一番後,在家門口等着,以示尊重,畢竟事不過三。
“犬養長官,實在不巧,人老了,身子骨就跟不上了……不過您留下的聖旨,下人已經轉交了……”
犬養次郎在鬼子中算是高個,身高得達到了一米六五之巨,和白依爾一比,照着含胸塌背老頭整整矮一頭,那都仰着臉兒看人家:“老先生如何打算的?”
“呃……”
白依爾一轉身,讓開道路向屋內引領着伸出手:“犬養長官,請廳堂敘話。”
犬養次郎擡腿就走入了客廳,和白依爾兩人分別坐在了兩個插着雞毛撣子的瓷瓶之下。
“犬養長官,您對索倫三部,瞭解麼?”
白依爾打算故技重施,用當初觸動許朝陽的方法在犬養次郎身上照葫蘆畫瓢。
“索倫三部,乃滿清驍勇之士,部族以狩獵爲生,善騎射,可在寒冬鬥熊,能在盛夏搏虎,替清朝打下了萬里江山,並保其世代江山穩固。”
“而索倫三部之首,皆是巴圖魯,自鰲拜開始,巴圖魯之名甚少被冠以高官之人,讓清朝皇族當成了榮譽,賜給了索倫三部之首。”
“如此,一來是怕高官仗着‘巴圖魯’之名令索倫三部簇擁,再現鰲拜之禍;二來,也算是獎賞,畢竟索倫三部所承受之苦,不是一般人所能受得了的。”
白依爾本打算侃侃而談,誰知道這個日本人不光漢語流利,居然還能將歷史中晦澀難懂的文字如此清晰說出。
那一刻,白依爾覺着,自己準備好的所有退路似乎都沒什麼用了。
犬養繼續說道:“索倫三部不止有勇,且忠。”
“這才讓滿清軍中有‘無索倫,不決戰’的說法。”
“可惜,自太平起,索倫三部似乎就被人遺忘了……加上近些年……哈哈哈哈……”犬養以一種外國人嘲笑封建王朝的表情,用最值得玩味的笑容,將滿肚子嘲諷全都笑了出來:“我爲之惋惜。”
白依爾右眼眼皮不停的跳,從這個鬼子沒完沒了的把索倫三部往‘忠誠’的光輝大旗下愣推,他就已經表現出了一種無力感。
“其實……”白依爾強打精神說出了這句話。
“其實這次皇帝再次召喚索倫三部……”犬養卻直接搶過了話頭兒:“也是沒有辦法,從冰城調往新京的近衛團出了大事,如此江山多事之秋,皇帝能想起索倫三部,也充分說明了對你們的信任。”
“我此次前來,就是代替皇帝傳達聖旨,邀請索倫三部之一鄂倫春前往新京護駕,你們,不會辜負皇帝的,對吧?”
這個鬼子不好糊弄!
白依爾都沒話兒了,他哪知道眼前的鬼子不光熟知歷史,竟然還能兩頭堵。
這時候你在說索倫三部常年遭受戰亂之苦,就是怯戰、就是不忠,最重要的,是你駁了日本人的面子。
正當白依爾覺着不好回答的時候,日本人率先開口了。
“白老先生?”他還知道加個老字是代表尊重的意思:“這件事先放一邊,敢問鄂倫春一族,是不是有‘春闈’的習慣?”
白依爾趕緊擺手:“犬養長官,可別這麼說,可千萬別這麼說。”
他雙手抱拳憑空高舉:“只有萬歲爺才能叫春闈,我們,得叫‘春獵’。”
“我們索倫三族,爲了替國家保持戰力,每年都會在冰雪開化之後,選齊部族精壯,入山春獵,這麼做既是不想丟了老祖宗的手藝,也能告訴族內年輕人,鄂倫春能有今天,實屬不易。”
白依爾這時候想不說點恭維的話都不行了,他張不開嘴。
“何時開始?”
白依爾儘量在日本人的詢問下保持着鎮定說道:“明天。”
“犬養長官想試試身手?”
白依爾習慣了以國人的思維去揣測對手,一般來說,這叫以進爲退,就像是說出‘哪天一起吃飯’實際上是‘再見’的意思,沒有人會上杆子問‘到底哪天一起吃飯’。
可犬養那日本子和國人的思想完全不一樣:“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不知道方便麼?”
白依爾哪知道自己這句話等同於把七寸亮出去讓人家打啊,他要知道日本人都是這麼臭不要臉的,這話打死也不能說。
“可您軍務繁忙,不能耽誤您的要事吧?”
犬養次郎連忙擺手:“不會,我這次來泰萊,就是爲了邀請鄂倫春族入新京,加上對狩獵的喜好……能有機會和鄂倫春族一同狩獵,再好不過。”
“白先生,我可是親自訓練了幾隻紀州犬作爲獵犬……”
“犬養長官竟然是個行家,還有自己的獵犬?”
白依爾故作驚訝,實際上他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如果他知道‘犬養’這個姓氏的由來,絕不會這麼驚訝,實際上犬養不是姓,應該是‘狗的飼養者’,是日本天皇下令全日本人都必須自起姓氏之後,他們國家的一米半半們原創的姓氏,人家跟咱們不一樣,咱們大多來自繼承。
“那,咱們明天見?”
“我實在是太想見識一下索倫三部的威風了。”
白依爾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笑着說道:“明天見、明天……”最後倆字兒說出來的那一刻,犬養已經走到了廳堂門口,他話音落下,人家都走了。
當房間裡只剩下了白依爾一個人,他陷入了沉思,那個日本人的影子始終在他腦子裡不停亂晃。
“月兒!”
“月兒!!”
白依爾衝着院內喊去,好半天,一個鄂倫春族打扮的姑娘才跑了進來:“爺爺。”
白依爾十分不捨的看着眼前這個女孩,欣喜的露出笑容道:“大姑娘了……”
“爺爺以前不讓你舞刀弄棒,是想讓你有個姑娘的樣子,恨爺爺不?”
月兒很納悶爺爺爲什麼會說出這種話,木訥的搖頭。
“好,好啊。”白依爾繼續說道:“現在你長大了,既然你喜歡這些東西,明天的春獵,你打扮成個男人的模樣,爺爺和阿爾泰說一聲,讓他帶你出去看看。”
“真的!”
月兒驚喜的露出笑容,就是奇怪很討厭自己擺弄弓馬的爺爺怎麼就在今天轉了性。
“去,把阿爾泰叫來,爺爺得囑咐幾句,我得告訴他,一定要照顧好我寶貝孫女……”
當月兒興奮的轉身離開,白依爾才說出了後半句:“和整個鄂倫春族人。”